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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頁 駱彤 「大人。」啪的一聲,房門被粗魯的推開。 「大……」因戰爭而傷了右手的言喜慌張地進入。 製作精緻的青花茶碗被拋出,匡地一聲,碎在牆邊。 「出去。」如野獸般的狂吼,雷響似的撼動整個宅第。 慌忙間,言喜退出房間,在合上的門邊喘息。 鬼臉!大人那半張臉好……嚇人。該死的紅毛和倭寇,竟然把大人那張原本俊美無儔的臉,炸成這樣。大人這一生,怕是毀了吧。哪家會把自己的閨女嫁給這樣醜得像鬼魅般的男子? 房內,男子帶著刀傷的手遲疑地撫著右頰。鏡中這醜惡如鬼的人是自己?是曾經迷倒眾生,手握大明海師的司徒青? 「你是誰?說話,我要你這醜八怪說話。」司徒青睨著鏡中的自己。 這張臉,連他自己都不願細看。 「說話。說!不要以為不說話,我就會忽視你的存在。你這張鬼臉,誰看了都會印象深刻、都會噁心。你是怪人、是醜八怪,知道嗎?」 「是醜八怪呀……」 一聲怪叫傳出書房,言喜彈開一步。 「沒人要的醜八怪呀。」司徒青痛苦萬分地抱住頭,伏在桌上,渾身顫抖。 這張鬼臉一直是他的夢魘,他的禁錮、他的牢籠。 匡,府裡的最後一面鏡子碎了。 司徒青毀容後,府裡就不准有鏡子。剛被摔碎的是被他貼身帶著的一面。提醒自己避開別人的目光,別太突出。就怕別人看見面具下真正的他。怕別人日日夜夜被惡夢糾纏。 「大人,您別做傻事。」言喜雖膽小了點,但畢竟有份護主之心。誰叫他打十歲就跟在大人身邊,替他提劍、拿刀。 傻事? 有這麼一張面容,要是別人早尋死去了,哪肯留到現在才做傻事?活著,才是傻事。 「大人?」 司徒青拾起地下的鬼臉造型面具,仔細地在腦後綁上繫帶。 「進來。」 言喜推門,閃過滿地碎片。 「大人,左大人到訪。現在正在廳前等著您。」 「他又來做啥?」 司徒青最不想看到的人就是左之賢。他陰柔的面容和他的陽剛在朝中、在民間都被傳為佳話。他拿哪張臉面對情同手足的兄弟?用這張冰冷冷的面具?抑或是這張人不人、鬼不鬼的醜臉? 「大人,您再不見他說不過去呀。總不能因為……」慘了,他又說到大人的痛處。 「言喜,說下去。我這張臉是什麼狀況我最清楚。你不說我還是這張醜臉,說和不說沒有差別。」總要面對這一切。躲著別人,總不能連兄弟也躲。 「不能再躲著左大人了。聽說退朝後你們爺倆好久不曾說句話了。這……」 「言喜……」眉頭對擰成了一座小山。 慘,大人生氣了。 「大人,別生氣。我這就把左大人打發了。」 「等著。」司徒青喚回言喜。 「大人……」 「我換件衣服,順便洗把臉。」司徒青收拾桌上的兵書。 洗臉!大人肯面對那張臉了。 「是是,我要左大人再等會兒。」言喜慌忙跨過門檻,過度興奮的他還絆了一跤。 「言喜?」 「大人,沒事。您忙您的。」言喜拍拍屁股上的黃土,奔向大廳。 * * * 司徒青信步走入大廳,沒忘記檢查面具是否繫妥。 「司徒兄。」端坐於雕花紅木椅上的左之賢,遠遠看見熟悉的身影便迎了出來。 下意識地,司徒青別開臉。這樣的熱情,他承受不起。 「司徒兄,你這是何苦?一張臉毀了,連兄弟都不認了?」 「我從沒不認你這兄弟。」 「那你為何撇過臉?」左之賢盯著司徒青冷硬的面具,不容他拒絕。不管司徒青怎麼轉頭,左之賢那雙眼好像要穿透面具般,讓司徒青怎麼也逃不開。 「我沒有。」既然躲不過,司徒青索性站直了腰桿,喑黑的雙瞳直視左之賢。 「肯面對我、肯面對自己了嗎?」 「你來這做什麼?」如果司徒青記得不錯,他這水師提督被火炮炸傷臉後,原本快被踩平的門檻,頓時門可羅雀。 他已經沒什麼利用價值,也不再是閨女理想的夫婿。在朝中,要升上去已是不可能。朝臣提到他,莫不是一臉惋惜或譏笑地道:「喔,那毀容的提督呀。」要不就背地裡喊他「鬼面提督」。 「做什麼?」 左之賢收起對兄弟的不捨。他實在不忍再看他自怨自艾、自暴自棄地將自己封鎖。以前他不是這樣的。現在,陰沉的個性甚至感染了這座偌大的宅邸。這死氣沉沉的樣子他不喜歡,也看不慣。 不行,他必須下重藥。 「看看大家口中的『鬼面提督』呀。怎麼?連言喜都看過了,而我卻看不得?太見外了吧?好歹我們也兄弟一場。給我看一眼,我就把被我上過的破鞋送些來府上。你看這樣可好?」左之賢將輕蔑明顯地表露在臉上,就怕司徒青看不見。 「怎樣?這是件好交易吧?若是讓她們知道要來的是你的『鬼面』宅邸,只怕她們逃得飛快,打死也不肯來。」 可惡。別人可以輕侮他,但他不該和他們一樣。十幾年的交情難道是假? 「言喜。」司徒青握緊拳頭,克制自己欲揮出的慾望。 因兩位大人在談事情而避到一邊的言喜沒聽到司徒青的叫喚。 「言喜。」司徒青一聲狂吼。 不行,他得忍住怒氣。 「大人。」大人又發怒了。大人拳頭上的青筋跳得好厲害。 「送客。」 「大……」對方是左大人耶,他這個小兵可惹不起。 「我說送客。怎麼?我臉毀了,連你也不聽我的話?是不是跟著左大人比較有發展,比跟著我這個『鬼面提督』好?」 「左大人,請吧。」 「嘖嘖,倒秤得出自己有幾分斤兩。但我也不是無事才到兄弟這裡閒耗,趕我走你會後悔喔。」 「言喜,轟出去。把他給我轟出去。」 「我昨天替你算了個卦……」 「出去。」 左之賢邪氣地笑了笑,陰柔的面容令司徒青更加嫌惡。 「別火,卦上說……」 「走。」司徒青砸了一組上好的瓷盤。下個目標就是座下的那組紅木椅。 看來此地不宜久留,玩過火可會出人命。 左之賢和司徒青一文一武,左之賢雖不至弱不禁風,但和司徒青相比簡直天差地遠,還是避之為妙。 左之賢瀟灑地步向廳門。 「毀容是你命中劫數。留住最先到你這的龍年生的女娃,她會帶你出苦海。別錯過,否則得再等十二年。她不在你身邊一天,你就多一分危險。」 「滾。」司徒青跪倒在地上,將重心放在椅上。 「記得我的話,我不會說錯。」左之賢意味深濃地看著言喜,這話像是對他說似的。 確定言喜收到暗示的左之賢,不再阻攔言喜,逕自出府。 * * * 清晨的重霧被太陽蒸乾,房內的可人兒睡得酣甜。 「小姐,小姐……」 絲被一蒙,洪若寧又睡去。當作是場惡夢吧。嫁人?她才不想呢。連對方是圓、是扁都不知道,她就得將自己的終生托付給毫不相干的男人。 唉…… 聽到洪若寧的輕歎,喜鵲推推主子。她知道主子是醒著的,只是不想嫁人,想多待一會兒。 「小姐,今天是您大喜的日子,不早點起床準備,遲了就怕姑爺不高興。」 「小姐?」 「他不會不高興的。」洪若寧推開一個小縫,好不費力地讓聲音傳出來。 「會的。小姐您快起來吧。」喜鵲怕小姐被夫家的人欺負。該死,摳門的老爺竟然不准她陪嫁過去。他就不怕小姐被人欺負嗎? 「不會,我要嫁的是劉家的白癡兒子。我肯嫁他,是他前世修來的福。他若敢多抱怨什麼,我要他好看。」 「小姐,不可以這樣說,被人聽見了不好。」喜鵲提醒。也只有劉家的白癡少爺肯娶行事驚世駭俗、惡名在外的小姐。 「好好好,算我說錯了。是因為劉家的幾個錢,所以爹才要我嫁給劉家的白癡。」洪若寧翻了個白眼。 她爹雖為一方首富,但卻貪財得緊,甚至可以為她多丟了幾個銅板給乞丐而生上一天的氣。有這種視財如命的父親,真是…… 「小姐,算我求您了。起床吧。」 唉…… 「好啦,小的起來隨你發落 。」 「多謝小姐。」喜鵲將洪若寧拉到鏡前,仔細地梳開她那一頭烏漆似的長髮。 「嗯。」她這一生就隨人發落嗎?不,她才不要。對著鏡子,洪若寧俏皮地吐了舌頭。 「小姐……」 想著逃亡計劃的洪若寧一時分神,沒注意喜鵲的叫喚。 「小姐?」喜鵲提高聲量。 「嗯。我聽著呢。」看著鏡中自己紅灩灩的小嘴、高挺的翹鼻子、白皙的皮膚和會說話的大眼。洪若寧真要嫁給劉家少爺?嘻,她才不會乖乖聽話呢。 「嫁到劉家後不可以伶牙利齒的。」 「喔?」這丫頭…… 「小的知道這樣說不對,也冒犯了小姐。但是小的不得不說,這全是為小姐好。」雖然是下人,但是喜鵲一向視洪若寧為姐姐。她是真心為她著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