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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頁 阿蠻 「邵老先生衡量當時的情況,猜測小姐的信念動搖後,便讓小姐以為她只有兩種選擇:一是將孩子送出國,當她從來不曾生過孩子,然後嫁個好歸宿;另一是由我們的瑞媱出面領養,將來小姐若想看孩子,還可以藉探望老傭人的名義抱你一下。 「小姐無可奈何地嫁進於家,以為這就是最好的安排。哪料得到瑞媱會灌輸你小姐想將你偷抱走的念頭。 「從此,只要小姐一來看你,你就用力的哭,並當著小姐的面罵她是壞人。最嚇人的一次是你三歲生日那天,竟然哭到昏厥,嚇壞了小姐。打那次起,她就只敢偷偷站在遠處關心你。 「等到你上幼兒園,大概是瑞媱終於接受了你不是她所生的事實,二話不說地離開唐家。我呢則是怕去擾亂到小姐的生活,沒跟她提過隻字片語,一直等到瑞媱過世,你上小六開始學壞後,我才顧不得小姐的幸福,跑去找她商量對策。」外婆幾乎是一口氣將故事全部交代了。 唐震天聽了這一段故事後,只問一句。「外婆的小姐叫什麼名字?」 「她叫邵予蘅。」 「邵予蘅?!」唐震天一臉驚愕,「那不就跟贊助我念國中的校董同名同姓了嗎?」 唐老太太一臉心虛地說:「唉!其實,說穿了。是……同一人沒錯。」 「如此說來……」唐震天瞇著一雙眼,緩著語氣問:「我真不是唐家的人了。」 唐老太太幾乎是心痛地答道:「不是。」 「我的真名叫什麼?」 「谷風。」 他疑惑地念著這個陌生的名字,「谷風?我叫邵谷風?」 「不是。她叫你邢谷風。」 他語帶挖苦地問:「行為失當的『行』嗎?」 他外婆覷了他一眼,抓起他的大手,將他厚實的掌肉一翻,一字一劃地勾勒出「邢」字,然後補上一句,「因為你的生父姓邢。」 他盯著自己的手掌片刻,瞥了胸前這位他喊了二十四年外婆的老婦人,再四下掃了這間病房一眼,回想起很久很久以前,他也曾住過這家小醫院。 如今醫院易主,人事早已全非,昔日把他敲進醫院掛病號的於敏容如今也不知去向…… 如果,他當年懂一點說話的技巧,也不會像個婦道人家,埋來怨去,遺恨十年。 他沉浸在過去的感覺裡,良久後才問:「婆住院期間和邵女士談過這件事了?」 唐老太太支吾了幾秒,才坦然地應道:「的確是談過。她要我隱個幾年後再跟你說,我則是覺得現在說比較妥當。」 「所以妳這個糖尿『病』……」唐震天語帶諷刺地將那個「病」字拉得老長。 他外婆立刻理直氣壯地接口道:「及時發作,剛好派上了用場!」 接著鎮定如常地補充道:「好了,還不到我見閻羅王的時候,你可以鬆開我,讓我喘口氣了。」 唐震天聽從外婆的話,協助她躺回病床上休息。 唐老太太仰頭,一臉期待的問孫子,「你會去找你媽談吧?」 「誰?」 唐老太太覷了他一眼,捺著性子強調,「你的親生媽,邵予蘅啊!」 「哦!這個嘛……等我心理準備好時再說吧!」 ☆ 一個月過後,他還沒做好心理準備,卻仍硬著頭皮去找邵予蘅了。 她素雅的臉上帶著溫厚慈善的笑,但對唐震天來說,她笑得太公式化,跟他高中畢業典禮授獎時如出一轍。 他無論如何也接受不來她的新身份,不知如何啟齒跟她談,只有老實告訴她,「外婆跟我提起過妳跟姓邢的之間的事。」 邵予蘅起先是面不改色,隔了十秒後才開口,嗓子倒意外梗了一下。 「是嗎?」 他聽出了她聲音裡傳出的緊張,軟了心腸,平和地道:「但我還沒有準備好,所以可不可以聊別的?」 她對他擠了一個苦笑,「你想聊什麼?」 他毫不遲疑地說:「我想跟妳打聽敏容的下落。」 邵予蘅告訴他,「自從於冀東九年前過世後,敏容就從加拿大搬到紐約落腳。」 還大方地將於敏容最近寄回來的卡片轉交給他。「這是我一個月前收到的,你照上面的住址,應該找得到她。」 他觸著卡片封套上的玫瑰圖印,「她多久跟妳通信一次?」 「沒定准,勤一點的時候是一個禮拜一封,忙一點時則會拖上兩個月。」 唐震天幾乎是難為情地擠出這一句,「她曾經……跟妳問過我的情況嗎?」 邵予蘅盯著他,良久後才苦著笑臉道:「搬去加拿大那一年裡,來電問過你一、兩次,之後就沒有再問了。」 唐震天以近乎責難的口吻詢問她,「敏容與她母親移民到加拿大一事,跟妳有關吧?」 邵予蘅聽出他口氣裡藏著埋怨,疑惑地問:「你為什麼突然有此一問?」隨後恍然大悟地反問唐震天,「你以為我仗著名分,欺負她們母女倆了?」 「妳難道沒有嗎?」 這些年來,唐震天一直將這筆帳算在邵予蘅的頭上,讓他無法對她這位校董產生感恩的情愫。 邵予蘅坦然地否認,「當然沒有。」 她繼而加以解釋,「我跟於冀東之間的關係從一開始就很清朗。雙方家長是舊識,要我們結婚,以便親上加親。當時我們都同意這樣的安排,可是我去美國加州唸書後,於冀東愛上一個門不當、戶不對的女孩,對方懷了他的孩子,他不能不對她負責,所以要我幫他想法子退婚。 「我當時想,做一個第三者很沒意思,也就同意瞞著雙方家長,與他私下取消婚約。沒想到他在台灣起義不成,我在美國的計劃卻失去控制,弄到最後連我自己的清白也不保……」 唐震天咳了一聲,硬著心腸提醒她,「我目前還沒有聽『那一段』故事的心理準備,可不可以請妳不要把話題扯遠?我今天是特別為敏容而來的。」 邵予蘅勉強收斂住心上的悵然,重申道:「敏容與她媽媽移民一事,不是我做的主。真正的原因是,於冀東得了肝癌,自知不久人世,他不願敏容的媽媽替他操心,也害怕他死後,她們會受到其他於家人的排擠,便瞞著自己的病情,堅持將敏容和她媽媽送往加拿大。」她說完,便沉靜了許久。 唐震天意識到氣氛不對勁,抬眼被邵予蘅眼角邊堆聚的淚弄得不太自在。 實在是這些年來,他已習慣眼前的女人在演講台上擺出端莊賢德的校董形象,親眼見她委屈掉淚,是他料想不到的事。 他軟下心腸,喊了她一聲,「邵……阿姨,這樣好了,我就先稱呼妳邵阿姨好不好?」 邵予蘅像是受寵若驚,淌著淚望著坐在彼端的兒子,點了幾下頭,淚還是留個沒完沒了。 唐震天只好端坐原處,等邵予蘅恢復過來。 邵予蘅輕輕拭去兩行淚後,哽咽地說:「她……再兩個月就要嫁人了。」 唐震天聞言,一動也不動地愣在原處,好久後,才將於敏容即將結婚的事消化進去。 他梗著喉,「結婚嫁娶是一件喜事,妳為什麼哭呢?」 邵予蘅避開他的目光,解釋道:「你手上的卡片……其實是她寄來的喜帖。」 唐震天尋思幾秒,終於恍然大悟。原來邵予蘅的這串傷心淚不是為於敏容而落,而是為了他這個親生骨血奪眶而出的。 他取出卡片,垂頭一語不發地讀著於敏容的字跡,從卡上的字裡行間窺知她已洋化許多。 她甚至還夾附了一張禮物單,舉凡毛巾、床單、餐具、窗簾等生活必需品都照單全收,只是奇怪的是,單尾竟開出了一個女用戒指! 他活了二十四個年頭,再怎麼沒見過大世面,也猜得出她突如其來的一著,實是不尋常的舉措。 他忍不住問邵予蘅,「她為什麼要在單子上畫蛇添足地列出一個女用戒指?」 邵予蘅毫不隱諱地告訴他,「她不是畫蛇添足,而是畫餅充飢!」 「畫餅充飢?」他被搞糊塗了。 邵予蘅趕忙解釋,「敏容的未婚夫——傑生是個特立獨行的怪人,他認為有愛就會相聚在一起,不相信任何束縛或是婚約的憑證,所以,除了宴客慶祝以外,一切儀式都將免除,不但拒絕在教堂成婚,連上法院公證十分鐘都嫌多此一舉,甚至吝惜到不願送敏容一指戒指。因為,這有悖他的原則與信仰。」 他聞言將那張玫瑰喜卡放回几上,「敏容不會對他言聽計從吧?」 邵予蘅無言以對,只能轉述於敏容的意思,「我算得上是她最親的人了,所以,她才跟我略提一下。因為她愛他,不願去計較太多,在哪裡成婚她都好說,但沒戒指可成了她心上的疙瘩,戒指總不好是新娘子自己掏腰包買,你說是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