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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頁     朱若水    


   

  「真的?說定了,不許黃牛!」

   

  納蘭性德華年早夭,不能和心愛的人相守以終。他,齊容若,現年三十一歲,想要有一樁美滿的姻緣。

   

  「我真的得走了。」

   

  「我送你。」

   

  「不!不用了!」她絕不能讓他知道她和納西斯同住在一個屋簷下。

   

  「至少送你上車。這麼晚了,你一個人,我不放心。」

   

  「好吧,」秋夢天不再堅持。

   

  戶外,水色的天空不再透明,蒙上了一層墨。納蘭性德將外套披在秋夢天身上遮寒;第一次感受到這種溫柔的秋夢天,不禁有些迷惘疑惑。她看著他,吶吶地說:

   

  「謝謝,你……不冷嗎?」

   

  納蘭性德抬頭,感性地又舊話重提:

   

  「現在,你願意懂嗎?」

   

  「我……」

   

  「還是不願?」

   

  「……」

   

  車子來了,秋夢天飛快地逃上車。她不是不願意懂,而是不能去懂。納西斯鬼魅轉形的身影,始終橫亙在她心中。為了她自己好,也為了納蘭性德好,他們之間的友好關係,最好還是早點夭折。

   

  屋裡只有五燭光微亮。納西斯還沒有回來嗎?秋夢天心不在焉地打開門,廳房沙發上兩身交疊的人影,驚怵了她的神經。

   

  「紀莎莉!」秋夢天倒抽了一口冷氣。

   

  「秋夢天,你怎麼會來這裡?」紀莎莉衣衫凌亂地坐了起身,指著秋夢天興師問罪。

   

  「我……」秋夢天一時語塞。她從來沒有想過,會撞見這樣尷尬的場面。

   

  「我邀請她來的。」納西斯遠遠坐過去沙發另一頭,欣賞地看著困窘狼狽的秋夢天。

   

  紀莎莉撲到他懷裡,撒嬌不依的說:

   

  「你邀請她來的?為什麼?討厭!你這個人真壞,帶我來,同時又邀請了別的女孩!」

   

  納西斯伸手環住紀莎莉,低頭輕聲呢喃解釋。兩人嬉笑調情,儼然一對熱戀中的男女。

   

  看不下去了,她再也看不下去了,秋夢天站在門口,覺得心疼如刀割,無助地想落淚。

   

  「對不起,打擾了。」她低聲說,趕在淚珠滴落以前,奪門而出。

   

  「你可以回去了。」

   

  秋夢天一跑出去,納西斯立刻變了臉,他推開紀莎莉,又是一朵詭譎的笑容浮上了臉。他看到秋夢天凝在眸裡滑轉的淚,看到她自制不住的顫慄發抖,看到她垂眉低頭的沮喪難過——太好了!他的目的就是這樣。他要她傷心,要她難過,要她嫉妒,要她受折磨。

   

  紀莎莉莫名其妙地愣在那裡,覺得羞辱,卻又不明白到底是怎麼一回事。納西斯冷漠地看她一眼,又重覆先前的話。「你可以回去了。」他說。紀莎莉突然瞭解自己被利用了,她問納西斯,他和秋夢天到底是什麼關係,「你想知道?」納西斯浮起一抹冷笑。「我和夢天住在一起。你說,我們是什麼關係?」

   

  「你……」

   

  「你可以走了。」納西斯打斷她。

   

  紀莎莉狠狠地一跺腳,說:「我不會放過你們的。」迅即整理衣衫,憤怒地離開。

  第六章

     秋夢天躲在廊下陰暗的角落,將臉埋在雙臂中,不明白自己為何會如此難過,那種痛,如刀割。是怎麼樣一回事?她不想流淚,可是淚珠卻拚命沾濕了她的襯衫衣袖;她不要心痛,但卻止不住心頭一陣陣抽搐難過。他為什麼要這樣對她?前一刻還那樣溫柔體貼,讓她錯以為他的好,後一分鐘他就擁著別人那樣卿卿我我,現在,甚至帶到家裡來了!他怎麼可以這樣做!怎麼可以那樣對她!這是她唯一能躲避的避風港啊!現在,連這最後一塊寧靜的處女地也失守了,她覺得心好痛,

   

  「夢天。」納西斯在喚她,聲音近在咫尺。不管她躲得多好,他永遠可以在最短的時間內找到她。那樣悄無聲息,有時真令她懷疑,他是否放了什麼追蹤器在她身上。

   

  「夢天。」納西斯像是疼憐地將她抱入懷中。

   

  「走開,不要碰我!」秋夢天哭著說。

   

  總是這樣,納西斯總是這樣,人前故意當她的面和各色的女人親熱調情,冷落她;夜晚回到家,卻對她百般呵護和溫柔,講些令她不知所措的話,讓她迷惘亂,一顆心不能自主地,怦然地跳動。

   

  她無法再忍受了,所有的假面偽裝,這一哭泣,完全卸了妝。

   

  納西斯倚在她身旁,伸手從她臉頰接過一滴淚珠。

   

  「你哭了。」他問,很殘忍的笑反映在臉上。

   

  秋夢天哽咽著,氣喘一般抽噎個不停。

   

  「很難過、心痛嗎?」

   

  納西斯自她臉上,又接收了另一顆淚珠,移到唇間,伸舌嘗了嘗。

   

  「好淡。」他說:「你的淚好淡,沒什麼味道,像水一樣。」

   

  到這個時候,他還能這樣尋她開心。秋夢天更向陰暗裡瑟縮,對納西斯感到心寒起來。

   

  「你真的那麼在乎我嗎?剛剛給你的打擊真的那麼大嗎?」納西斯將臉湊向她,吹著氣。「你想不想跟我在一起,像剛剛那樣子……」

   

  「啪!」納西斯臉上吃了秋夢天一巴掌,愣住了。他盯著她,秋夢天眼裡的憤怒是他從來沒見過的。那是一種心碎兼心死的放棄。糟糕!他是不是那裡估量錯了,秋夢天的反應超出他的步驟。

   

  「走!」他急了起來,強拉住秋夢天,一路拖向屋裡。

   

  他將哭累的秋夢天柔放在被褥上,隨即躺下,急著想安撫她。秋夢天心死情疲,閉上眼,絲毫不理會他。

   

  「張開眼,看我!」納西斯命令說。

   

  沒有反應。

   

  「該死!我說,把眼睛張開!」

   

  秋夢天仍然固執地緊閉雙眼,新淚卻從眼角滲了出來。

   

  納西斯觸到了淚,微急的臉龐復又轉為成竹在胸的自信。這是傷心的淚呢!他低下頭,溫柔地舔吻著秋夢天的睫眸。

   

  「不要,你走開!不要碰我!」秋夢天厭惡地推開他。如果說現在有什麼令她覺得可恨又可厭的事,莫過於納西斯對她的碰觸。

   

  「你真的那麼傷心?那麼難過?」看到秋夢天哭成那樣,納西斯反而恢復到先前的那種篤定。

   

  「走開!我不要再見到你!」淚珠,再一次將秋夢天淹沒。

   

  納西斯卻不放過她,他將她並掌捉起,逼問著:

   

  「說!看到我和別人親熱,你真的那麼心痛,那麼難過嗎?說!」

   

  秋夢天只是哭,那疼痛,如刀割。

   

  「說!」納西斯仍不放棄。「說你傷心、難過、心痛!」

   

  「你既然都知道了,何必再逼問我!」秋夢天忍不住嘶吼出來。

   

  「我要聽你親口說。你討厭看到我和別人親熱吧?因為那樣令你傷心和難過,對不對?」

   

  「我……我……」秋夢天吞吐,難以開口。

   

  「快說,我要聽你親口說!」

   

  「我……」她咬了咬牙,狠下心。「我討厭看到你和別的女人親熱,我恨你!我恨你!你怎麼可以對我這樣!?」

   

  「看著我!」納西斯捧起她的臉。

   

  「你傷心嗎?」他問。

   

  秋夢天遲疑了一會兒,閉上眼,輕輕點頭。

   

  「說,你傷心嗎?」納西斯堅持要她開口。

   

  「嗯,傷心。」聲音細若蚊鳴。

   

  「難過?」他又問。

   

  「嗯,很難過。」

   

  「心會痛?」他再問。

   

  「嗯,很痛。」

   

  納西斯滿意地笑了。

   

  「你嫉妒嗎?」

   

  「嗯,嫉妒。」

   

  咒術果然有效。納西斯望著中天牆上,那彎如鉤的新月。

   

  「那麼,」他說:「要求我,只要你開口,我再也不跟那些人來往。」

   

  秋夢天又遲疑了,她緩緩搖了頭。

   

  「我要求也沒有用。」她輕聲說:「如果你的心不肯答應,就算作了承諾,又有什麼意義?如果你的心肯給我,不用我開口,情意自然交流。」

   

  「我當然肯給你!」納西斯皺了皺眉頭,事情又棘手了。他問:「你愛我嗎?」

   

  秋夢天不語。

   

  「告訴我,你想跟我在一起嗎?」他大聲的問。

   

  秋夢天頭靠軟枕,靜靜注視著天星伴月鉤。

   

  「現在說這些都還太早。」她微微吐了口氣。剛剛哭泣一場,用去了她一身的精力。「你為什麼不問問你自己這相同的問題?」

   

  納西斯眉頭皺得更緊了。秋夢天的心還是沒有全然向著他,她心裡還是有著疑慮。他翻個身,雙掌當墊,貼近秋夢天。

   

  「那麼,我可以吻你嗎?」

   

  秋夢天離身下床,打開房門,回頭說:

   

  「很抱歉,我今晚的失態。我知道我的反應太可笑了,請你不要放在心上。」

   

  房門掩上後,留下納西斯一人孤枕獨眠。四下無響,黑暗微弱的光,都被吸進牆上的黑洞裡。靜悄悄。然後……

   

  新月變了顏色,納西斯週身散發出一圈銀色的光暈。

   

  倘若一見鍾情是兩性相互吸引對方的驚爆點,那麼,日久生情這微妙情愫的孽滋,能否引發出什麼銘心的驚天動地?許多人喜歡美麗的傳奇,喜歡無端地牽纏出什麼前世姻緣的淒麗,因為輪迴讓人迷惑,又神秘得不可思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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