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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頁     芭芭拉·卡德蘭    


  「天花!」

  下士往後退了一步。

  「如果你要看,我有證明。」那個女人用暗語說。「不過要碰這些文件可得小心。」

  他掏給士兵看。可是他根本不打算接過去。

  「你打算去哪裡,女士?」

  「出去啊!」她回答。「全城裡那些該死的儒夫,就沒有一個敢診治這麼嚴重的天花。」

  下士一步也不肯動,只從貨車邊緣窺視了一下,看見躺在稻草上的男人,臉上長著明顯的紅色天花痘,正在發抖。

  「出去,離開這兒!」他粗暴地的。「越快越好!」

  門打開,那女人鞭著騾子,駛出去。

  到了聖·克勞德城外普魯士的前哨部隊,她仍然作同樣的解釋,可是醫生簽署的證明卻被詳細地檢查,而且有一個下級軍官問道:「夫人,你運送的這個男人或許得了天花,」他的法文有喉音,不過還聽得懂。「可是你沒有理由要跟他一起出城。」

  她沒有回答,只是拉起破爛的衣袖,露出手腕,她的皮膚上竟然有兩顆鮮明的紅色天花痘!他飛快地把證明文件還給她。

  「趕快離開巴黎,越快越好!」他命令道。

  「我們要去那地斯,先生。」那個女人說。「當然,如果我們能在死前到達的話!」

  那位德國軍官並沒有聽到這句話,他正急急忙忙要去洗他碰過證明文件的手。目送他們離去的士兵們,都鬆了一口氣似的微笑了,其中一個說:「我寧願死在槍彈下,也不願意得這種疾病。」

  「對付這樣污穢的人真是浪費彈藥。」另一個回答。

  駕車遠去的途中,安東妮亞把背挺得直直的,努力使自已不回頭張望。

  她用手輕拍著騾子使它走得快些。普魯士的前哨站一消失在視線之外,公爵就從木車的板子上坐了起來。說:「我簡直要縮成一小團了!」

  「你可以到這兒來駕車。」安東妮亞回答。

  「正合我的心意。」他答道。

  公爵爬到貨車的前面、接過她手中的韁繩。

  「這些可喜的化妝能不能拿掉?」他問。

  「最好再留一陣.」她回答。「萊比警告過我們,到處都有日耳曼人,而且我們無論如何也不能被俘。」

  「我知道,」他說。「不過根據報告,他們還沒有到米斯。」

  「還是不要掉以輕心的好。」

  「圖爾一定會安全到達哈爾的。」公爵說。

  這位隨從是在兩天前和一群美國人結伴走的。他們透過特殊途徑,幸運地獲得法國和日耳曼雙方的同意而成行的。

  他們拿到的通行證剛夠他們和僕人通行。即使願意,也不可能多帶任何人走。

  結果公爵以一筆在安東妮亞看來是天文數字的巨款法郎,賄賂一個美國人的法國僕人,使他留下,而讓圖爾頂替他。

  亨利·萊伯希爾和公爵設計出整個計劃,而且詳細地把計劃告訴圖爾,連細枝末節也不放過,好讓他確實知道該做些什麼。

  在一個菜比確信還沒有被普軍佔領的鄉村裡,要留下兩匹為公爵和安東妮亞準備的馬。

  「盡可能買最好的,」公爵說,「然後雇當時找得到的最快的交通工具趕到哈爾,遊艇會在那兒等。」

  「普魯士人不會動英國船的。」萊比肯定地說。

  「是的,不過他們可能阻止我們上船。」公爵回答。

  「如果哈爾被普軍佔領了,圖爾就要想辦法和我的船長連絡,要他把船開到雀堡。」

  「那要遠很多啊!」安東妮亞很焦慮地說。

  「我知道,」公爵說。「可是有你同行,我不願意冒險。如果有必要,我們可以一路穿過鄉下,或許我們會很幸運。」

  「目前的報告——不過當然,這不一定可靠,」萊比告訴他們。「顯示普軍的勢力還沒有越過聖·昆提斯。」

  「那麼渥塞爾士和艾瑞斯仍很安全,」公爵說。「不過我不打算進任何城鎮。我們要一直在田野裡趕路,也許我們可以在小村落裡弄點吃的東西。」

  「大人,從巴黎人的表現來看,我可不敢指望這一點.」圖爾說。「我很瞭解這些法國人,在他們恐懼自己可能會挨餓的時候,絕不會把食物送給,甚至賣給過往的旅客。」

  「我想這是事實。」萊比同意道、「成百的殘兵使地方上對軍隊的印象很壞。當那些飢餓的部隊向農夫乞求一點食物的時候,據說那些農夫會把門閂上,而且威脅要放火。」

  「我們會盡量多帶食物,」安東妮亞輕聲說。「否則在上遊艇之前,只好餓一兩天。」

  說話時,她擔心的不是自己,而是公爵。

  他已經好多了,可是她知道這段旅程會造成巨大的傷害。她想:萬一他崩潰了,那該怎麼辦?或許有些敵人佔領下的村落是沒有醫生的啊!

  不過當他們出發的時候,公爵的精神顯得很好,他覺得終於開始採取行動了。

  看到萊比替他們帶來的偽裝服裝,他嘲弄了一番;等他看到我他們離開巴黎的木製貨車和騾子時,他對安東妮亞說:「我相信,公爵夫人,你會發現這和我們出發度蜜月坐的小馬車一樣,讓你終身難忘,只是它沒有那麼快罷了。」』  「我只希望是魯法斯在拉它!」安東妮亞回答。

  「我也是。」他輕聲說。

  她忽然感到心底一陣溫暖,因為他們正在共享對馬的關愛,以及一個共有的秘密。

  可是當他們離開屋子,留下萊比在身後絕望地目送他們遠去時,安東妮亞覺得害怕了。

  如果被法國人發現他們的偽裝,已經夠糟了。要是被普魯士人發現……

  他真是不寒而慄了。萬一被人揭穿,他們該怎麼解釋自己的身份?又怎麼能讓別人相信呢?

  她告訴自己,無論發生什麼事,她都要跟公爵在一起。

  那個他們曾過著神奇夢幻生活的小島,此刻已被拋在身後,他們正在渡過她一直認為在屋外等著他們的,含有敵意的海。

  她幾乎是絕望地告訴自己,等公爵平安地回到英國,她又恢復了以前那種寂寞、不被人需要的生活。

  只要他一回到侯爵夫人的身邊,就再沒有人可以讓她照顧、支持、撫慰。

  或者某些時候,她告訴自己,他會讓她按摩前額。

  也許由於他們共同經歷了這麼多波折,他們會談談這些別的女人無法與他共享的往事。

  但是當她一想到侯爵夫人的美貌,她知道,即使是穿上握斯的服裝。也不能使自己象聖誕樹上的仙女,或是像那個在他們新婚之夜不求自來、可愛得讓人難以相信的女人。

  「這是無望的!」安東妮亞告訴自己。

  在回到英國之前,她還有兩三天的時間,可以和公爵獨處!

  即使穿著破爛的衣服,坐在木頭貨車前,公爵的臉上還畫著天花痘,她仍然為了能坐在他身邊而震顫不已。

  圖爾為他們留下馬匹的村莊離巴黎十哩遠。

  他們避開大路,走上一條多灰塵又彎曲的小徑。

  安東妮亞發現他們走進一個樹林濃密、小而不重要的村莊,不禁鬆了一口氣。

  萊比建議他們遠離聖·克勞德城,因為普魯士的補給線最靠近那兒。

  「你們越快離開巴黎和它四周的城鎮越好。常常會有法國軍官出其不意地出現在你們背後,這是無法預料的。不管怎麼樣,你們過了補給線就向北前進,否則就會走到滿是騎兵的渥塞爾士。」

  「我們的方向對不對?」安東妮亞試探地問。

  「我的方向感很好,」他回答。「而且我很仔細地研究過地圖,只要找到馬匹,我們就可以毫無阻礙地越過鄉間。」

  他用冷靜、實在的態度說,然後問:「你不是害怕吧,安東妮亞?」

  「不……不是,」她回答。「只要跟你在一起,我就不害怕。」

  他低頭看著她,又看看圍在她身上的破圍巾,聲音裡帶著笑意,說:「我以前曾說過:這是一個令人難以置信的蜜月。」

  「將來可以告訴我們的孫子。」安東妮亞回答。

  她發現自己竟然在還沒有孩子的時候,就假定他們會有孫子了。

  公爵什麼也沒說,只是繼續趕路;他用表現在他駿馬身上的專家技術執著緩繩,讓騾子用穩定的步伐前進。

  小徑一轉,他們突然發現已進入村莊,公爵把車子停下。

  「安……安全嗎?」安東妮亞問。

  「我正在研究有沒有普魯士人的蹤跡,如果有任何可疑之處;我就回貨車後面躺下,一定要經常準備,安東妮亞而且不要冒險。」

  「是的,當然,」她說。「你把每件事都考慮到了。」「我考慮的是你。」他很快地說。

  可是她卻想:他是否正在懊惱必須照顧一個女人,而不能趕回英國去。

  她知道,如果不是和她在一起,他在幾天以前就離開了。

  不止是因為他聽了安東妮亞的懇求以及萊比的忠告,使他懷疑自己的體力無法負荷,也由於安東妮亞同行,加重了他的責任,使他打消早走的念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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