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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頁 關關 「是,你真英明能幹。」靖翾笑著損她。 走到店門口,透過玻璃門,清楚可以看見店裡只麻雀兩隻,看來還是老闆加夥計,除此之外,竟沒別的客人。 靖翾的腳步不由得猶豫了。根據他的經驗,客人多的店不見得好吃,沒客人的店卻肯定難吃。 「進去進去,」築兒卻在他身後猛推。「我來過這裡一次,這家的麻辣鍋很夠味的。」 靖翾被推進了店門。老闆夥計一看終於有了客人,異常熱情招呼,築兒也不知收斂,叫了個鴛鴦鍋又唏哩嘩啦點了一大堆火鍋料。忘了她只有兩千塊。 沒多久,鴛鴦鍋送上。靖翾一看,清湯的那邊竟像洗米水似地渾濁,麻辣的那邊,也不像人家是紅紅亮亮的辣油,而是暗暗死紅的豬肝色。 靖翾嚥了口口水,心裡有不大好的預感,然而不知死活的築兒還好心地替他撈了塊鴨血,也給自己夾了塊豆腐,一邊還不忘招呼他: 「喂喂,你吃啊。」 靖翾沒轍,只得當築兒把豆腐送進嘴裡時,也吃了塊鴨血。 然而……兩人嚥下口中的食物之後,都久久沒說話,老半天,兩人抬起眼來四目相對,幾乎是同一時刻,這兩張俊男美女臉都難過得糾結成一團—— 「媽呀!怎麼這麼鹹?」 「這鴨血是苦的!」 類似的話,同時從兩人的嘴裡迸出。 「這就是你上回吃過很好吃的店?」靖翾不禁吼她。 「不對啊,味道完全不一樣。」築兒也委屈地叫。她不由得環顧四望,卻是愈看表情愈迷惑。「不過說真的,現在看起來這家店的裝演好像不太一樣耶。會不會……我記錯了?是下條巷子?這附近麻辣鍋滿多家的……」 築兒自顧自說,轉回頭,才看見靖翾的表情像是想把她抓來打一頓:「你是不是從來都沒被人罵過,所以才這麼迷糊?」 築兒當真好好地想了一會。「嗯。真的好像每次我惹了什麼禍,我的朋友都不會罵我耶。」 靖翾沒好氣地瞪她:「那是因為他們拿你沒辦法,只好原諒你。」 築兒也知道自己太過迷糊。她垂下頭,怯怯地拿一隻眼睛偷看他:「你……生氣啦?」 這世界上恐怕沒什麼人有能耐跟築兒發火。靖翾長歎口氣。「我也拿你沒轍,所以也只好原諒你。」 「就是說嘛,」築兒如獲大赦般笑了。「是我出錢,你又沒損失。」 靖翾的聲音陡地又揚高:「這麼難吃的東西,會讓人一個禮拜沒食慾,怎麼沒損失?」 他的氣勢讓築兒嚇了一跳,她小心翼翼又問:「你又生氣了?」 「沒有。」靖翾降下音調,認栽了。「算了,我吃旁邊的普通鍋好了……」 「天!」靖翾又一口把菜吐出來。「這白菜怎麼是苦的?!」 他窘迫的模樣,讓築兒不由得喻笑出聲,但要她節制笑聲是件太困難的事,果然不多久,她從小小聲細細碎碎的笑,變成了合不攏嘴的大笑。 靖翾被築兒笑得很嘔,他瞇起眼來直視築兒:「為什麼我開始懷疑,這會不會是你的預謀?」 「不可能,我才沒那麼精明。」 築兒仍止不住笑。她的笑容自然而純真,黑而生動的眼睛,甜美璀璨的臉龐如此迷人,他的眼光像被下了魔咒似的離不開她,愈看愈癡。 他必須承認,她真的很動人,靖翾這一生,還沒遇過這麼令他迷惑的女人,他感覺自己心中似乎正有一股他所陌生的暖流竄升—— 一種他早已遺忘的愛情訊號。 他灼灼地凝視她,不由自主地說:「你笑起來很美。」 築兒的笑聲卡住了。她的心裡有種奇怪的感覺震了震,他的眼眸就這麼肆無忌憚地鎖著她,熾熱的眼光,震撼力十足,像酒一樣讓她神思恍惚,她下意識地咽嚥口水,這男人竟能使她心慌意亂。 築兒的雙頰已經快要變紅了,她不得不偷偷做了個深呼吸,眼光躲避著他的。「喂,你這樣看我,我會心跳加速啦。」 只見靖翾的眼中霎時閃過一絲錯愕,而後是隱藏不住的笑意,她真是坦率得可愛!這讓他也忍不住直言:「連這種事你也說得這麼坦白,你都不會害羞的!」 築兒只是一抬眼看他,他那雙放電似的雙眸,立刻讓她剛剛吞進去的食物在胃中作怪,心跳速度狂翻,嚇得她的眼簾立刻又垂下去,半慎半斤:「不害羞怎麼會心跳加速。」 他的眼裡閃著促狹的光芒,半真半玩笑地:「你在挑逗我?」 一股觸電似的感覺忽然竄過她的神經末稍,他們之間似乎醞釀著某種氣氛,一種並未刻意去製造,卻在不知不覺中蔓延的曖昧。應付這樣的狀況築兒並不得心應手,她只能繼續她的坦率:「沒有。暫時還沒這個打算。」 「這麼說,以後有可能?」話一出口,連靖翾自己都嚇了一跳。他為何追問?尤其他低沉的語氣,多像在調情啊!他瘋了,他已經快不認識現在的自己了。 「難講。」築兒還是據實以答。然而這樣的答案,卻讓靖翾忽然意識到一件他早以認定的事:她是同性戀。 彷彿下在他身上的魔咒陡地被解除,他清醒了過來,不僅為剛才的曖昧氣氛而迷惑,也深深納悶自己為何會有那些奇特的感覺。他已經很久沒給過女人一絲好臉色,而他剛才竟對一個女同性戀調情。 他要不是突然智商降低,就肯定是突然瘋了。 「我想,你是不可能喜歡上我的。」靖翾恢復了平常的語氣,他早已認定築兒是同性戀。 築兒卻也跟亞琵、葉祖岷一樣,直接想到了她的男友。她詫問:「你在說朱利安?亞琵連這也跟你講?」 「亞琵把我的祖宗八代都告訴你了,」他微笑道。「她好歹也該回饋一些你的秘密。」 「這算不了什麼秘密,我死纏他是眾所周知的事。」築兒城慨地說。 談起朱利安,她的心立刻開始下起大雨,剛才與靖翾那番心蕩迷魄的感覺,已不復尋。 她搖搖頭,百般倦怠似地歎口氣:「哎,聊他很煩,我們別講了。」擠出一個勉強的笑容,她心不在焉地說著浮面的話,「來來,吃菜吃菜。」 靖翾看得出她臉色的變化,他也猜到,這個茱莉安帶給她的恐怕並不是多麼幸福的感情。他解決不了她的問題,但他想恢復她的笑容。 他微微一笑,指指那鍋可怕的麻辣鍋:「你吃得下去,我就服了你。」 築兒一怔,這才想起這桌上的菜幾乎全是吃不得的,她抬起眼,正與靖翾又奚落又拿這鍋菜沒辦法的無奈眼神相接,像約好了似的,兩人竟相識大笑起來。 笑聲,像雨水般沖走一切,沖走莫名其妙的尷尬曖昧,沖走不愉快的心情,兩人開懷的放聲大笑,使他們像一對密友。 雖然桌上還擺著滿滿的菜,但五分鐘之後,他們亳不考慮地結了帳,靖翾紳士地想付帳,卻被築兒死瞪一眼: 「幹什麼?不是說好我請客的?」 靖翾回瞪她:「除了我媽,我這輩子還沒讓女人請過客。」 「哼,大男人主義,」築兒對他的話嗤之以鼻。「為什麼不能讓女人請客?」 「你不是只剩兩千?」他提醒帶揶揄。「我是怕你萬一半夜想爬起來花錢怎麼辦?」 築兒真恨自己腦子沒他靈活,嘴也沒有他伶利。她只好刷刷立刻掏出兩張鈔票往老闆懷裡一塞,眼明手快先搶先贏。 真是敗給她了……靖翾平生頭一次讓女人請客!還是個不怎麼有錢的小女人。這使得他邊走邊斥:「你很有錢嗎?殯儀館賺的錢夠你這樣亂花?」 築兒自動拉開他的車門,點點頭。「還不錯啊。一場就有一千,有時候一天兩三場。」 靖翾發動了車子,有個疑問他一直想問:「說真的,你為什麼選擇在那工作?只為了錢多嗎?」 「錢當然是個原因。」築兒一向誠實。「但我不覺得那個工作有什麼不對。職業不分貴賤,什麼工作都得有人去做。」 靖翾大大不以為然:「也不必找個殯儀館啊!」 「不錯啦。」築兒斜眼一瞥。「我姑姑本來叫我跟她去學化妝——幫死人化妝。她說那種手藝獨門,只要我學會,一輩子不怕失業。」 靖翾駭異萬分,他雖然見識頗多,卻也不得不被築兒嚇到。「你家怎麼都是些怪人?」 「哪裡怪?」築兒不服地啄嘴。「要像你這樣坐大辦公桌才叫正常嗎?」 這種事當然沒有一定的定論。靖翾換個口吻:「你打算就在殯儀館混到老?」 「沒有哇。存夠錢就開家音樂教室嘍。」築兒回答得很理所當然。「再不然回巴西去。」 「巴西?」靖翾的頭上又多了個驚歎號加問號。 「我爸媽、姐姐,所有的家人都在巴西。」築兒轉頭看窗外,外頭又下雨啦,討厭死了。「我五歲以後,十二歲以前也是在巴西過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