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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頁     寄秋    


  「遺囑?﹗」不只劉月理驚訝,在場的任家人都露出難以置信的眼光。

  任財旺是個豪爽的粗人,大字沒認幾個,怎會想到預立遺囑而子孫全然不知?﹗

  她避重就輕的道:「叔公指定了我是牧場繼承人,如果我心狠一點,妳連住的地方都沒有。」三個月的期限她沒說出去,怕功虧一簣。

  「我不信,妳說謊,老人家怎會偏袒外人……」她忽然說不下去,爺爺的確有可能將牧場留給最疼愛的侄孫女。

  眼神失焦的劉月理跌坐在籐椅上,一臉慌亂恐懼的低喃,「該怎麼辦,該怎麼……」

  看得難受的阿萊嬸忍不住輕拍她手背一問,「發生了什麼事?」

  她驀然抬起頭來?眼淚都慌得掉出眼眶,「何萬勝要我把土地所有權狀交給他,不然……不然他叫我找一條溪跳了,省得他動手。」

  「這個人渣。」任依依呸了一口。「誰叫妳要貪他一千萬。」

  「我……我……」她害怕的放聲大哭。

  「夠了、夠了,我設法籌一千萬還他,妳少在一邊給我哭衰。」她可不是為了劉月理,而是不忍心堂哥失望。

  ︽︽︽

  是夜,風勢特別強勁。

  幾條鬼祟的人影潛入青春泉牧場,手裡似乎提著某種沉重的液體,快速而安靜的走向牛捨,東倒一點,西倒一點的。

  天空滿佈雲層,零星的星辰忽明忽暗,看來是一個適合做壞事的夜晚。

  打火機的光亮在堆滿乾草的倉庫燃起,火光未減的擲向乾草堆,迅速燃起的光亮足以照耀整片天空,牛群開始騷動了。

  房內的任依依眉頭微微皺起,「嗯,是什麼聲音?天亮了嗎?」看一看螢光鬧鐘,短針剛過一,長針指著五。

  「怎麼了,寶貝,妳還不夠累呀﹗要再來一次嗎?」曖昧的取笑聲由她胸口傳出。

  情生意動,怎會不起欲呢?﹗

  他們的肉體是結合了,但心的距離遠如半個地球,你看我在寒帶,我看你在熱帶,全是因為某人對愛的卻步。

  不說出口不代表不愛了,明明抓住了那顆心卻擁有不了,任由她鴕鳥似的逃避,自欺欺人。

  他是太寵她了,簡直是籠上了天,所以他幫著她欺騙自己不愛他。

  「滿腦子黃色廢料,你沒聽見牛在叫嗎?」好像很慌亂似的。她連忙下床著衣。

  「哪天牛不叫嘛﹗我……咦!有煙味?」而且愈來愈濃。

  「什麼,煙味?﹗」她忙不迭的推開窗戶一看,當場三魂沒了兩魂地往外跑。

  「發生什麼事,是不是失火了?」要命,他根五不敢懷疑他猜測的事是假的。

  因為煙味已順著風勢飄入窗內。

  「諾亞,你去叫醒工寮的工人救火,我去叫醒叔叔嬸嬸他們逃生。」還有他們賴以維生的牛呀!

  諾亞估計火勢尚不致延燒到房子,因此放心她去叫醒家人,而他則抓了兩條毛巾浸濕,一條給她摀住口鼻,一條他捂著半張臉,衝向起火點喚醒工人。

  兩人分道而行地各自叫人,任依依先把叔叔嬸嬸叫出屋外,隨後發現堂哥堂嫂似乎尚在屋內,於是她又折返。

  任正義剛好返校取畢業證書未歸,自然不用擔心他的安危。

  可她上上下下每一層樓都找遍了,連廁所也不放過,最後確定屋內都沒人了才由後門出去,往牛捨奔去,她擔心牛只的狀況。

  她腳未著鞋奔過草地,熊熊火光像是燒灼她的心,耳中傳來的儘是牛兒們嘶啤的吼聲,驚惶失措猶如預知死亡般地悲哞。

  突然,一陣非常虛弱的求救聲由倉庫內傳來,她猶豫了一下,決定以人為重。

  當她衝進已開始著火的倉庫大門之後,眼前只看到一片濃煙,幾乎看不見前方的路,她只能依呼救聲緩慢前進。

  「救……救救我……救救我的孩……孩子……他不能死呀!救救我的……孩子……」

  被崩落的大量乾草壓住的劉月理無法脫身,只見她大腿以下壓了山一般高的乾草,手則覆住小腹怕傷到肚裡的胎兒。

  火勢洶洶幾乎快燒到她身上的乾草,她拚命的呼救只希望有人聽見,她不甘心就此死去。

  「正剛……你在哪裡,快來……救救我和孩子……你快……快來呀……」

  她還沒告訴他他們有了個孩子,快兩個月了,她不想什麼都沒了,她還有丈夫和孩子呀!

  「妳懷孕了?﹗」

  頭頂上傳來她最痛恨的人的聲音,但也是此時此刻唯一能救她脫險的人。

  「為什麼會是妳?」老天真是愛捉弄人,偏偏是她。

  「妳少給我說廢話多留點體力好逃生,妳幹麼沒事把自己弄得這麼狼狽?」任依依開始搬著最上層的乾草。

  乾草數量一多也是驚人的重量,她拉不動她。

  「我以為正剛在裡面……」劉月理咳得說不出話來。

  夫妻倆自那日鬧翻後就不曾交談,她這才知道丈夫不是沒脾氣,而是一直容忍她的任性,縱容她為所欲為地把一個家搞得烏煙瘴氣。

  她幾回想和他說話又拉不下面子,看他冷著臉地從身邊走過她心裡就難過,連懷孕的事也遲遲沒法告訴他。

  半夜她作了惡夢驚醒,翻個身打算尋求丈夫的安慰,誰知他竟然不在床上。

  她慌亂尋找,才在窗邊看到樓下丈夫孤寂的身影倚靠著倉庫外的榕樹,她心口一酸地想找他談開,畢竟夫妻是一輩子的事。

  何況他們又有孩子了。

  下了樓往倉庫走來,她聽見倉庫有人交談的聲音,一時沒聽真切當丈夫與睡不著的工人聊天,直覺地推開門喚他的名字。

  不料一把火炬突然朝她擲來,為了閃避她只好趕緊往後退,不小心的推倒一堆搖搖欲墜的乾草,她根本嚇傻了,來不及逃避的就這樣被壓在底下,接著火就燒起來了,讓她逃無可逃。

  「哼!妳還惦著他呀!堂哥對妳多好妳知道嗎?讓我嫉妒妳嫉妒得要死。」任依依將濕毛巾交給她捂著,自個奮力的挪開乾草。

  「妳,嫉妒我?﹗」劉月理張大眼,不敢相信耳中所聽到的話,是她嫉妒她才是吧!

  「對,好嫉妒哦!妳都不曉得向來木訥的堂哥有多喜歡妳,打從我國中和妳同班以後,他天天追問我妳那天做了什麼事,從不關心我打架有沒有輸。」她嘔死了。

  「什麼?﹗」他從國中就開始喜歡我?

  「他常說這輩子能娶妳為妻的男人一定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結果他自個倒成了不幸的人。」傻得令人心疼。

  眼眶淌著淚,原來丈夫竟是如此愛她,為什麼他從來都不說。

  「要不是因為堂哥太愛妳的緣故,妳說以我的個性能容許妳囂張幾天,早讓妳哭著跑回娘家了。」她是家人至上。

  「他為何不跟我說……」害她以為自個嫁了個不愛她的丈夫,所以才處處挑剔,興風作浪。

  她覺得自己不幸福、不被寵愛,因此她也要別人和她一樣的不快樂、一樣的痛苦。

  可,她錯了。

  她從來就不體諒丈夫的用心,一味的要求他出人頭地,怨他從不肯幫她說話,到底錯的人是她。

  她好無知呀!

  「拜託!堂哥的個性那麼悶騷,由妳主動還比較可能……哇!最後一捆了,妳還站得起來嗎?」她用力地將草拋開,扶起被壓在底下的人。

  「妳為什麼要救我,我一直很不可理喻。」換了是她絕對不會犧牲自己救人。

  任依依自嘲的道:「因為我笨嘛!誰叫妳是自家人。」

  「妳當我是一家人?﹗」看來,她錯的不只一件事。

  「妳讓煙熏壞了腦袋呀!妳都嫁給堂哥為妻了,不是一家人難道是外星人呀!我要當姑姑了。」想想就興奮。

  「姑姑……」她淚流得更凶了。

  任依依扶著劉月理準備自火場中逃生,四處傳來乾草早燃燒的劈泊聲,她憑著直覺在濃煙中摸索,希望能盡快把孕婦送出去,煙吸久了將來生下來的孩子會變成白癡。

  她可不願當個小白癡的姑姑,火再大、煙再多她也要賣命一搏,絕對要把礙事的燙手山芋踢出去……呃,不能踢,要小心地護好,孕婦最大。

  好不容易憑著倉庫外奔走的人聲找到出口,她正高興可以鬆口氣時,倉庫上方的樑柱竟掉落下來,她耳尖地只來得及推開手扶著的人兒。

  「啊——」好痛!

  重心一失的劉月理跌坐在地,她由那聲慘叫推斷依依受傷了。

  「任……依依,妳怎麼了?」

  任依依苦笑著想告訴她沒事,但是……「換我被壓住了,妳先走。」

  「我怎能放下妳一人,妳剛才救了我。」她做不到見死不救呀﹗

  「我是為了堂哥救妳而不是因為妳,何況我一直是一個人,就算死了也不會有人傷心太久,很快地別人就會將我遺忘。」

  任依依說得輕鬆,劉月理卻聽得淚流不止,原來受盡眾人寵愛的她其實內心是這麼沒安全感且寂寞。「依依……」

  「走!快走,去找人來救我,死一個總比死三個好,別忘了妳是有身孕的人,身為母親妳得堅強。」而她,八成沒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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