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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頁     念眉    


  「豫讓,你確定自己是清醒的?」白芥安第一個問,他的回應太教人意外了。

  「你當我是胡言亂語?」

  「你對蒔蘿……」他糊塗了,一顆心亂慌慌的,覺得事情的發展不對勁、突兀極了。

  他的答案是大家的期望沒錯,然他的乾脆卻也令他感到提心吊膽。

  「我對她怎樣?」豫讓好整以暇的問,滿溢嘲諷的語調。這些人真是好笑,急切求的不正是他的允諾,如今他同意了,卻又質疑他的誠懇。

  變成現下動輒得咎的景況,他還真是無辜。

  白芥安突地瞪著他,眼見他仍是一派與平日無異的泰然,氣急敗壞地將他拖至一旁。

  「豫讓,我不准你拿婚姻開玩笑!蒔蘿的婚姻不容許任何的差錯!」

  「你不要我娶她?」

  白芥安悶躁地吐了口氣,「我當然希望你們在一起,但我更希望看到她幸福!倘若你沒有把握給她幸福,不要輕易給她和我父母承諾!」

  「那麼真是抱歉了,對於幸福這檔子事,我還真的沒把握。」豫讓雙手環胸,樣子依然不慍不火。

  「你——」失了平素的溫文,白芥安氣得咬牙切齒。

  「我和她未經一般情侶的交往,她不瞭解我的性子,我對她的喜惡更不算明瞭,如此前提下你要我給你保證,不是過於牽強嗎?」

  他的說辭不無道理,白芥安讓他搞得更亂了。一件簡單的事,怎麼愈來愈複雜?

  「你何時決定娶她的?你並不愛蒔蘿!」說得斬釘截鐵、鏗鏘有力,關於他愛或不愛,答案相當明顯。

  「那又何妨?」豫讓聳了聳肩,「我沒想過結婚,既然有了對象,我想辦個婚禮應該無傷大雅。」

  何時決定?說出來不會有人相信,他沒動過這樣的主意,完全是順水推舟,因為他們提起,所以他附議。

  至於他的決定是否過於倉促?當然不。

  愛與不愛,於他,輕視待之;他已經習慣簡單的生活,那些複雜的感情,他並不需要。

  與白蒔蘿結婚只是他的權宜之計,她是他復仇計劃中相當值錢的籌碼,他需要借助白家的權勢地位與對方抗衡、周旋。

  而娶白蒔蘿為妻,了遂白家成員的殷切期待,也算他回報白家曾經施予恩惠的終止;自此,他不再虧欠他們什麼。

  「喂,你們兩個年輕人躲去旁邊說什麼悄悄話?」禁不住等待,白雪松出聲叫人了。

  蒔蘿的視線停駐在豫讓身上,好想瞧出他的心思,哪怕只有一點點……然他的神態好難捉摸,令她看不出一絲端倪。

  「沒什麼。」豫讓給了他一記意味深長的眼神,先一步走回來。

  「豫讓,你真的有心想娶蒔蘿?」尤嘉麗站在女兒身側,輕摟她的肩膀,讓渡勇氣給惶然的她。

  「我也該是成家的年歲了。」瞅著女主角,婚姻至此決定泰半,他沒有多餘的喜怒哀樂。「除非蒔蘿不肯嫁給我。」

  「太好了廣尤嘉麗欣慰的笑了,一笑泯干仇,儘管先前多次因他的傲慢而氣怒,但只要能夠結為親家,她願意一筆勾消。

  蒔蘿一逕望著他,心底充蕩著訴不出的聲音。

  她該要快樂的,甚至還要歡呼幸福的來到,可不知怎地,她覺得他好勉強,他不是真心娶她的。

  但她努力說服自己不要多想,用力地擠出笑容,這是她盼了好久的承諾,即使未來仍是未知數,她樂觀地相信老天爺不會再一次作弄自己。

  畢竟在她出生落地那一刻,它忘了給她健康的身體,現在,它該會記得賜她一個好男人……

  第三章

  連續幾日的密集聯繫,自家夫婦終於與豫讓談妥了結婚細節。

  原則上,他們決定給小倆口一段時間培養感情,以結婚為前提、以未婚夫妻的方式交往,然後便可省略訂婚的繁文縟節,直接舉辦一個不令白蒔蘿過度疲累,卻隆重盛大的婚禮。

  豫讓同意了,對於這些麻煩的旁枝末節,他沒有過多的意見,因為這段婚姻並非建立於他的期待之下。

  他們如何盤算、想要怎麼策劃都無所謂,只要不影響到他、不讓他感到心煩,他沒有意見,也盡可能的配合,因為這場婚姻僅是權宜之計。

  於是,依著他們計劃裡的步驟,他和蒔蘿展開了正式的約會。

  星期日,尤嘉麗主動幫女兒約了他,說好陪她一起去看某個旅日畫家的油畫展。

  站在公園門口,蒔蘿垂著頭,注視腳下紅磚的眸子不敢亂瞟,她的個性極為內向,不喜張顧仰盼,只是一逕維持相同的姿勢。

  她不曉得豫讓住哪裡,對台北交通的壅塞問題也沒什麼準確的概念,看看手錶才一點多,她來得或許太早了。母親告訴她的時間,是一點整基金會左側的小公園見。

  每個星期日,她固定會到防癌基金會幫忙及宜導防癌的重要性;因為自身的健康因素,教她秉著鼓勵與安慰別人的心態,成為防癌基金會的一分子。

  她始終相信行善事積福報,當以義工的身份幫忙他人時,她總是感到生命特別尊貴與富有意義。

  她想幫助這個社會上其他像她一般有著病痛的患者,將自己的樂觀感染、傳遞給他們,分享她與病魔抗戰的經驗……其實她最想說,希望大家不要放棄希望,她就是一個例子,因為看見了人生的光亮,生命於是有了光采、生活有了目標,自此活得神采奕奕。

  每個人都該有個夢想的,因為心中的那個夢想會支持你一直努力下去……

  沉浸思緒之中,蒔蘿不知又站了多久,雙腳漸漸有了酸意,但她仍保持原來的站姿,下頷抬高了幾度,視線的落點就在腳尖前方的一塊小石子上頭。

  離她不遠處的一輛黑色跑車裡,豫讓銳利的鷹眼盯著她的一舉一動,他已經觀察她很久了。

  她長長的直髮自耳際滑落,遮住了大半蒼白的面頰,直挺的鼻樑和小小的嘴,讓人感受到一股濃濃的憂鬱氣息;那樣秀氣細緻的唇鼻,該是溫柔婉約的,卻在她的臉上彰顯出強烈的憂鬱。

  她始終低著頭,長長的扇睫遮住了她的眸子,教人不禁期待能夠在她的眼底看見除了憂鬱之外的東西。

  她的五官小巧細緻,組合起來卻彷彿連結了天地間巨大的哀傷;而她的身材,只能用弱不禁風來形容,讓人想起秋田里的一根麥桿子;這樣的女孩不該穿藍色的洋裝,她已經承載不住更多的憂愁。

  剛到的那一剎那,他下意識便握住門把準備下車,然一個突來的念頭竄人腦海,想了想又把手收了回來。

  何必急著下去?他可不是來同她談情說愛的。

  讓她多等一等吧,等到她被人慣壞的大小姐脾氣出現,他就可以把縈繞心版上的影子抹去了……

  連續幾日的夜裡,他的腦海荒唐地讓她的身影充盈,浮現眼前的淨是那對善解人意的眸子,還有她不懂得為難別人的纖柔個性。

  很難想像生於如此家境之下的干金小姐,會有這般值得稱許的性子——明明是愛著他的,心裡也想和他在一起,即使想望那麼強烈,她仍不忘顧忌他的好惡、詢問他的意見。

  就是這樣的她,教他夜夜費疑猜,拚命想著為什麼。

  他一根瘀抽完了,她還維持低首垂目的姿勢不變。她不累嗎?看著同一個目標不換,他眼睛都累了。

  沒有人同他設下賭局,他卻和蒔蘿較起勁來。我看你什麼時候露出馬腳!

  長針一格一格往前移動,煙是一支接一支抽個不停,豫讓幾乎忘了,他向來只在心情煩躁時抽煙。

  隱約間,一陣輕快的手機音樂傳人他的耳膜,目光再度轉向了模糊的聲源處——

  他看見了她有些急忙地自背包中找出小巧袖珍的折疊式手機。

  聽不見她說些什麼,只見她時而點頭、時而搖頭,然後笑了笑掛上了電話,最後是抿著唇辦,將手機放回了背袋裡。

  誰打了電話給她?她的表情還真豐富。

  不一會兒,另一波手機音樂大聲作響,很制式的那種鉿聲,來自於他身側的行動電話。

  是他的手機響了。

  「我是豫讓。」

  「豫讓啊,我是白伯母,你上好廁所了嗎?」結了婚又上了年紀的女人,說起這種稍嫌隱私的話來總是毫無顧忌、不見扭捏。

  「上廁所?」眸光很自然又瞥向了那個姿勢規矩秀氣的女人,心海泛起疑雲。

  「蒔蘿不是說你去洗手間嗎?」

  「嗯……」豫讓順口搭腔」心裡卻是納悶不已,這對母女將他搞糊塗了。

  「你帶蒔蘿去吃過飯了嗎?」過於關心女兒,尤嘉麗嘮叨了起來,「我擔心蒔蘿瞞著我,所以向你確認一下。那孩子得吃藥,所以不能沒用餐……」

  聞言,他茅塞頓開,「伯母,你別擔心,她吃過了。」

  原來如此,他懂了。

  白蒔蘿正為了他的形象,努力說謊瞞騙他的惡劣,包括他的遲到與她未用餐的事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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