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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頁     阿蠻    


  他揪扯著發,近乎惱火地反駁,「這女孩是沒有腦子嗎?結婚證書她不去力爭,只操心沒戒指可戴這種小事,豈不是本末倒置了嗎?」

  邵予蘅不以為然的道:「每個人看事情的角度不同,標準也就不一樣。如果換作你,你能像她這樣全力以赴地去搏一段感情,無條件地去接受、甚至崇拜一個自私的情人嗎?」

  唐震天將臉埋在兩掌裡,無法給邵予蘅一個讓自己滿意的答案。

  他這一生不算真正愛過,對於情愛,還處在混沌初開的蒙昧階段,始終超越不了那個十五歲的女孩留駐在他腦裡的純美印象,若硬是強詞奪理,一口咬定自己會無條件地去愛一個女孩,那是膚淺、言不由衷的。

  儘管如此,無人能否認,他這些年除了努力幫雷干城打穩江山外,還不忘記費心啃書本、拿文憑,因為,他的確是希望有朝一日能抬頭挺胸地站在於敏容面前,意氣風發地宣告,他這個菠蘿番石榴的後代是有資格追求她這位金枝玉葉的。

  怎奈,到頭來還是得接受一件事——在現實人生裡,美夢與心碎,其實是千顛萬覆猶不能逆改的同義詞。

  他平心靜氣地回復邵予蘅提出的問題,「我是不能。」

  邵予蘅一臉心疼地勸道:「那麼誠心誠意地祝她幸福好不好?」

  這個節骨眼上,要他祝於敏容幸福不啻是祝那個自私的傑生幸福,而他不是那種輕易寬待敵人的人。

  他勉為其難地道出他心中最想做的事,「我想見她一面。」

  第七章

  邵予蘅有點擔憂,她搜尋著眼前的人臉上的表情。她聽說兒子打少年時就加入某種地下社團,結交了不少稱兄道弟的「朋友」,當年她初聞消息時,真是心煎如釜豆,但又沒立場干涉約束,想要委任學校教職員去開導兒子,又怕適得其反,造成兒子的反彈。

  所以就在那一年,她頭髮白得快,上美容院染髮整燙的次數比往年多了三倍。

  而當寶貝兒子高一學期結束時,她得知他的成績不但沒有退步,甚至是名列前茅時,便決定從此靜觀其變了。

  「你有什麼樣的打算?」

  而這一靜觀,忽忽七年飛逝而過,兒子參予過大大小小的幫派事端起碼有個十來件,有些甚至東窗事發上了報,但奇怪的是,這小子命倔,竟沒有一次被警方盯上。

  這一點,他可是比另一個在美國混的「流氓」還要青出於藍了。

  唐震天對她做出保證,「我沒鬧場的意思,只想知道她變了多少。」

  邵予蘅不願兒子抱持任何希望,便將她所知的一切道出,「當年敏容的父親死後,我還來不及替他下葬,就收到敏容和她的生母在加拿大發生車禍的噩耗,她的生母送醫不治,敏容則有腦震盪的現象。

  「我以新任監護人的名義,帶著冀東的遺物去照顧敏容,才瞭解她失憶的情況不輕。大約拖了半年,敏容的記憶力才一點一滴地恢復過來,我以為上帝這樣安排她暫時失憶,也算是圓滿,只是……」邵予蘅說到這裡,將話打住,她無法告訴唐震天,他的名字與影像就是這樣被歷劫歸來的敏容給遺忘掉了。

  目前的於敏容,心裡只有傑生一人,對唐震天的記憶早已是零。

  兩個月前,於敏容打電話給邵予蘅問安時,邵予蘅一時忘了,快樂地告訴她,唐震天就要取得碩士學位的消息時,她還反問她一句,「阿姨,這真是個好消息。不過……震天是誰啊?」

  邵予蘅當時花了好多時間解釋,於敏容才勉為其難地說:「嗯,經妳一提,我好像有印象了。」

  此刻的邵予蘅重新面對唐震天,將心裡的遺憾掩藏好,強顏歡笑地建議,「我這裡有她的照片,你要不要挑一張保存?」

  唐震天沒異議,將邵予蘅過濾好的照片仔細地翻看,好久才吭出一句話。「她比我想像中的還漂亮。」

  邵予蘅警覺出唐震天話裡夾帶的欽慕,小心翼翼的補了一句,「敏容說造型師功不可沒。」

  唐震天點點頭,挑出一張照片,「妳打算送敏容什麼做賀禮呢?」

  「我為她訂了為期半年的登山待訓課程。」

  唐震天聞言盯著邵予蘅,猜測道:「她的另一半該不會是登山狂吧?」

  邵予蘅既驚訝又佩服地望著兒子問:「你怎麼猜到的?」

  他聳了一下肩,無所謂地道:「隨便瞎猜的。」

  其實他是從於敏容愛屋及烏的個性來推測的。那個叫傑生的傢伙,如果將指一彈,點名要她上刀山、下油鍋的話,她恐怕也會不計一切地聽命行事。

  「敏容跟我提過,傑生爬過珠峰兩次了,她希望有朝一日也能跟傑生去看山。」

  唐震天聽了,沒好氣地吐出一句。「這世上就是有這麼自虐的人。」

  邵予蘅聽出他話裡的醋意,很想咧嘴笑,卻明白她若一笑,他這輩子可能更不願意喊她一聲媽了,於是她裝出一臉同情,附和道:「就是說啊!這個傑生也真是不懂得憐香惜玉,老是要敏容遷就他行事,如果有可能,我還真想從中作梗一下。」

  邵予蘅與傑生晤面過兩回,幾番談話後,她認為傑生雖然是攝影界的天才,但卻是無可救藥的自戀狂,把旁人都看得扁扁的,自己則是完美無瑕,從來不會出差錯,這種「錯不在我」的人怎麼可能會公平地善待於敏容呢?

  她真想把自己的觀點灌輸給唐震天,慫恿兒子去扮演騎士,解救被愛神下過咒的於敏容;但回頭想想,唐震天的個性橫霸,品行更是有待商榷,要他英雄救美,不啻是用一枚渾蛋打走另一個王八蛋,除非無計可施,這樣「以暴制暴」的下下策可千萬使不得。

  唐震天單眉一挑,平淡地說:「這事其實容易辦。」

  邵予蘅馬上提高警覺,她掃了英俊挺拔的兒子一眼,心裡忍不住哀歎,「唉!果然不出她所料!兒子雖然生得一表人才,但思維上還存在著黑道人物的霸念,他若醋桶一翻,將心一橫,絕對幹得出不擇手段的事。」

  怨來怨去都是那個姓邢的傢伙不對,他當年為什麼不堅持一下,他若拒絕她的挑逗引誘,她也不會生出另一個黑幫份子來。

  啊∼∼都那麼多年了,她一憶起不堪回首的往事,就忍不住要發脾氣。

  她按著太陽穴,婉轉地暗示,「不可以讓敏容還未出嫁就守寡,算算家族輩份,她也算得上是你姊姊……」

  唐震天老實不客氣地提醒邵予蘅,「我媽早入墳了,哪來的姊姊可認?」

  邵予蘅聽他說出這麼絕情薄義的話,可真是揪心極了。

  但她瞭解,他的絕情緣起於不知如何化解的多情,偏偏他跟於敏容之間,緣太薄、情太淺……這不就像是自己跟另一個人的寫照嗎?

  見邵予蘅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唐震天再次將態度放軟,「我知道自己只要扯上敏容,就會變得自作多情,不大講理了……」

  她見不得兒子一副煎熬內疚的模樣,忙安慰道:「多情本身不是一件壞事。」

  他幾乎咬牙切齒地說:「請讓我把話說完。」

  她雙掌忙地豎起,表示合作。

  他順了順氣,盯著咖啡杯說:「『愛屋及烏』這種事,我辦不來,可是我會試著去『祝福』她。」

  她聆聽。「那我就放心了。你打算怎麼祝福她?」

  「我想買一枚戒指,請妳轉交給她。」

  像是料中他的意圖,她馬上點出一些疑慮。「她不記得你,會懷疑你送戒指的動機。」

  他捺著性子說:「那更好,省去一些無聊話。妳只要告訴她是妳送的就好。」

  她問:「這說不通,戒指明明是你買的,為什麼你不自己送?」

  他知她有意刁難,「我是陌生人,沒有送她戒指的理由。」

  她聽而不聞似的想著主意,「嗯,或者……我可以留在台灣裝病,派你這個差使送過去。」

  「妳犯不著做這麼戲劇性的犧牲,我知道妳們女人喜歡湊熱鬧,尤其是出嫁這回事。」

  她還是依然故我地想著法子,「要不然這樣吧∼∼戒指你來買,我和你這個遠親侄兒一起將戒指送去美國,這樣,你就可以理所當然地將戒指親手交給她.」

  他天性冷漠,搖頭拒絕。「我還沒服兵役,走不了。」

  邵予蘅聞言垂眉,幾秒後笑臉突綻,只丟下一句,「我有東西給你。」隨即起身,急促地走出大廳。

  唐震天趁她離座的空檔,將那張要來的照片從胸口掏出,攤在掌中央。照片上,一個美麗動人的女子躺在氈毯上,半睜美目地凝望前方。

  約莫一分鐘左右,邵予蘅拎著一袋數據回來交給他。

  他將照片放回口袋,接下資料袋問:「這是什麼?」

  她殷切地回答道:「能證明你身份的證件。」

  他遲疑一會兒後,拆開資料袋,在瞄見一份美國聯邦政府核發的出生證明和美國護照時,著實吃了一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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