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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頁     丹菁    


  話未完,她的粉拳毫不客氣地落在他的頭上,「說穿了,你就是瞧不起我的出身就是了;既然瞧不起,你又何必要委屈自個兒娶我?」

  「我何時瞧不起你了?」他反身抓住她不安分的雙手,卻發覺她雖已穿上肚兜,然外袍卻沒繫上,這風光……教他心神蕩漾。

  「現下就是!」她惱火地掙扎。「你根本不需要委屈自己,因為我夏九娘可不是非你莫嫁!」

  「我都已壞了你的清白,倘若你不委身於我,還能委身於誰?」他也跟著光火;雖說是陰錯陽差的做下錯事,但既已是事實,無論如何,他絕對會負起自己該擔的責任,而她不嫁……是因為她想要替利悉守一輩子的活寡嗎?

  「我隨便嫁誰都成!」她惱聲吼道。

  這時門板咿呀一聲忽地打開,文字覺想也沒想地回身擋在她的身前,不教她惑人的春光有半點外洩。

  「哎呀!我是不是見著了什麼不該見的?」韋不群一開門,隨即又半掩著門,躲在外頭偷笑,竊喜自個兒好似湊成了一段好姻緣。

  「就是你了!」夏九娘倏地從文字覺的肩頭閃出,怒瞪著他。

  「嗄?」什麼事?

  「我要嫁給你!」

  她豁出去,反正文字覺不要她……長痛不如短痛,他不想成親,那麼,就讓她成親吧,教她斷了所有的退路,往後不再癡癡唸唸地想著他,不要再為他動心惹情!

  韋不群一頭霧水地瞪著劍拔弩張的兩人,嚥了嚥口水。他好似沒湊成姻緣,反倒是砸鍋了。

  第十章

  「我的好娘子……」

  「誰是你的好娘子?」夏九娘一見韋不群逼近,拾腿便踹。

  「哎喲……」韋不群一臉悲慼地睇著她,跛著腳退到一旁,無奈地道:「整個南京城裡的人全都知道你要嫁給我了,還說你不是我的娘子。」

  他算是蝕本了,碰都沒碰夏九娘一下,挺多偷了個香,她便栽著要他娶她,而她同文字覺兩人在天方大亮之時衣衫不整地獨處一室,若說兩人之間清白無事,誰會相信?

  「還沒成親哪!」

  夏九娘坐在窗台旁的軟榻,直瞪著窗外的大街,看著川流不息的人潮,卻始終看不見她心裡想見的那個人。

  文字覺真是不吭聲哪,壓根兒不在意她要嫁給別人。

  那澆薄的男人,說什麼要擔起責任、說什麼壞了她的清白要迎娶她。然而她不過脫口說要嫁給韋不群,想藉此逼文字覺說出真心話,他卻依舊什麼都沒說,更別說要解釋什麼,連個影子都沒瞧見,就連品酒宴也悄悄地落幕了。

  都這種情況了,文字覺不來就是不來,彷若那時說要娶她是隨口說說的,如今她這燙手山芋說要嫁與他人,他碰巧可以脫身。

  可在那當下,他可是驚愕得很,卻沒說什麼,只是靜靜地離開。

  驚愕什麼?不是驚愕她要嫁給別人,而是她要嫁的人是韋不群,只因為他長得酷似利悉……

  難道文字覺真是喜愛男人嗎?但他若是只要男人,為何偏又要了她?

  若文字覺是對她有意,藉著酒意對她使壞,為何在她說了要嫁給韋不群之後,他卻又不見蹤影?

  老覺得文字覺對她並非那般厭惡,畢竟他給了她不少特權,可他偏又從不正眼瞧她,好似那些特權,不過是看在利悉的面子上才特別給的……

  是啊,在他心裡,倘若沒有利悉就沒有她。

  啐,她居然吃起利悉的醋了,真是可笑。

  早知道會這樣,她就不該在那當頭因一時的意氣,將自己逼進這般無奈的境地;答應他不就得了?她不是老早便想要巴住文府大少夫人的地位不放嗎?如今他開了口,她卻瀟灑的拒絕。

  唉,真是失策!可話都已經說出口,她又能怎樣?

  如今,盼著他來,他卻又不來。

  「你在想什麼?」

  正思忖著,韋不群迷人的臉已湊到她面前,還帶著燦亮的笑意,教她心中泛起了淡淡的罪惡感。

  可惡,他沒事長得那麼像利悉作啥?

  每每見著他,她總覺得心虛。她不愛這種感覺,只因利悉死得早,教她沒機會吐露心聲,好似一輩子都得背負著不能訴與人知的罪惡與愧疚過活。

  「覺得對不起利悉?」韋不群突道。

  夏九娘驀地拾眼,濃密如扇的長睫微眨了下,柳眉緩緩地蹙緊。「你……到底在說什麼?」不要拿那張酷似利悉的臉同她說話,會教她覺得自己是個不貞不節的蕩婦,儘管她並不是。

  她不算是背叛利悉,因為她從沒愛過他,她不過是順著爹娘之意罷了,她也想待利悉赴考回來再和他說個明白,可誰知道,他卻一去不回。

  「這種事還想瞞誰呢?」韋不群沒好氣地道,大刺刺地在她身旁落座,「我幫你吧,就同你收個媒人紅包便可。」

  「嗄?」

  「別等了,字覺是不可能會來的,與其要待在這兒等,倒不如主動去找他。」韋不群側眼笑睇著她。

  「我……」夏九娘頓了頓道:「你要幫我?」

  「幫啊,利悉臨死前將你托給了他,他卻置你於不顧,就是違背了對利悉的允諾。」韋不群一派悠閒地道,見她瞪大眼,他不禁又道:「你不知道這件事嗎?」

  「我不知道……」她怎會知道?

  她又不在場,那混蛋不說,她要找誰對質?

  「大概是他那八股守舊想法所致吧!」他喃喃自語。

  「咦?」

  文字覺為何從未對她說過這些事?他是在隱瞞什麼?

  可惡!她老覺得他古怪,好似嫌惡她、又好似對她有意,但卻又對利悉好得教人匪夷所思?他到底想要怎麼樣?

  「我要去找他。」夏九娘驀地翻坐起身。

  「現下?」韋不群瞧了瞧外頭紛飛的細雨。

  「就算是下雪了,我也非走一趟酒肆不可。」不把話給說清楚,如何掃除她心裡的陰霾,怎麼抹去她心底九年的紛擾?

  ※※※  ※※※  ※※※

  「人呢?」

  兩人跑到醉翁酒肆,頓然發覺裡頭一個人都沒有,只見頂上飄下紛紛細雨,刮起蕭瑟冷風,酒肆彷彿無人煙的廢墟。

  夏九娘怔愣地瞪著如此寂寥的酒肆,不由得扁起嘴來。

  時限還未到,不是嗎?

  代她去巡視酒肆的韋不群快步走到她的身邊,輕聲道:「裡頭沒半個人,就連文字覺的房裡也不見他的蹤影。」

  「怎麼會這樣?」夏九娘無力地跌坐在地。

  她都放出風聲說要嫁給韋不群了,怎麼他卻沒放在心上,甚至人去樓空,說都沒說一聲?

  是她逼過頭了嗎?

  可……她都還沒開始逼他啊!

  「不過,後院亭子裡還擱著酒,顯示他肯定走得不遠。」韋不群好心地提醒她。

  「可是……」她突覺沒力。

  文字覺不要她了,他是真的不要她了,可不是?她和他之間,原本就連朋友都談不上,若不是有利悉連繫著兩人……

  而利悉都去世那麼久了,她和文字覺也不怎麼有往來,始終保持距離,除了文家的兄弟偶爾會上花滿閣探探她,其餘的,兩人之間再無聯繫。

  打一開始便是如此,他對她總帶著幾分嫌惡,總是不願正眼瞧她,只不過基於她是利悉未迎過門的未婚妻,他才止於禮地同她客套問候。

  說到底,只有她獨自一頭熱,獨自妄想……

  「別坐著,咱們先去找他,先到碼頭,或者是……」見她傻愣地斂眼呆坐於地,韋不群不禁苦笑。「怎麼?真是要由著他去?他現下若是一走,我可以跟你打包票,你絕對再也見不著他。」

  聞言,夏九娘怔愣地抬眼,心神惴惴不安,渾身僵直得使不出半點氣力。

  「倘若你現下不想找他,那咱們走吧,我送你回花滿閣,咱們兩人就彼此湊合成親算了。」就當他委屈一點,他就不同她計較她的年歲、她的清白。

  「誰要嫁給你?!」夏九娘扯開僵硬的唇揚聲道。

  「要不呢?」

  「我要去找他。」文字覺這混蛋,敢拋下她!就算只當她是故友的未婚妻,要定也得告知她一聲。

  「好,我陪你一道走,我往碼頭、你往驛站。」他夠朋友了吧!

  「不,依他的性子,他定會先去一個地方。」文字覺可以不知會她一聲,但是他肯定會同他辭別的。

  ※※※  ※※※  ※※※

  文字覺肯定是在那兒,肯定是!

  頂著細雨,夏九娘一手撩起裙擺,一手抓著韋不群,跑得上氣不接下氣,卻始終不放慢腳步,快步地跑進一片杏花紛雨中;遠遠的,果真瞧見一抹頎長的身影倚立在利悉的墳前,她加快腳步,放聲大吼:「文字覺,今兒個我要韋不群充當利悉,替咱們作證,咱們就在這兒把話給說清楚!」夏九娘氣喘吁吁地拖著韋不群跑到墳前,不偏不倚地擋在他的面前。

  哼!不給他機會逃,想逃……也得把話說分明。

  「嗄?」

  關他啥事啊?韋不群無奈地扁起嘴。

  聞言,文字覺不解地回頭,側眼看著他,隱晦的黑眸帶著淡淡的殺氣,隨即又隱沒於眸底,緩緩地抬眼看向臉色蒼白的夏九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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