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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頁 朱若水 她對他的感覺是複雜的,她恨他,又怕他,卻又常會在昏暗微明的夜裡,為他莫名的心動。納西斯是屬於夜的動物,等到夜幕低垂他便週身的光華,像滿月高懸在中天,凝聚了所有仰慕的視線。如今晚,像現在,在此刻,他便毫無道理地,莫名地讓她心臟怦怦然地跳動。她並不想要有這種心情,也討厭發現自己這種脆弱,可是納西斯卻像磁鐵一樣,吸去她每一次的心跳。 「沒有?那好,來!陪我去吃飯,我還沒吃晚飯,餓透了!」 他牽住秋夢天,往另一個方向投入霓虹七彩中,經過一家家門庭若市的餐館,只隨便瞄一眼,隨即拉著秋夢天跨步走開,嘴裡詛咒著: 「該死!到處都是人,看了就心煩!」 秋夢天甩開他的手,半疑半惑說: 「你剛剛怎麼不在那裡吃飽飯再走?何苦出來找罪受。」 「那些東西不合我的胃口。」納西斯索性靠著騎樓的牆站著,雙手插入褲袋,留下秋夢天在他面前的空曠中孤單。 秋夢天下意識地提了提背包,有一種孤立不安感。 「現在你打算怎麼辦?」她問納西斯。 「先在這裡待一會兒再說,讓我想想……」納西斯皺著眉回答,抬頭看了秋夢天一眼,伸出手拍拍他身邊的牆壁說:「來!過來這裡。」 秋夢天安靜地走過去,他伸手環住了她的腰。 這樣大概靜默了五分鐘,納西斯突然問秋夢天說: 「你覺得怎麼樣?」 「什麼?」 「這樣站著,你有什麼感覺?」 「很奇怪。」 「奇怪?為什麼?」 「人來人往,好像都很匆忙的樣子,卻不知他們到底在忙些什麼,想忙些什麼,正要去忙些什麼,好像大家過日子,都必須這麼拚命、義無反顧似的。」 「唔……」 沉默在他們之間撒了種,秋夢天覺得有一點尷尬,她今天是怎麼了?竟會對納西斯說出這些話。 「你肚子餓嗎?」話題又變了。納西斯仍將手環在秋夢天腰際上。 「有一點。」 「我餓壞了。」 「……」 「想吃東西嗎?」 「什麼?」 「我問你想吃東西嗎?」 「或許吧。」 這樣的對話真令人莫名其妙,連夜樹也忍不住在偷笑。 「想吃什麼?」納西斯認真地問。 「都好!熱的。你呢?」 「我想吃你。」 「什麼?」車水馬龍,風聲、人聲、樹聲、引擎聲,一波波伏襲蓋住他們的對話聲。 納西斯突然緊握住她,強迫她跟著他,疾行的腳步,宛如負氣一般。 他帶她進入一家標榜所謂氣氛浪漫、格調高雅、純歐式風情,菜香看來精緻誘人,很可口、很昂貴的法國餐廳——「楓丹白露宮」。秋夢天感到微微一股不自在。 她最怕這種地方了。整個氣氛、裝演,曖昧又慵懶,杯觥交錯、燭影昏緲,這是戀人們才有特權來的地方。她,實在不自在。 氣氛實在美極了!別人看他們,也許是一對郎才女貌,然而真相只有兩人彼此心知肚明。這對秋夢天來說,不啻是一種苦刑,不自在到了極點,甚至連那醉人的香檳入口,都反效成股刺鼻的嗆喉。 別人究竟是怎麼看待他們的?她不敢四處張望,只好看著納西斯。可是納西斯深潭無底的黑眸,卻讓她禁不住顫寒,她只好專注於燭光雙雙。然而,燭淚熱辣燙人,注視久了,烙入眼瞳裡的一圈圈光亮,已慢慢渙散成一顆顆金星亂冒,她只好轉而善待盤裡的食物。 垂著頭,燈光掩映下,洩露出秋夢天弧度姣好柔美的脖頸。 納西斯啜著香檳,眼神一直盯著秋夢天,沒有人猜得出他心裡在想什麼——啊,這個光影昏緲黝暗的夜! 「你愛我嗎?」 「什麼?咳!咳!」正喝著香檳的秋夢天,聽見這話,一口酒嗆在喉裡,當下就不住咳嗽起來。 納西斯盯著她,不再說話。他很確定她聽到了那句問話。 秋夢天不知如何是好!吞吐了很久,才避開他的問題,喃喃地說: 「你已經有很多女朋友了。」 納西斯清顏冷峻:「那不是重點,你想不想跟我在一起?」 秋夢天想也不想就脫口而出: 「不必了!我不想再在家裡以外的地方看到你。」 「你討厭我?」聲音沒有怒氣,卻能讓人起雞皮疙瘩。 「沒……沒……」她又吞吐了。 「為什麼不想跟我在一起?」 討厭,他到底是什麼意思?怎麼一直逼問她這個問題!秋夢天握緊拳頭,直想往桌台一拳揍下去。末了,她突然回答一句非常滑稽的話!她說: 「我自認沒有她們那種魅力。」 「如果我想呢?」納西斯撩起桌台晶瓶中的玫瑰,移到鼻間漫不經心地聞了聞,然後插在秋夢天的白衣上。 秋夢天低頭看了眼玫瑰,又將它抽出來放回桌台上。 「這個玩笑不好笑。」她說,手離開了玫瑰。 納西斯雙手互握,擱在臉前,遮去了大半邊的臉,只剩下一雙閃著妖光的黑眸,在燭燈裡懾人魂魄。 「不是玩笑。」冷眸始終罩著秋夢天,沒有一絲尷尬或靦腆。 「不要拿我尋開心!」秋夢天聲音沙啞了,喉嚨乾澀得有股刺痛。 納西斯手仍交握,仍遮去了大半邊的臉,說: 「誰說我尋你開心?」 沉默是黑暗、驚恐、不知所措的老朋友,這時它又忙不迭地尋訪秋夢天,楓丹白露宮裡一屋室的浪漫美麗,被她扭著潔白餐巾的無措絞成一昏室的離奇異詭。 「我想回家了,」她說:「你不必送我,我自己搭車回去。」 「我也要回去,走吧。 她想,她永遠不會懂納西斯的。謎一樣的離奇,這個人。 納西斯坐上駕駛座,沒有先為秋夢天開門,等到她坐進車裡的時候,他已調撥了一車子清揚微怨的「只有尋夢去」。 「每當我想要你,想擁抱你入懷時,只有尋夢去……」納西斯低喃著,不知道是因為哼著歌詞,還是想表露一種赤裸裸的愛意。 「你快樂嗎?」 「啊?」 納西斯丟下方向盤,轉身逼向秋夢天。 「今晚你相當心不在焉。聽說你不太理人,總是獨來獨往。真的嗎?」 「我如果和人交往了,你會放過我嗎?」秋夢天瞪著地。這個夜晚,澎湃她心海波濤的這個夜晚,她第一次這樣正視納西斯。 納西斯伸手撩了撩她的唇,略過她的憤怒。 「你想和我在一起嗎?」 「不要再跟我提這種無聊事!」秋夢天忿然撥開他的手。「我們已經在一起了,不是嗎?天天兩眼相看,你還不厭嗎?去找你那些王薔西施小貓吧!不要再這樣招惹我,我最討厭的,就是見到你!」 憤怒讓人言不由衷,車窗外沙沙的樹葉聲,似在譏諷她的謊言。 「我可以輕易地使你成為我的人,輕嘗你醉人的香唇;無論什麼時刻,白天或者夜晚。糟糕的是,這些都只是我自己的美夢……」 討厭,這首歌!秋夢天旋身想開門下車,納西斯抓住她的雙臂,將她扳回身面對他。 「你說得沒錯,」他說:「我們的確已經在一起了。你說你討厭我,我知道,可是,我想吻你,現在。」 「不要!」秋夢天伸手擋住他貼近而來的唇。「請不要把我們的關係弄得太複雜!等我能夠獨立後,就不會再麻煩你了!」 「原來你打的是這種主意,」納西斯抓開她的手。「好聰明,夢天,非常的聰明!」 納西斯用這樣的口吻說話,令秋夢天不寒而慄。因為他從不曾這樣叫喚她的名字,總是用代名詞稱呼她——「你」,就這麼簡單,不摻雜任何心緒或感情的成分,就像她對嬸嬸這個名詞有著很深的厭惡般,是以堅持不提什麼叔伯大哥之類的客套。因此也是稱呼納西斯為「你」,如此輕描淡寫,不含任何情感或意念的糾葛交纏。而現在,他,納西斯,竟這樣叫喚她,秋夢天心頭不禁蒙上了一層不祥的預感。 「非常聰明,夢天,」他又反覆著那種口吻。「原來你打的是這樣的主意!太聰明了,真多謝你提醒我,我還真沒想到呢,好聰明啊!夢天!」 納西斯說一句,身子就跟著傾近一點。秋夢天渾身起疙瘩直打顫,發抖個不停。 納西斯終於探觸到了秋夢天,他貼著她,雙手在她頸間游移說: 「別怕!夢天,我不會吃了你。我們已經共同生活了這麼多年,不是嗎?看看我,我真的那麼可怕嗎?你到底在怕什麼?看你抖得這麼厲害,你冷嗎?來!我給你一點溫暖!」 「我……我……」秋夢天舌頭打了結,面紅耳赤地,連說句話都覺得困難。她清楚知道那種感覺不是怕,但說不上來是什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