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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頁     春上綠    


  「嗟!」蘇驊嵐一臉你看扁我的表情,  「我這是孔融讓梨,要不是你是我大哥,我這狀元郎還不讓賢呢!」

  「你真的什麼都肯讓我嗎?」他又若有所思的看向成芊芊,隨即歎了口氣,「可就算你想讓,我也不一定能得到。」

  成芊芊聽他們兄弟倆越說越不像話了,連秋試都未考呢,舉人能不能考上都還是未知數,瞧他們說得好像已金榜題名一樣不嫌臉皮厚了點嗎?

  「別說得這麼簡單,有本事,真考上了再來說笑。」今年秋試驊弟在一場大病中度過,希望來年別再錯過了才好。

  蘇星嵐這些意有所指的話語,依她的蕙質蘭心,不可能聽不懂,只是就算懂了又能如何,也只能四兩撥千斤地避開了。

  「咦,芊芊姐,你說這話不是看不起我們兄弟嗎?大哥,別讓娘們將咱們小覷了,明年秋試一道去吧,非得考個一、二名讓人刮目相看。」

  蘇星嵐看向成芊芊,「你要我去嗎?」

  她迴避他的視線,為什麼要問她,他去不去有她置喙的餘地?「大哥若有心於朝廷社稷,自當有所抱負,求取功名也是應然。」

  他點點頭,「這麼說就是要我去了,我不會讓你失望的。」

  就留下來去赴試吧,給自己留下來名正言順的借口,心也不會那麼空蕩、那麼失落。

  蘇驊嵐見狀極力忍住唇邊竊笑。太好了!往後起碼有大半年的時間,他倆得日日相處相對,就不信「日久催情」下來,他們還能這樣無動於衷。

  「太好了、太好了,晤,為了慶祝大哥要和小弟我並肩作戰,芊芊姐,不如你彈個小曲,為我們兄弟倆打打氣吧!」

  聽了芊芊姐有如黃鶯出谷的甜美歌聲,世上沒有一個男人不會愛她的啦,已經愛的了還會更愛……呃,他不算男人,他還是天真無邪的小男孩。

  蘇星嵐眉一挑,「我以為我們沒多少時間好浪費了,現在就得開始苦讀,挑燈夜戰、刺股懸樑咧!」

  「大哥,你的意思是說,聽芊芊姐吟曲彈琴是浪費時間!?」

  「你別曲解我的話,芊芊的琴藝我欣賞都來不及了,怎麼會賺棄。」

  成芊芊臉一紅,總覺得他話裡的「欣賞」一詞,好像不是只指她的琴藝這樣簡單。  「既然不嫌棄,我就獻醜了。」低下頭,她蔥指一捻,如駕聲鈴鳴的樂音切切流洩。

  檀口輕啟,一曲唱得熟極的夢江南婉轉流吟,兩名聽眾忍不住閉目仔細聆聽品味,唱的人與聽的人此時皆沉醉。

  一曲稍歇,好半晌過後,回過神來的蘇驊嵐這才驀地進出口聲好。「芊芊姐,我怎麼覺得你今天唱得特別好耶,多一個聽眾就是不一樣。」

  成芊芊臉又紅了,「哪有什麼好,還不是跟平常一樣。」事實上,方纔她因為緊張,還彈錯好幾個音,不知道嵐哥哥有聽出來否?

  「是不好。」

  蘇星嵐的這句話一出,兩人轉頭看向他,成芊芊的眼神裡不自覺地掩上受傷的薄霧,原來他……不喜歡嗎?

  「喂,大哥,你這話可有欠公允。」蘇驊嵐聞言不滿地哇哇叫,「哪裡不好你可得說清楚,要不然別怪我這個小老弟拼了一條小命也要為姐報仇。」

  聽到幼弟對自己的結髮妻子左一聲姐,右一聲自稱弟的,這讓蘇裡嵐心情很好。「我不是說芊芊的琴藝歌聲不美,而是指這闕詞作得不夠好。」

  成芊芊一愣,「怎會?這闕詞可是溫飛卿傳世之作。」

  蘇驊嵐也搖頭晃腦地吟著,」梳洗罷,獨倚望江樓,過盡千帆皆不是,斜暉脈脈水悠悠,腸斷白蘋洲。不會啊,詞意醞釀極深,借景喻情,愷惻怨俳,明明就是一闕好詞。」

  「問題就出在最後一句,前句斜暉脈脈水悠悠已含蓄地點出癡怨的意味來,便使後句顯得多餘,且把前句的韻味都給破壞了。」

  「那照大哥這麼說,這句腸斷白蘋洲不就要拿掉!?可也不成哪,去了一句,那末不就沒得唱了?」

  蘇星嵐一笑,「拿掉也不必,更動兩字即可。」

  「換兩宇?」成芊芊出聲一問,「是腸斷兩字嗎?」傷心若說破了,那份美感便顯現不出。

  「是。」

  「那要換成什麼啊?」蘇驊嵐困擾地宜搔頭,「揮淚?惆帳?乾脆魂飛魄散好了……」

  「換成『孤雁』呢?」成芊芊幽幽接道:「一隻落單的孤鳥,在沙洲上看著落暮,天地之間只剩它自己的寂寥……」

  「孤雁……」蘇星嵐低語,「是了,這種寂寞不必說,觀者腸斷……」

  他深深看她一眼,原來,她也受過寂寞的苦嗎?心裡,對她的讚賞和憐惜,忍不住地一波波湧上。

  蘇驊嵐視線來回在他們之間轉著,怎麼?剛剛大伙不是還相談甚歡嗎,才一會工夫,這兩人是怎麼回事,愁著一張臉,叫人瞧了難過。

  「喂喂,真不要我的魂飛魄散喔,好吧,孤雁就孤雁,隨便啦,反正你們改得再好,溫庭筠也不會從墳裡跳出來聽你們的。」

  「好,我說,聽我的。」蘇星嵐精神一振,他不想看她不開心,岔開話頭,「驊弟,你也太不濟了吧,肚子裡才這麼點墨水還說要考探花呢!我看,芊芊都比你有本事。」

  「唉,我這是給芊芊姐表現的機會耶,你們別小覷了我,我可是寒窗苦讀了十數載。」

  蘇星嵐故意轉頭環顧這佈置暖和的室內,他桌下還有盆爐火燒著炭供他暖手腳呢,「我可看不出,這裡有哪個角落會冷了人的。」

  「哼哼,不要跟你們說了啦,你們連成一氣,盡欺負我這個可憐的小弟……」他嘴一扁,擺明了要撒嬌。

  蘇星嵐和成芊芊相視一笑,前者俊眉一挑,似乎在問,這小於平時就是這般無賴嗎?

  她笑了笑,一副也對他沒轍的樣子。

  蘇驊嵐得意地偷笑,太好了,場面總算又熱絡起來了。

  呵,想想,當小的真幸福,說輸人,耍鞍就贏了。不過他還得再加把勁,看看能不能把芊芊姐—舉賴成嫂,讓大哥也幸福。

  而蘇星嵐的確沒說錯,這間房裡多暖和,三個年輕人的笑語足以化解所有的冷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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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府外大街上打更的剛報過時辰,亥時了,早些睡的人現在怕不都已沉人甜美夢鄉,萬籟俱寂。

  長廊上,成芊芊纖細娉婷的身影有些遲疑,走走停停的,一段路一、二十步的距離而已,硬是讓她磨蹭走了快一刻鐘,還未見她到達目的地。

  這樣……好嗎?

  不安地望望自個手上揪握著的披風,這是她花了幾日夜的工夫趕出來的。時序入冬,她見蘇星嵐衣著猶舊單薄,擔心他衣物不夠,好意地在為驊弟製衣的空檔偷出閒來,為他裁了這件衣裳。

  只是衣服做好了,她卻有些拿不出手;衣材質料是上等的升州絲,精細的繡工亦是出自她的慧心巧手,不是東西粗糙,只是……只是呵,見了面該說什麼好呢?天冷了,記得多添衣嗎?

  搖搖頭,她已不再是十幾年前那個天真爛漫的小女孩,可以纏著哥哥怎麼樣都無所謂,驊弟那幾番半開玩笑半認真的話,在她心裡深紮了根;無法坦藹的原因,即是她內心真起了不該有的妄念。

  還是走好了……咬了咬下唇,她彎下腰,將披風放在他房門口。不碰到面,就什麼都不用說了吧!

  「咿•地一聲,房門卻在這個時候毫無預警地被拉開,成芊芊嚇了一跳,抬眸一視,就見蘇星嵐目光炯炯地看著自己。

  「大哥……我……」

  她困窘地不知該如何解釋自己為何這麼晚了,還在他房門

  口徘徊。

  他沒說什麼,長臂一伸,便將她拉進房裡。

  她輕呼一聲,這猝不及防的動作,令她的腳勾到放在門檻前的披風,幾步踉蹌,她險些掉跌在地,他身手矯捷地一攬,將她穩穩地圈在自個懷裡。

  「小心,別摔著了。」

  他的唇近在她耳際,呼出的熱氣燙紅了她一張俏臉,她想推開他,他手臂卻牢緊不動分毫;她能感覺到他的視線正灼熱地看著自己,可她不敢抬頭,就怕臉上的表情洩漏太多不該有的心事。

  「我……我沒事,你可以放開我了……」

  蘇星嵐遲疑了一下,才緩緩鬆開手,眼角瞟到腳下那件糾纏著的披風,他彎下腰拾起,無言地以眼神詢問她。

  「天氣冷了,我想……我想……這是為驊弟制的冬衣裡多出來的,所以……」她說了謊,不敢說真話地只想掩飾好自己慌亂的一顆心。

  「是嗎?原來,我只能用人家剩餘的東西。」他的淺笑毫無真意。

  「不!不是的……」

  聞言,她急急想否認,但發現自己講什麼都不妥,為難地住了口。

  他的手輕柔地撫上她的險,手指還有意無意地刷過她的唇,引起她一陣輕顫,「沒關係的,告訴你,我一點也不介意,只要那東西還能屬於我,我不在乎它之前是屬於哪個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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