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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頁     春上綠    


  也罷,就先住幾日吧,要不順心,再走也不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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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千萬恨,恨極在天涯。山月不知心裡事,水風空落眼前,搖曳碧雲斜……」

  一陣悅耳歌聲,伴隨睜玲琴聲傳出書房外來,吸引住路過的蘇星嵐佇足一聆,聲美曲好,只是其中似乎充滿許多愁緒,尾音屜揚不開。

  這是……芊芊的聲音。透過微敞的窗,他望見成芊芊在案前撫箏輕吟,蘇驊嵐則在另張桌前,手上拿著卷書,可心思卻不像在文字上頭,直瞅著前側女子發愣。

  「……斜暉脈脈水悠悠,腸斷白蘋洲。」

  壓彈煞音,琴聲雖止但猶似繞粱,成芊芊垂眸一黯,在內心輕歎口氣,這琴聲,他該聽到了吧!?

  自那日嵐哥哥答應留下後已過了好些天了,她本想趕緊彈一曲給他聽,讓他知道自個可是沒忘多年前那個約定,可二娘連著幾日都有事交代下來,一會兒給驊弟制鞋,一會兒是驊弟要添冬衣,她忙了幾天,到這會兒才得閒。

  上午,用過早膳後,蘇驊嵐便上書房來讀書了。他們蘇府錢財縱多,不過是依恃祖先留下的幾塊田產過活罷,有財之後想要權勢是人之常情,因此蘇驊嵐便在母親的要求下,勤讀詩書,好有朝一日能上京趕考求取金榜題名,謀得一官半職,光宗耀祖、享榮華富貴。

  而她一向會陪著來讀書的,央著楊秀才,除了懂了些詩詞歌賦,她還習得了一手好琴藝。

  嵐哥哥在他房裡,囑咐人沒事別去擾他;她不敢違背,心想書房離他的房間不遠,或許,風幫忙的話,會將琴聲傳至他耳中。

  「怎麼了,一直看著我?」回過神來,成芊芊一抬頭,便看到蘇驊嵐的眼神。

  他討她露出一抹別有深意的笑,「姐姐,我覺得這幾日你很不一樣。」

  「哪裡不一樣,我是胖了還是瘦了?」她走到他身旁,斟了一懷茶給他。

  這幾天蘇驊嵐似乎心情不錯,連帶他的身子也舒爽了許多,說話也不會像往常一樣,動不動就咳得令人聞之膽戰心驚。

  他指著她唇邊,  「這裡,還有這裡。」他的手又來到她頰上,「這幾天你都笑笑的,偶爾不知想到什麼了……就像剛剛,你的臉就突然紅起來,笑意也更深了,好像有什麼好事發生了一樣。」

  她臉一紅,忍不住伸出手撫住臉,「有嗎,你別瞎說,日子還不都一樣,哪有什麼不同。」

  「有,而且……嘻嘻,我還發現哪,你看到大哥的時候,就會又笑又臉紅喔!」他似有意若無心地朝房門瞥了一眼,門扉縫間依稀衣袂飄飄,如果他沒看錯,那好像是大哥的衣服。

  「我哪有……」成芊芊羞極了,可她卻無法義正詞嚴地反駁他的話,因為事實好像就是這樣。「你別瞎說,我可是你的妻子啊,說我為別的男人笑,你是想我被浸豬籠嗎?」

  正在喝茶的蘇驊嵐聽到「浸豬籠」三個字不意給嗆著了,「咳咳……呸,哪有這麼嚴重,你別說來嚇唬我。」

  她忙著拍撫他的背,「小心點,當心二娘聽了,又有一頓好念了。」

  好不容易顧了氣,他還是一副嘻皮笑臉的樣子,「你別理我娘啦,她最會窮緊張了……芊芊姐,你老實說,你是不是喜歡我哥?」

  他打小心細,身染重病只是更讓他得以冷眼看待世情,看誘生命無常,遑論發生在成芊芊身上的這些細微變化。而也是到了略解風情的年紀了,他這麼聰明,當然看得出這兩人之間暗自洶湧的情慷。

  他有心,知道她許了自己是不會幸福的,如果不想誤了她生,那他就必須做些什麼。

  「哎,你又瞎說!我怎麼可以喜歡他。」聽到這麼直接的問話令成芊芊困窘不已,嘴裡否認著,可臉上的紅暈卻透露出心事被道破的羞赧。

  「為什麼不可以?」在他看來,大哥英挺俊朗,芊芊姐嬌美可人。兩人站在一起登對得很,郎才女貌、天造地設。

  「我已是你的妻子了,怎能有二心。」

  「可是我才不想有個娘子。」他對她扮個鬼臉,十足的淘氣,「哪有人像我一樣嘛,七早八早就娶了親,而且我也不喜歡你,我喜歡的是大寶他妹子小蝴蝶,有你在小蝴蝶說不嫁我啦,最好你去嫁大哥,然後我娶小蝴蝶,這樣皆大歡喜。」

  大寶、小蝴蝶是府里長工的一雙兒女,年齡和蘇驊嵐相近。幼時他們三人常趁著向銀心不注意時膩在一塊玩。他娘那人,是不會允許他和底下人走那麼近的。

  「就算你不要我,也別把我胡亂推給別人。你怎麼知道,你大哥就要我。」她橫他一眼,也跟著他胡說八道起來。

  「要不要問就知道了嘛!」他故作若無其事狀地走到門前,忽地一把拉開門,「大哥,你要不要?」

  門外蘇星嵐一愣,視線一抬,正好對上她的,兩人霎時尷尬地迴避彼此眸光。

  這小弟……實在太胡鬧了。

  第三章

  「君知妾有夫,贈妾雙明珠。感君纏綿意,繫在紅羅糯。妾家高樓連苑起,良人執戢明光裡。知君用心如日月,事夫誓擬同生死。還君明珠雙淚垂,恨不相逢未嫁時……」

  書房裡,蘇驊嵐搖頭晃腦地讀著,一旁的蘇星嵐也正同他一樣手裡拿著卷書,另一頭是成芊芊,她手按琴弦,有一搭沒一搭地挑弄著。

  稍早的時候,被蘇驊嵐這麼一鬧,蘇星嵐硬是被拉進書房來,說是碰巧西席楊秀才因病告假數日,要是大哥在,若有義理不解之處,也好有個人可請益。

  牖外煦日暖暖,是冬日裡難得一見的好天氣,室內氣氛其樂融融,三人臉上皆掛著笑意,可除了蘇驊嵐外,另兩個的笑卻顯得有些心不在焉,眼角兒不時注意對方的動靜;他們自以為自己做得不動聲色,但其實難逃過那名旁觀者的眼。

  「嗟,我說這根本不是什麼節婦,分明是是愚婦一個,明明就對人家有情吧,還裝模作樣些什麼,一副哭哭啼啼樣,哭到死時光也不能真如她所願地倒流呀!」蘇驊嵐撇撇嘴角,一臉不以為然。

  蘇星嵐放下書來,失笑道:  「人家做她的貞節烈女,又怎地惹到你了?」

  「我就是看不過去嘛,沒有愛,死守著婚姻的空殼作啥?要我是那女人的丈夫,我會求她趕緊跟她愛的人走……唔,怕傷害我的話,明珠留下來給我做紀念好了。」他笑嘻嘻的,話裡雖輕佻,但眼裡卻閃過一抹認真的眸光。

  他是故意說給這兩個呆子聽的。瞧他倆,分明一副郎有情、妹有意的模樣,一個是他崇拜的大哥,一個是對他愛護有加的姐姐,兩人若能湊作堆,人間佳偶又多添一對。

  不過,他們之間最大的障礙好像就是自己喔……沒關係、沒關係,他這顆大石頭不用人家搬,兩腳蹬出自動閃邊去。

  願天下有情人終成眷屬……促成一樁好事也算積陰德吧,他們就幫幫他,將來來去見閻王時也才好討功勞。

  蘇星嵐和成芊芊聞言心底微微一震,後者垂下眼瞼,掩飾其中的苦澀。

  這首詩說得真好呀,還君明珠雙淚垂,恨不相逢未嫁時……如果,如果她不是驊弟的妻子就好了,如果她當初懂得婚姻是怎麼一回事兒,懂得嫁了旁人這輩子就注定和嵐哥哥無緣了,那她說什麼也不會允了這門親的。

  如果……呵,沒有如果能實現的可能性,沒有,正如同他倆不會有未來一般。

  蘇星嵐很快回復臉上黯淡的表情,他淡然一笑,「這首詩是唐代張籍所作,他作此詩並非具有個貞女烈婦讓他吟詠,而是他自比詩中節婦,拒絕向他招安的東平藩鎮李師道。」

  「是嗎,原來還有這段典故。」蘇驊嵐眼透驚喜,他本意只是想借詩點點眼前這對努力壓抑情意的兩人,沒想到還能增廣識聞。

  嘿嘿,原來張籍和自己一樣,都喜歡拐著彎說話呢!

  「那這個李師遭聽懂他的話沒?可別笨得聽不出人家話裡的真意啊!」

  「當然聽懂了,他明白招安這種事得你情我願,不是一方強求有用的。」蘇星嵐瞥向成芊芊,眼神裡有些怨慰、有些無奈,更多的,是妥協。

  把他留下來的原因就是她,那股強大對她不捨的意念,成為牽絆住他腳步的力量。

  她不是他妹子,卻成了他的弟媳,層層疊疊難理清的矛盾情緒,無時無刻讓他們彼此吸引但卻得努力抗拒。

  「大哥,你的學識也挺好的嘛,有沒有想過考個功名來光宗耀祖,咱們兄弟倆聯手出擊,摘下黃榜上狀元、探花的位置肯定不是問題。」

  一個人唸書太辛苦了,多個戰友一同鑽研四書五經,互相切磋,也才不寂寞嘛!

  「我考狀元沒問題,你呢,確定拿得下探花?」

  他去拜師學藝並非只在拳腳上練功夫而已,師父對他們這些徒弟腦袋的鍛煉尤為重視,每天總要撥出一、兩個時辰教導他們讀書,思緒清明活絡了,能判清是非黑白,這一身本好本領才不怕糟蹋誤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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