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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頁     阿蠻    


  檀心沒想到是這樣的請求,一時之間,只想婉拒。「微婦技藝不精,怕要掃眾人的興。」

  奚王不知在何時現身,鼓勵她,「孩子,我聽過你的演奏,全國上下再也找不到比你更好的琴手了,就連我和耿將軍都要對你甘拜下風啊!」

  「既然如此,檀心恭敬不如從命了。」

  當晚,宴席行過一半,表演的曲目也換了六次,再來就是壓軸了。

  檀心提著琴與竹片守在一旁,想著耿毅稍早差人傳給她的口信。「請演奏東丹王與奚夫人最常聽的那一首。」

  她因為緊張也沒去多想他的用意,直接走上壇場,在文武百官及皇帝、皇太后、皇后及眾妃面前拉出清揚的樂音。

  她表演完畢後,全場默不作聲,她以為是自己拉得不好,緩緩站起身來,等著皇上派人驅她下台,怎知開口的人是皇太后,「繼續拉,直到哀家說停為止。」

  檀心照做了,同樣的曲子一次拉過一次,直到第十回後,才有人走上前。

  她仰頭看,見是皇上本人,不自覺地停下了動作。

  「你這琴拉得真好。」皇上稱許有加地對她說。

  她遲疑了好一會兒,才回道:「皇上過獎了。」她竟然喊耶律德光「皇上」!她昏頭了!

  「皇太后聽了你的琴音大受感動,打算回宮休息,想邀你一同作陪,不知夫人願不願意?」

  檀心有一些惶惑,目光在眾人裡尋著耿毅,找到他的眼,見他猛點頭後,才對皇上應了一聲,「願意。」

  半個時辰後。

  檀心面對躺在床氈上的獨臂皇太后,見她垂著淚眼,憂傷地撫著一把琴。

  「他教你拉這曲子的?」

  檀心照實地回道。「是的。」

  「他怨我嗎?」

  「我不知道,義父從沒出聲抱怨過。」

  「但是他是惦記著的。」

  若是以前,檀心一定會出口說些風涼話,但眼前憂傷過度的老婦人看起來是如此地不堪一擊,她早已不忍心再落井下石,她因此說了一句連自己都感到意外的話,「惦記是沒錯,卻也瞭解你的用心良苦。」

  「那時孩子們的爹走了……倍兒遠在渤海國……先回來的人是德光……那麼多人虎視眈眈……我沒有辦法……只好先下手為強,以陪葬先王的名義除去政敵,後來有人不服,我情急之下又截去一臂以堵人口實……

  「倍兒仁慈溫穩,德光靈活進取,兩個都是優秀的孩子,但是一山不容二虎……假若這山是森林茂盛、資源豐碩,繼帝位的,當屬倍兒;但那時的山頭卻是荊棘滿佈,需要大刀闊斧者,這是不利倍兒的,可卻是德光的長處……」

  述律皇太后就這麼地同檀心細數著往事,然後抓著她的手,慇勤詢問耶律倍避居洛陽的生活。

  檀心一一給予回覆,直到月夜深沉時,老太后滿足地含淚睡去,她才從老人家的寢宮退了出來。

  隔日,皇太后下詔,冊封檀心為「倍華公主」,並在奚王的促成下,同意解除她與阿古裡的婚約。

  於是,她便成了契丹國裡最受矚目的婚配對像之一,能和秦國公主一較長短。

  檀心仍是住在奚王帳府裡,她天天織著布,像是等著什麼事似地,但什麼事也沒發生。

  就在她失望到谷底,以為耿毅不可能來看她的時候,他又來訪了。

  看帳的狗兒興奮地吠了幾聲,檀心走出帳篷看一個究竟,見到搖尾乞憐的狗兒們紛紛地圍著訪客打轉。

  訪客英俊的臉上綻著笑,她見了臉頰頓時紅潤起來,招呼也沒打,轉身便要往帳裡鑽回去。

  他及時牽住她的手,身子一彎,同她一起入了帳,啥話也沒吐,就將女主人扳過身來,低頭給她一個柔情似水的吻。

  他吻完後就要放手同她提正事,不料檀心一個腿軟,身子就要往地上塌了去。

  他及時攬住她,以為她病了,便刻不容緩地將她抱到床褥上,才剛要直起上身,頸子就被兩條手臂牢牢地圈住。

  他這才瞭解,自己中了她最拿手的苦肉計!

  「我才以為你變溫良了,怎知你仍是一肚子拐。」他可不是在抱怨,而是佩服她的機靈。

  她睜著晶亮的眼,耍賴似的說:「沒辦法,情郎笨,遲鈍到不行,所以就得這樣子拐。」

  耿毅也很謙虛地回應她,「既然如此,日後若有失周到之處,還請你多擔待。」

  她但笑不語,將他拉近自己後,在他耳邊呢喃著,「妾身盡可能笑納就是了。」

  耿毅會意過來後,耳頰頓時漲紅,搖頭嘖嘖地數落她,「我說眼前的公主啊……」

  她插上一句話,糾正他,「該叫娘子。」

  他不理她,逕自繼續,「你有時色膽包天,讓我甘拜下風。」

  「夫君說話嚴重了,我只不過是……」她意識到再這樣鬥嘴下去,周旋到晚上都難成好事。

  她於是轉口,溫柔地道:「夫君所言甚是。成親後,妾身自當嫁夫從夫,唯夫命是從。說你是我的『天』並不為過,妾身若不包容你,那還像話嗎?」

  耿毅臉紅耳熱起來,可不是因為她的話,而是她那一隻不安分的小手已在他胸膛上畫著圈。

  他做著天人交戰似的掙扎。他何嘗不想與她共度良辰,但上次睡了一覺起來不見她人影的噩夢經驗,讓他想起時仍是心有餘悸,總覺得現下若自己給得太容易,她食髓知味後,怕又要反悔。

  耿毅緊握住懷中人兒的手,將她的容顏吻遍後,才挲著她的鼻頭,以問題掉轉她的注意力。

  「說到『天』這一回事,就忍不住想跟你說一件事。」

  「什麼事?」

  「皇上准我請調幽州,任我為駐守南京城的節度使。」

  放著高官厚祿不要,卻甘願做個地方官!檀心瞪著大眼看他。

  他非常謹慎地問了句,「所以……跟我回幽州去,可好?」

  她難得一次不表意見地說:「全依你。」

  「一周內拜堂成親?」

  「你說了算。」

  「之後便走?」

  「好主意。」

  「那麼就這麼談妥了……」他說著就要解去她的髮辮,好好疼她一番。

  誰知……

  檀心突然冒出這一句,「等等……」

  足以將耿毅方才與她談的事盡數推翻掉,他的寬肩隨之一垮。「好公主,可別在這一刻又起了折騰人的念頭。」

  「聽我把等等說完吧!」

  「請說。」

  「成親後我們先下洛陽一趟……」

  他吻著她的眼。

  「然後給柳娘上個香……」

  接著她的手心。

  「然後再去幽州……」

  最後重新回到她的紅唇,堵住了她接下來的話。他輕念了她一句,「不是說我是『天』,都依我的嗎?」

  「那就先依我這一回,以後我什麼都依你。」

  那一夜……

  耿毅的總管沒等到主人回府,隔日一起來,便急忙地找來府上的全數僕人,吩咐著,「大夥有個心理準備吧!咱們府上將有喜事臨門了。」

  事情還果真給耿毅的總管料中了,「倍華公主」李檀心於七日後,在一路熱鬧的樂陣引導之下,歡歡喜喜地被迎回推忠輔聖大將軍的宅第裡。

  ☆ ☆ ☆ ☆ ☆ ☆ ☆ ☆ ☆ ☆ ☆ ☆ ☆ ☆

  耿毅夫婦喬裝成平民百姓,回到當年他們相遇相知的寶寧寺後山,挑了一個吉時吉日,帶著鋤鏟工具到耿毅母親的墳前,稟報他倆的婚事。

  上完香後,做妻子的人就要丈夫將母親的墓挖開,並將骨頭撿出來裝在骨罈裡,帶回幽州與公公合葬。

  耿毅如此這般地照辦了。「好了,趁天黑以前下山正好。」

  「等等……」

  「又怎麼了?」

  「還有一個塚?」

  「在哪裡?我沒看見。」

  檀心比了一下牡丹花叢。「花的下面有東西。」

  耿毅打趣地說:「希望別是一個風流鬼才好。」

  「倒不是,只不過有一點水性楊花,跟過許多主子過。」

  「美人一個?那我倒要挖它一挖。」

  結果牡丹塚裡空無屍骨,只有一個塵埃滿佈的廣口壇甕,甕裡裝滿著沙,沙中掩著一塊方正的玉磚。

  「這是什麼玩意兒?」

  「我李家的傳家寶,我唯一可以當嫁妝的東西,只可惜中看不中用,無法拿到當鋪裡典當。」

  耿毅將玉磚從甕裡端了出來,將沙子撥淨後,仔細瞧了個究竟。

  等他瞧出一個名堂後,他皺著眉問她一句,「這是秦國傳國璽,我以為李從珂死後就失蹤了,沒想到竟然被藏在這裡。」

  檀心將頭輕搖了一下,「李從珂的那一塊不是這一塊。他那一塊是假的,我這一塊才是真的。」

  耿毅忍不住損了她一句,「娘子,這是玉璽,不是瓜,這樣誇誇,也高興嗎?」

  檀心忍不住就念他了。「小時候罵你是大牛沒罵錯。」

  「成婚不到一個月,你就故態復萌,又罵人了。」

  「我再說一次。這塊璽才是真的,我爹當年要被逼退前,事先調換過。朱溫不辨真假,還抱著假玉璽坐上皇椅,之後沒人質疑,就一個皇帝接一個皇帝地被傳了下去,然後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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