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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頁     湍梓    


  「我可不覺得你哪裡在勸人,只看見兩個不成熟的小孩在鬥氣。」真不愧是小心眼的人,連勸人都不忘削上一筆。

  「幫幫他吧。」麗清懇求道。「你也瞧見他那副德行,根本像個活死人。」一個失心的人跟行屍走肉沒兩樣,只會到處亂闖。

  「我幫不了。」他拒絕的斷然。天意如此,他也幫不上忙。

  「胡說。」麗清再接再厲,想盡辦法說服她老公。「人稱『玉狐』的你最擅長的就是想辦法,而且你和太子又是堂兄弟,哪可能沒法子。」她死命的灌迷湯,只可惜她老公沒興趣喝。

  「別把你相公說得像是諸葛孔明再世,我沒那麼偉大。」他拒絕跳入陷阱。「上回我洩漏天機已經是逆天而行,這次我絕不再插手。」他拒絕得鏗鏘有力,可惜麗清也不是省油的燈。

  「真的不插手?」她笑笑的詢問,李少儒立刻升起警覺心。

  「你做了什麼?」知妻莫若夫。他有預感,他這個心思縝密,武藝又高強的老婆八成先斬後奏闖了大禍。

  「也沒什麼。」她笑得就跟仙子似的。「只是捎了封信給襲人哥,要他們找到任意情帶律楓他們走而已。」畢竟錢雅築是錢雅蓉的妹妹,襲人不可能不管。

  這還叫「而已」?抗旨逃婚是誅九族的大事啊,他老婆瘋了嗎?

  「你知道你這麼做後果有多嚴重?」他難得大吼,不敢相信他一向理智的老婆竟會做出這種糊塗事。「先不說潛逃的男女雙方會有什麼下場,他們的家族也會跟著受連累。」他搖搖頭,語重心長的吐了口氣,不知該拿他這個倔強的老婆怎麼辦。

  「麗清,錢雅築和太子的姻緣本來就是天生注定,你又何需強加改變,強出頭呢?」他不懂她為何突然想不開,非幫這個忙不可。

  「我不懂什麼叫『天生注定』,我只懂愛情。」她圈住他老公的腰,深情的注視他。「我只知道相愛的雙方不該因外力而分開,身為他們的朋友更是應該盡力幫忙。」

  李少儒無法答話,只能看著他老婆的霧眸,墜入她充滿感情的躍動中。

  「我猜你也懂,否則你不會透露消息給我,幫助律楓將錢雅築帶回。」她老公雖然嘴上不說,但她知道,他也不想看到這樣的結局。

  「才怪,我是敗在你的誘惑之下。」他哼道,死不肯承認他違背命理相學的告誡,故意將卜卦的結果輸給麗清以成全尹律楓。

  麗清微笑,不想揭穿他的口是心非。

  「你曾說過,錢雅築的命盤是隱藏式命盤,沒有道行的算命師根本看不出來。」

  「那又如何。」李少儒覺得自己的心正漸漸軟化,迷失在他老婆的霧林中。

  「那就表示,她應該有自由選擇的權利,不該受限於命運的控制。要不然,上天又何需給她這麼神奇的命盤,明明白白告訴她不就行了嗎?」

  「謬論。」他無可奈何的接受她的歪理,心中開始盤算該如何救人。

  「或許吧。」她貼進她老公的懷裡,從他漸趨穩定的心跳中找到希望。「這就是男人和女人的不同。女人寧願被傷害,只求傷痛後的呵護。男人卻自大的不肯承認他們的錯誤,也不懂得說愛,只懂得失去後的恐慌。」這也是尹律楓的最佳寫照。

  「我親愛的老婆,請你別一竿子打翻整船人。」李少儒抗議,拒絕承認自己曾是那群蠢蛋之一。

  「想要你老公幫忙嘴巴最好甜一點。」他歎氣,算是敗給麗清的堅持。

  他該如何救他們呢?

  真教人頭痛啊。

  錢雅築呆坐床頭之前,對於圓桌上擺著的揄翟視而不見。青織成,紋為搖翟的華麗服飾是皇太子妃才能穿的朝服,亦是身份的表徵。但她不希罕,她只想要自由,只想自行選擇她想要的生活。

  她不禁想起揚州那個女孩,那個偷偷跟蹤她的偶像,發誓要掌握自己的命運,忠於自己信仰的女孩。

  然而命運就像是一首諷刺的詩歌,她不但沒能得到她夢想中的情人,反而弄得渾身是傷,並像只戰敗的公雞般屈服於命運的安排之下。

  為什麼事情非得如此發展不可?又為什麼她一定要敗給命運?

  這三段姻緣中又以西北方最好。

  揚州算命師的批字準得就跟詛咒似的,壓得她喘不過氣來。

  她恨自己特殊的命盤,更恨李明擎。天下的女子多如過江之鯽,他為什麼執意非她不可?

  去他的命運!

  她發出一聲極不文雅的咒罵,恨不得撕碎擺在桌上的朝服。明天,明天她就要進宮了,而她甚至沒有權利說「不」。

  這算是報應嗎?過去她纏了尹律楓整整十年,搞得他生不如死,連說「不」的機會也沒有,只是一味地蹺頭逃命。

  現在他一定很高興終於可以擺脫她了吧?畢竟他生性風流,就算熱情也只是一時。

  瞬間她沮喪得想大叫,不明白命運為何要這樣捉弄她。她恨李明擎、恨尹律楓,恨所有限制住她的人,更恨自己仍舊渴望的心。

  從頭到尾她就是個傻子,明兒個她就要嫁給別人了,心中卻還存在著另一個人的影子。

  「雅築。」

  心中的影子化為真實的身影。她猛然抬頭,映入眼簾的竟是她既愛又恨的容顏——尹律楓。

  「你來做什麼?」極度的沮喪使她口不擇言,無法抑制的挫折感更是快逼瘋她。「如果你是來恭賀我新婚快樂,那就不必了,我沒心情。」

  「雅築。」他向前跨了一步,不明白她為什麼突然變得這麼焦躁。

  「你一定很高興終於可以擺脫我吧?畢竟你得到了我的身體又可以不必負責任,天下還有比這更好的事嗎?」她繼續噴出淬毒的話,聽得尹律楓心痛不已。

  「我從未這麼想。」他再一步,高大的身影且即遮去大半燭光,只反映出錢雅築絕望的麗顏。

  「鬼才會相信你的話!」她掄起一雙小拳頭,拚命的捶打他的胸膛,捶痛了他的心。

  「把你的甜言蜜語留給其他女人,我不希罕,」她幾乎是失去理智的捶打,逼得尹律楓不得不捉住她的雙手,搖醒她的理智。

  「我愛你,雅築,我愛你。」他痛苦的看著她已然呆愕的臉,害怕會看見不相信的表情。他已經傷害她太多次,沒有把握她會相信他的告白。

  他愛她,這是真的嗎?

  數不清多少次,在她微醺的夢境果,總是不斷迴響著這三個短暫的單音,然而每當一睜開眼,冰冷的現實便會打擊她的夢境,笑她的癡人說夢。

  如今這句她夢寐以求的告白就迴響在耳際,她卻沒有狂喜的心情,只有絕望的分離。

  「該死的你,該死的你。」她的淚不禁奪眶而出,猛捶他的胸膛。「你知道我等你這句話多久了嗎?幾乎有一輩子那麼長……」她再也無力掙扎,疲倦使她使她像只倦鳥埋入他的胸膛。「來不及了,你現在才說這句話已經太晚,我明天就要進宮……」她哭得像個淚人兒,看得尹律楓心疼不已。

  「原諒我那該死的驕傲。」他捧起她的臉,吻干她的淚痕。「我早就愛上你,從你張大一雙清徹的瞳眸,好奇的看著這世界開始,我的心就失落了。」

  她也是。她依稀記得她的視線中老是出現一張帶有酒窩的笑臉,開心的逗著她玩,即使她只有一歲大,仍辨認得那人就是她日後的信仰。

  人會為了他所認定的信仰而終身追尋,至少她就是這種人。

  然而,她輸給了命運,輸給了時間,也輸給了他的驕傲。

  「抱著我,請你用力抱著我,就彷彿永不離開。」她抬頭凝視他的眼,將她從小愛到大的容顏刻入心版。「如果這是我們所能擁有的最後一晚。那麼,讓我們相擁直到天明。將我的名字刻入你的心底,永遠不要忘記。」

  他會的。愛就像胎記擦不掉亦揮不去,他至死都會記得她的容顏、她的名。

  「我們可以現在就離開。」即將失去她的恐懼使他不顧尹氏苑的安全,腦中想的只有如何保有她,。

  「再當一次逃犯?」她搖頭苦笑,表情和他一樣痛苦。「你明知道我無法如此自私,抗旨是條滔天大罪,我不能害錢家莊被滿門抄斬,而且你也是。」這裡不是大理,而是中原。在天子腳下生活的人們,每一個人都必須遵從大唐的戒律,除非太子願意收回成命。

  她是對的。他不能害尹氏苑走向滅絕的命運。他該怎麼辦?為何他不能早點清醒,非得等到手中的鳥兒飛走才知道恐慌,為什麼?

  「我真希望明天永遠不會到來。」她勾住他的脖子,主動獻上她的唇,馨香的氣味如同夏夜裡的花香,燃燒在這最後的夜。「愛我吧,讓我的記憶保有你身體的味道,不教黎明的陰影沖淡彼此的感覺。」握在手中的才是真實,那是一種近乎絕望的激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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