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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頁     阿蠻    


  直到她冷冷地逸出一句控訴,「你怎麼還是跟以前一樣,老欺負人?」

  他當下傻愣住,不知如何接口,只覺得像是被她刮了一記耳光,耳根還是熱辣的。

  「我……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這是他唯一能想到的話,但心裡卻不斷想著一件事,她記起他了?!

  於敏容瞅著他,見他像一臉心虛的小男孩般認錯後,心馬上軟了下來。她抹去眼角邊的淚,擺擺手,「算了、算了,誰教我們以表姊弟相稱,以往有過的恩恩怨怨就看在這隻金戒指的份上,一筆勾銷好了。」

  唉!看來她還是沒記起他,他不知該笑還是該哭地站在原地。

  於敏容則是勉強地掛上笑容,轉身坐回化妝台前,哼著不成調的小曲,重新補妝。

  唐震天跨出貴賓室,闔上門,與一臉欲言又止的母親面面相覷。

  他澀聲道:「妳是對的,走這一遭確實值得。」

  邵予蘅很以兒子為傲,覺得他勇敢極了,忍不住伸手在兒子的雙頰上輕拍兩下,慎重其事地對他說:「有一個人想見你。」

  「誰?」

  「邢欲棠。」

  唐震天一聽到為娘的報出這位想見他一面的人的姓氏時,心中已有幾分瞭然。他不帶任何感情地詢問母親,「妳認為這樣做好嗎?」

  邵予蘅咬著唇思索了幾秒,聳肩道:「我覺得見一面也沒什麼不好。」

  「那見他有什麼好?」

  「好歹你的身世能夠明朗,畢竟,你是在我跟邢欲棠公證結婚後才墜地的。」

  「是不是私生子對我來說並不是一個問題。」

  「但對我們來說則是一個大問題。」邵予蘅眼裡滿載著真誠,「對方一直想找機會與你團聚,我則希望時機成熟時,你能認祖歸宗。」

  「見個面我無異議,至於認祖歸宗的事,得等到我和外婆提,她首肯後再考慮。」

  邵予蘅滿面笑容地說:「那當然,畢竟她對你有養育之恩。」她對兒子有分有寸的作風很滿意,便從提包裡取出一張名片卡交給兒子,「這是你爸爸的聯絡地址,你若想見他,只消撥一通電話,他隨時抽得出時間與你會面。

  「好了,我得進去幫敏容打點,你若不想觀禮,不妨回飯店休息。」

  唐震天將名片擱入口袋裡,他沒有像一隻負傷的獸般逃之夭夭,反而走進人群,與齊放和佟青雲會合。

  酒過不知幾巡後,在眾人酣醉的歡唱與各懷鬼胎的祝福中,他目睹自己喜歡的女子,畫著兩撇翹仁丹鬍鬚,扮作男人樣地走進另一個男人的懷抱裡。

  無誓言、無婚約,無定情物,有的只是於敏容與傑生所謂兼容互諒、凡夫俗子無法一窺堂奧的傾慕。

  問唐震天作何感受?

  除了心裂,他是什麼感覺都沒有。他原以為自己能靜默地祝福於敏容找到幸福,誰知卻高估自己的胸襟,他實實在在無法祝她與傑生幸福一世,但又能如何?

  構成於敏容幸福的主條件並不在他身上。

  他聽著新郎舉杯高呼道:「無誓言的愛情最偉大!」

  其他嘉賓也跟著附和。「附議!」

  唐震天也只能端著香檳酒杯,以無言代替反駁,一口接一口地澆灌心中愁。

  第十章

  於敏容「嫁」了人,唐震天年少的一樁憨傻心事也算了卻個徹底。

  他目睹她的委曲求全,心裡有種想找傑生算帳的蠢動,卻礙於自己在新娘眼裡不佔任何份量,只能困在飯店的健身房裡,以健身為名虐待自己的身軀。

  在邵予蘅的要求下,他陪她在飯店裡多住幾日,伴她走街逛傳統古典藝廊,三不五時登門上高級餐館用餐。

  到晚上,則是跟齊放和佟青雲當個曼哈頓的夜貓子,從這一家酒吧混到另一家酒吧,在酒精催化的作用下,卸下戒心,大吐高中畢業後的種種。

  三人的情誼也從「無話可說」漸漸變成「無話不談」的階段。

  送邵予蘅搭機赴台後,佟青雲也回巴黎上工,唐震天便帶著包袱移師到齊放那裡「寄人籬下」。

  偶爾,唐震天會瞄到於敏容俏瘦清麗的倩影遠遠地飄過,基於心仍不能平靜的理由,他採取迴避的策略。

  齊放瞭解箇中原由,也就暫時避開傑生與於敏容往來頻繁的社交圈。

  曼哈頓這個都會,說大是大,說小也是可憐得很,全視個人的社交範圍而論。

  偏偏齊放與於敏容互為同事,唐震天要躲開這個表姊的邀約,還真不容易,他與齊放將借口一個編過一個,從牙疼、傷風感冒、水土不服、吃壞肚子與酩酊大醉等大厄、小耗統統都搬出來擋駕。

  結果好巧不巧地,竟失算地在中央公園的長椅邊給她撞上了!

  「Dave!Dave!」

  唐震天還不習慣這個洋名,給喚過兩次後,迷惑的眼眸才鬆開了紐約觀光地圖,往前一探究竟。

  入眼的是一件舊得不能再舊的運動背心,胸前那幾個褪了色的「I  love  NY」紅色字母已被漂成粉紅色了。

  唐震天看到於敏容一身汗流浹背的慢跑裝束後,眨了兩下眼,沒吭一句話。

  「牙疼好些了沒?」她關心的問。

  唐震天嘴角抽搐了一下,心虛地略搖了幾下頭,想招供他牙其實不疼。

  他那委屈的表情看在於敏容眼裡,卻以為他疼得不得了。「這樣忍著怎行?虧你還有觀光的興致!」說著就牽起他的手,要拉他起身。

  他的噸位比她重得多,她試了起碼三回,才扳著他的手臂,歇口氣說:「你站起來啊!屁股幹嘛緊黏著椅子?」

  「哦!」他本能地想安撫她的怒氣,沒多想就拔腿起立。

  怎料於敏容同時再試了一次,所施的力道比前幾回都重得多,再加上少了他的體重,讓她頓時失去平衡,瘦竹般的身影就往後仰飛了出去,連帶地把一時不察的他給拖下了長椅,眼看他魁梧的身軀就要如崩坍的土堆往她身上重壓去!

  好險他兩掌抵住地面,及時撐住了上半身,這才沒將她壓扁。

  兩人的上半身安然無事地分得開開的,但下肢交纏在一起,可沒那麼容易解,再加上兩人都穿著短褲,肉與肉貼切得令雙方當事人尷尬。

  於敏容蹙眉輕咳了一下。

  唐震天這才反應過來,往旁翻過身去,然後扶著她站起來。

  她拍拍後臀,臉上的表情透露出身體的不適。

  顧不及自己的狼狽,唐震天憂心地問:「妳還好吧?肘上似乎有血漬!」

  於敏容檢視了自己的肘,撥了幾下後說:「一點擦痕而已,不礙事。」

  「那就好。」他想帶她回齊放的公寓給她上藥,但又覺得不妥,他不知道該怎麼做,只好拎起椅上的包包,跟她說,「再見。」

  她見狀,兩手不禁往腰上抆去,不客氣地對著他的背影詢問,「是不是我上次話太多,把你嚇到了?」

  唐震天困惑地回身,不懂她的意思。

  「你上次已答應過,我們再碰面時,不會把地鐵當作防空洞鑽,躲我這個轟炸機的。」

  「我有嗎?」唐震天當真不記得了。

  「沒一字不差,但意思到了。你還說過會客氣地請我喝一杯咖啡的!」她再一次提醒他。

  唐震天這才露出有那麼一回事的表情,他摸了全身的口袋後,懊惱地說:「真是抱歉,我忘了將皮夾帶出門,身上也沒有齊放家裡的鑰匙。」

  意思就是他這回請不起她。

  她笑容滿面地看著他差勁的演技,然後說:「我也忘了帶皮夾,但褲袋裡剛好塞了幾張紙鈔,夠買十來杯咖啡及一包止痛藥。」

  話畢,她往前大跨一步,將他的手臂攙住,直接將他往公園出口拖去。

  她首先帶他去藥房,看著他乖乖認錯地掏錢付帳,親手餵了他兩粒止痛藥後,臉上才展露出舒坦的笑容:接著領他回她與傑生的寓所,他坐在以橫切的樹幹做成的「輪椅」上發呆,她則跳進自己的臥室,換上一套寬鬆乾爽的亞麻衫與長褲。

  前後不過五分鐘,做表姊的人又拉著表弟往紐約的街頭晃去。

  她問他,「我當導遊,你想去哪裡?」

  他聳肩,「不知道,妳想去哪裡,我們就去哪裡?」

  「你說的?屆時可別後悔。」

  結果,他豈止後悔,有那麼一刻,他甚至希望這輩子沒給她給撞上,因為她帶他去逛當代藝廊,不只一家,而是一整條像倉庫的街,前前後後有十家以上,展出的作品風格大多是抽像、前衛又大膽得讓他無法領教,再加上他不懂,也不願裝懂,所以,這趟知性之旅難熬得要命!

  最後,她帶他去一家專門展示攝影作品的藝廊,還沒進到門裡,他就嗅出了傑生的味道,因為於敏容興奮的語調已提高了八個音節,而他的興致則正好往下跌了八階。

  最後,他只好裝聾作啞,從背包裡掏出全新的太陽眼鏡往鼻樑上放,對傑生的作品來個眼不見為淨。

  他這樣無言的抗議了十五分鐘,她才注意到他對牆上掛的作品興趣缺缺,便不好意思的問:「想不想喝咖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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