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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頁 李葳 西伯納三宇的涵義是「沉睡的大地」之意。 它廣大的區域,佔據衛羅斯國土的一半以上,名稱上雖是平原,然而境內包含各種地形;從無人居住的原始森林、生產各種寶石的礦山,到深度可達一公里的世界最深的淡水湖等等。 雜開繁華的斯科城,進入西伯納的首要關卡,便是要穿越那座無邊無際,彷彿要將人淹沒的原始森林。有幸能活著走出森林後,並不意味你就能撐過下一個挑戰——攀過峰頂終年覆雪的白拉山區。如果走到這邊,你還沒有倒下,恭喜你,等著迎接你的便是無邊無際、不見天日的荒原地帶。 長達五個月的漫長冬季、深達數尺的厚雪,輕易地就能讓歷經一段段艱苦旅程的罪人們放棄求生的希望,祈禱能給他們一個痛快的解脫。 天底下並不是只有關入監牢中,才是給予罪人的最大苦刑。與被流放到西伯納相比,能待在黑牢中的人,已經猶如置身天國。 ——摘自《流放者的悲歌》,作者:納希·也夫斯 ☆ ☆ ☆ ☆ ☆ ☆ ☆ ☆ ☆ ☆ ☆ ☆ ☆ ☆ 「可惡!這凍死人的鬼天氣,還得押解人犯,咱們運氣實在有夠背的!」騎在馬背上,裹著三層厚皮襖,戴著覆耳毛帽的差官,跟同儕碎嘴抱怨著。 「有什麼辦法,誰叫咱們抽到了下下籤。」聳著肩,同樣裝扮的夥伴回過頭,瞥了役夫一眼。 役夫揚起鞭子叫喊著。「走快點,你們這些豬玀!今夜前沒有抵達下一個村落,咱們全都得凍死在這荒天雪地裡!」 跟著一扯鐵鏈,七、八名雙手被鐵鏈銬在一起的犯人跌跌撞撞地在及膝的雪堆中往前行。 「嘖,個個都是不中用的傢伙!」吐口口水,不耐的差官道。 「依我看,上頭的人是巴不得這些傢伙全死在路上,要不然也不會叫咱們在這十一月天啟程吧廠 「那一定是有人惹了某位大人物嘍?」 被詢問到的役夫神秘兮兮地招招手,要同伴附耳上前。「我就小聲地告訴你吧,咱們送的這批人犯中,有一個傢伙是不要命的暗殺者,他竟敢暗殺女王陛下的私生子呢!」 「你是說有一陣子報上喧騰一時的……」 「對,就是那樁事!」 「我以為那犯人早被處死了。」 役夫嘖嘖兩聲,搖搖頭。「外頭眾說紛紜,有人說犯人早被處死,有人說犯人沒死逃到國外去了,但都是胡說八道的。原先他是被關在大牢裡等死沒錯,可有一天女王陛下親自審問,問完後就判決流放了。為什麼女王沒下令殺了他呢?老實說,牢裡的審判官也都非常疑惑呢!所以有人推測,該不會是有人替他求情,要女王別殺了他。」 「求情?誰有那麼大的本領?」 「你用點腦子想一想,天底下有能力影響女王判決的人,還有誰啊?」 差官先是蹙起眉頭,最後恍然大悟地張大嘴,說:「女王的私生子!可是……這還是說不通啊!為什麼渥夫大公要替暗殺自己的人求情呢?」 「因為這個啊廠豎起小指,在同伴面前晃啊晃的,役夫褻笑地瞟了瞟那群犯人說:「這醜聞在斯科城內沒人敢提,不過已經傳了好一陣子了,我看八成是真的。那傢伙是渥夫大公的姘頭,看在舊情分上,渥夫大公才會饒他不死吧!」 同伴瞪大了眼,唰地回過頭去。「是哪一個啊!那個金髮,嘴上無毛的死小鬼嗎?那傢伙長得一副沒骨頭的娘娘腔樣!」 「笨!你眼睛是看到哪裡去了?裡面那個毛色不同的。」 「——那個黃種豬?!」 「噓,你聲音太大了!」頂了同伴一肘,役夫示意他附耳過來說:「別忘記,對方曾經是鷹眼團的一員,可不是好惹的。」 「像他那種人是怎麼進得了鷹眼團的?」講起女王得意的鷹牙,差官也不由得嚥下一口口水。舉世皆知,那裡面個個都是狠角色。 「誰曉得?靠床上功夫吧!」 「那就沒什麼好怕的了。」立刻丟下先前恐懼的眼神,驟換為鄙夷。「嘖,我老早就覺得他很礙眼。既然被流放,就是罪人,還自以為了不起、神氣兮兮的,也不吭聲。尤其那一雙烏漆抹黑、像鬼子似的眼睛,看來就很目中無人,我早就想修理、修理他了廣 「你也這麼想啊?嘿嘿嘿,兄弟,我告訴你一件好事。。沿途上他就一直想找機會和同伴商量這事兒。「但不要太大聲嚷嚷,我可不想讓那伙罪犯聽到咱們在講什麼。」 「好事」兩字讓差官的眼睛一亮,立刻湊上前。 「其實啊,已經有人付錢給我,要我想辦法在路途上解決那傢伙,好讓他永遠都無法再踏人斯科城內,要他神不知鬼不覺地從這世上『失蹤』。」掏出懷中的一枚金幣。「但我怕我一個人無法應付那傢伙,所以你幫我一把,我就把賞金分你一點,如何?」 搶過夥伴手中的金幣,放在口中一咬,差官賊笑地說:「好哥兒們,我是最好說話的人,你又不是不知道。咱們何時動手?」 「不急,再過個幾天,等我們沿途把這些傢伙的體力折騰得差不多,諒他無力反抗的時候,再趁夜裡……」以手刃一斬,役夫冷笑著。「若運氣好碰上幾頭餓虎,那我們連丟棄屍體的麻煩都可以省下。」 差官幸災樂禍地一瞥那群穿著灰撲撲囚衣的傢伙們,譏諷地嘲道:「惹上不該惹的人,就是會落到這種下場,我呸!」 ☆ ☆ ☆ ☆ ☆ ☆ ☆ ☆ ☆ ☆ ☆ ☆ ☆ ☆ 男人抬起頭看了看天色,而且暗暗地歎口氣。 每日的行程都是從日出不問斷地走到日落為止,其中進水兩次、沒有進食,小解也只有一次的機會,簡直沒有喘息的空閒。跟不上這種速度的人,會受到差官們無情的鞭子招呼。 出發時,和男人一樣,雙手上了鏈,被綁成一直線的「同夥」,大概有十五個左右。而旅途到現在,走了不到一半,病例的、想逃離卻不幸被野獸攻擊而死的、累得連走路的力氣都沒有的,加起來,已經有半數的人葬送在西伯納的土地上。 剩下的幾人,沒有被折磨死,也被折騰到奄奄一息。 究竟最且能抵達終點的,會有幾人?這個解答對於沒有明天的流放罪犯而言,一點兒也不重要。 男人被安置在這支「特殊」行伍中的最後方。 當初這麼安排的理由,有刻意要侮辱男人的意味,暗指他在一群人犯中,也是地位最低等的,只配當站在最後方的一個。可惜,效果並不大。無論男人在這支行伍中站在哪裡,都可以讓人輕易地看到他的存在。 因為他很龐大嗎? 不,就體格上來說,原本瘦削的身材因為接連數月的折騰,更是形銷骨立。身高雖然比普通人要高出一個頭,但也不是這行伍中最高的一個。 因為他與眾不同的膚色、髮色與眼瞳的顏色嗎? 的確,他在這群人當中,是唯一的黑髮、黑瞳,並有著象牙色澤的皮膚。這些因素在斯科城內,也許足以讓他成為「獨特」的人,但在遠離斯科城之後,越是往東走,便越可發現夾雜在人群中,不乏和他擁有同樣血緣的人種。夠不上「稀奇」、「少見」的邊,也不會使他成為目光焦點。 因為他具有格外清秀的相貌? 如果說他那優雅的五官,並沒有受風霜折騰、沒有在臉龐刻下深深的疲憊;如果說他那舒緩英挺的眉宇,在旅程上不是一直都緊縮著,打了無數死結;如果說他過去泛著薔色的唇不像現在於裂呈灰,俊俏的下顎沒有冒出一根根雜亂無章的頹渣……那麼,或許這會是男人飽受關注理由。 男人引起注目的原因極其簡單,卻也超乎想像。 他是唯一一個在沿途中始終站得筆直,挺得有如一根旗竿的人。 捨不得花半分錢在罪人身上的典獄所,給押解的差官們的是一件又一件、厚重的毛皮厚襖,而給罪犯的卻只是最基本的保暖衣袍。 灰布的縫中夾了兩層劣質棉花,根本對抗不了西伯納濕冷的氣候。每當一道寒風吹過,幾乎所有的犯人都會瑟縮雙肩,屈身把頭夾在布袍中好忍耐、度過陣陣酷痛的刺骨冰針……那種姿態是失去了尊嚴、失去了信心、失去了方向,不再對未來懷抱任何希望,顯得卑微、渺小、可悲。 可是男人並不那麼做。 他豎著雙肩、挺著身,迎接那令人膽怯的寒風。 姿態是那般的優美、端正,宛如一株在疾風驟雨裡挺得理直氣壯的百合,高潔而刺目,深深震撼人心。 這一點看在同為罪犯的人眼中,是不可思議,也是敬佩;是教人妒忌,也是困惑。是什麼樣的力量在支撐著男人?為什麼他能辦得到?難道他不覺得寒風刺骨,沒有感覺到疲累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