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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頁     喬安娜·林賽    


  她希望別在他房間裡找到他。每晚給房客送乾淨水和毛巾是她的工作,但因為現在還是就餐時間,她希望錢多斯先生還在餐廳裡。那樣的話,她就可以坦白地跟馬蒂講,她已經盡了力要感謝他,但沒能找著。不行,她已自覺有愧。她理當感謝他,她知道,但不是與那個可怕的人面對面!不管怎樣,如果他不在房間裡,她可以給他留個字條嘛。

  她在他門上敲了兩下,氣也不敢出。她仔細聽聽,接著又扭扭門把。門鎖著。好了,就此為止。房間都沒配兩把鑰匙,因為哈里堅信,如果房客鎖上門,表明他不想讓任何人進去。千真萬確。但另一個原因是,跟他們接待的那種房客打交道,沒被邀請便闖人他的房間,你說不定會挨上一槍。

  考特尼舒了口氣,放鬆一下。這人很危險,這種人她一直盡力不去接觸。

  然而奇怪的是,發現他不在,她竟有點失望。在她一聽到他讓吉姆·沃德放開她時,她就懼意全無了。這槍手讓她有種安全感。自她父親死後她便再沒有過那種感覺。考特尼轉身離開,打算寫個紙條給他放在桌上。可她突然聽到房門開了。她又轉過身,一下子愣住了。他手裡拿著一支槍。

  "對不起,"他說著,把槍插進褲帶。他把門開大了一點,往後挪了挪,"進來吧。""不,我--我不了。""水不是給我的?""哦!是--是,當然。對不起--我--我就放在你臉盆架上。"考特尼的臉在發燒,她匆匆到洗臉架邊擱下水和毛巾。她清清楚楚地感受到她說話的樣子,完全是個驚慌失措的笨蛋。哦,他會怎麼想?先是在漢德利的商店裡她聽到槍響後的歇斯底里,現在又是跟白癡一樣語無倫次。

  考特尼鼓起全身勇氣轉過身面對他。她見他靠在門框上,雙臂抱胸,高大的身材擋住了她唯一的出口,不知有意無意。不像她,他可沒半點兒緊張。事實上,他流露出一種旁若無人的自信,使她更加覺得自己傻乎乎的。

  那雙炯炯有神的藍色眼睛盯著她,似乎要把她一眼看穿,讓她所有的弱點暴露無遺。當然,他自己卻顯得高深莫測,沒有好奇,沒有興趣,甚至沒有絲毫跡象能看出他注意到了她的些許魅力。他又讓她跟往日一樣羞怯不安起來。她覺得自己有點惱了。

  挺住,考特尼,離他遠遠的,別讓他把你這麼多年積攢的自信一下子打垮掉。

  "錢多斯先生--""別先生的,就叫錢多斯。"她以前沒注意,他的話音深沉而舒心。

  話頭被岔開,她一慌,忘了要說什麼了。

  "你受驚了,"他單刀直人地說道,"為什麼?""沒,我沒有,我真沒有。"不要閒聊,考特尼!  "我--我想謝謝你。為你今天所做的事。""為殺了個人?""不!不為那!"哦,上帝,他幹嘛非得這麼難以搭腔?"我是說--我想那事兒避免不了。但你--你救了我--我是說,他不聽,而且--而且你阻止了他--而且--""小姐,趁你沒崩潰前,最好離開這兒。"天哪,他把她看得清清楚楚!真丟人,考特尼看著他放下雙臂,離開房門口。她蒼惶地從他身旁繞過。

  什麼事都搞得一團糟,要不是對自己的表現深為不滿抑住了她的羞澀,她也不會停下來。她轉過身。他那雙難以置信的淡藍色眼睛還在盯著她。但這次,他的目光像是在撫慰她,消除她的恐懼,讓她感到出奇的鎮靜。對此她頗為不解,但卻感到高興。

  "我很感激,"她坦白地說道。

  "不必。幹那事我有報酬。""但你並不知道他是個通緝犯。""我不知道嗎?"他早已在商店裡,他也許聽到了馬蒂和她的談話。還有……

  "不管你出於什麼原因,先生,你救了我,"考特尼堅持說道,"不管你願不願意,我得向你表示感謝。""隨你的便吧,"他說道。聽聲音他已有逐客之意。

  考特尼拘謹地點點頭,離開了,快步向樓梯走去。她感覺他在身後盯著她。謝天謝地,他明天就走。這人讓她整個兒地心慌意亂了。

  第三章

  那天晚上裡德·泰勒來找考特尼,她不見他。這又引來薩拉一陣嚴厲的責罵,但她不在乎。

  薩拉喜歡裡德。考特尼知道為什麼。他們倆都一個德性:飛揚跋扈,難以相處。兩人都自作主張讓她嫁給裡德,而考特尼自己怎麼想似乎無關緊要。

  是的,薩拉極力撮合她嫁給裡德。近來每次長篇責罵後,她最愛用的結束辭是"給我嫁出去,我不要管你了!我養你夠久的了!"這真是笑話。考特尼勞動所得遠不止維持她的生計。事實上,薩拉僅僅只給她提供食宿。考特尼累死累活地幹,她從未付過一分錢,甚至連買個人用品的錢也沒給過。考特尼不得不靠抽空給科犬曼太太縫衣服掙點錢。她只能這樣,因為她不想讓薩拉知道她還有五百塊錢藏在自己的房間裡。

  那些錢是考特尼與她的父親和薩拉離開芝加哥時,賣了幾件傢俱得來的,他們房子的新主不想要的那些傢俱。薩拉並不知道錢給了考特尼,更不知道考特尼沒有把錢交給她父親。愛德華忙得顧不上過問這事,臨行前亂哄哄的,考特尼也把它給忘了。她把錢壓在箱子底下,就一直在那兒放著,在那場印第安人襲擊中也沒人動它。

  薩拉當初抱怨沒錢用,抱怨愛德華不該把錢全自己拿著時,考特尼不知自己為什麼沒說出那五百塊錢來。但她現在對自己守口如瓶頗覺高興。

  她想要是她們真的急需錢用,她會把錢拿出來的,但並沒出現過那種境況。薩拉很快為她倆在旅館裡都找了工作,而且不到三個月,薩拉便嫁給了哈里·阿克曼,那個旅館的老闆。這次的獵物不如愛德華那麼有名有勢,但他很有發家之望。

  這樁婚事沒給考特尼帶來任何好處。她反而被停了薪水,而且薩拉又開始發號施令,自己卻百事不做。

  至於薩拉幹嘛這麼急切地讓考特尼嫁出去,考特尼也心中有數。人們開始稱她為"老薩拉",因為他們認為考特尼是她的女兒。儘管薩拉屢次分辯說考特尼已經十九了,年底就滿二十,可人們還是視她們為母女倆。薩拉才只有三十四歲,那種臆測讓她難以容忍。

  薩拉在說通哈里遷居飛速發展的威奇塔後,便開始喋喋不休地聒噪,讓考特尼嫁人。他們的新旅館已經在施工。據裡德講,那是個發財的好地方,他本人也打算移居那兒。他在威奇塔的新酒店和新賭館在1873年的運牛季到來前便可完工。

  薩拉不在乎考特尼遷不遷到威奇塔去,只要她不再與薩拉和哈里住一起就行。考特尼想到遷居便膽戰心驚。招徠起那些烏七八糟的事兒的威奇塔可比羅克裡還要糟上十倍。她不想同薩拉一塊搬遷,當然她更不想嫁給裡德。因此直到今天的計劃開始形成前,她幾乎沒有別的出路。

  她一直想著返回東部,現在她根本不想再在羅克裡待下去,也害怕在哈里圖有虛名的保護下去威奇塔生活。

  考特尼翻來覆去,不能人眠。最後她點亮床邊的蠟燭,拿出藏在抽屜裡的報紙。她整天都對這張報紙念念不忘。令她失望的是,這不是一張東部的報紙,而只是一張來自德克薩斯沃思堡的週報,而且是八個月前的。儘管已經破舊不堪,字跡模糊可它仍舊是張報紙。

  她把報紙在床上鋪開,讀了開頭的幾篇文章,對那篇講槍殺事件的只是一掃而過。那太容易讓她想起錢多斯先生和死掉的吉姆·沃德了。

  她的思緒避開了沃德,卻停在錢多斯身上,不管怎麼努力,總沒法不去想他。她得承認從第一眼見到他,便被他吸引住了。他不是第一個令她心動的男人,但從來還沒人如此徹底地令她心慌意亂。裡德·泰勒初到鎮上時也令她心動過,但那是在她跟他相識以前。

  錢多斯不一樣,她知道他是誰,是何等人,然而還是覺得他魅力不可抗拒。

  他全身上下,從臉龐到胸腹,從倒三角形的腰身到兩條長腿上堅實豐厚的肌肉,都顯得精幹有力。肩寬對矮點兒的人來說可能略嫌太寬,但對他這副高大的身架卻恰到好處。臉被曬得黑黑的,除了左額上部一塊小疤外,皮膚略無瑕疵。但讓他最顯英俊過人之處,還是他的嘴和那雙眼睛的完美組合。他的雙唇唇線很直,血肉飽滿,十分性感。還有那雙眼睛,在濃密烏黑的睫毛掩映下是如此美麗,在棕黑色的皮膚映襯下顯得如此明亮,那是他最能震撼人心的部份。然而他又是不容置疑地男人氣十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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