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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頁     駱彤    


  「是呀。他們的船越開越快了。他們會不會……會不會想撞咱的船?」

  福安的假設不是沒理,萬家莊和他們一直處不好。雖然只是劉劭鏞的隨從,但是只消幾眼,他就知道萬家莊的人確實是不折不扣的小人。最難防的是小人,偏偏小人又顧不得做人的格調,幹盡天下卑鄙無恥的勾當。

  萬家莊一直認為心狠的離緒飛比較難對付,終於千里迢迢地南下,對付笑面虎劉劭鏞。吃柿子挑軟的嘛。這種道理誰都會,小人更是個中翹楚,不是?

  不過,惹上這事劉劭鏞也不是全無責任。吃柿子挑軟的道理誰都懂,既然如此,在隱藏殺傷力的同時他得先有心理準備。劉劭鏞如果不以吊兒啷 的形象見世,自然可以免去這一層麻煩。但現在卻引來一些眼拙、不怕死的笨東西——例如眼前的萬家莊。他們以為能在惹怒劉家之後輕輕鬆鬆地拍拍屁股走人?異想天開。

  「這樣?」劉劭鏞沉吟半晌。「我們離主宅還有多遠?」

  「還一段路,就快到了。」

  「這樣呀。放慢速度,他們不敢撞咱的。」

  「嗄。少爺,您……如果他們……」他記得少爺根本不會泅水。怎麼現在?少爺該不會忘了十歲那年他差點在水裡丟掉小命的事吧?不行,他得提醒主子。「少爺,我記得從十歲那年您就對水……」

  「提這件事做什麼?我說過他們不會敢撞咱的。不信你等著看。」

  呵呵……如果不是萬家莊的人,他還不知道要怎麼逃婚呢。他總不能說瘋就瘋,那樣太沒有說服力。就算騙得過別人,也未必騙得過他那精明得成精怪的爺爺。萬家莊的人無疑給了他一個大好機會,和逃婚的借口。

  溺水和突然瘋了相比又另當別論了。劉家上下哪一個不知道「過去的」劉劭鏞畏水得緊?既然,萬家莊的人想跑個小龍套,他又何樂不為?萬家莊的人在北方商場上已經失去舞台,現下他就行行好供個舞台,讓他們粉墨登場。

  幸好船上沒什麼貴重物品、老弱婦孺,否則這一撞可損失慘重。不過,用一艘船換取一丁點自由,這買賣不算賠本,倒還值得一做。況且,一艘船在劉家眼裡根本不算什麼。多一艘、少一艘根本不需在意。

  「少……」

  「放心,放心。」因為劉家的人一直以為劉劭鏞畏水,所以即使從北地南返,身邊的隨從個個善游,以便保護他這個「假旱鴨子」。所以,劉劭鏞不會因為隨從陪他下去泡泡水,而有絲毫歉疚。還是那句老話,僕傭是做什麼的?打打雜、服侍王子,兼受氣 。

  如他所料,萬家莊的船往他們蕩來。萬家莊的船在早有預謀的情況下已經加裝上鐵皮,是故在一個猛烈的撞擊後,劉劭鏞的船散成碎塊,連人帶貨地向湖底沉。

  「少爺,少爺……」

  福安火速游向劉劭鏞,只能眼睜睜地看萬家莊的船炫耀似地徐徐前行。

  *  *  *

  月懸清空的晚上,劉家主宅卻不得安寧。雖然沒有準備迎接少爺返家時的吵雜,但是詭譎不安的氣氛還是在劉家主宅蔓延,迅速地在空中發酵。

  堂堂的劉家大少落了水,雖然由福安趕緊撈起,但是至今還昏迷不醒。普通人落湖喝了幾口水或許沒什麼,但是如果落水的是劉劭鏞那又另當別論。喝了幾口湖水事小,如果是對水的恐懼將他逼昏,那也不是沒有可能。劉家上下都做如此想,但是卻不便說,也說不得。

  等了三天人還沒轉醒,原有的一點信心迅速地流失,劉家上下莫不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可憐劉家一脈單傳,劉老爺撒手的又早,如今就剩下劉劭鏞一點香火。而劉老太爺年事已高,就算欲再添一子也是力不從心。是故,劉老太爺雖然生性嚴謹,但對惟一的孫子可是疼得緊,就盼他早日替劉家生下一兒半子。

  但天不從人願,才和洪家小姐定下婚事的劉劭鏞卻在湖上被萬家莊的人撞沉了船。眼看劉家的惟一血脈就要不保。

  「福安,你去看看大夫出來了沒?出來了叫我一聲。」劉夫人在門外徘徊。一聽到愛兒落水的消息,她整顆心揪得跟什麼一樣。

  劉劭鏞一切都好,儀表堂堂,天生聰穎,就是有項缺點,任他怎麼學也學不會——泅水。劉劭鏞怕水,對水他總是敬而遠之。或許這就是劉劭鏞決定離開水鄉,常常膩在干冷的北地的原因之一。但這些推論都是旁人一廂情願。

  「你急什麼?我的孫兒一向吉人天相,他不會有問題的。」

  劉老太爺嘴上雖這麼說,心裡可不這麼想。一方面懷疑是孫子的把戲,另一方面又怕他是真的出事了。劉老太爺知道,他像野馬一樣的孫子不想太早定下來,是故老是賴在不比南邊繁華的北地。現下,好不容易說服小孫子接受這門親事,但劉劭鏞是真的欣然接受劉老爺子的安排,還是拖延戰術那就不得而知了。如果是後者,這件事極有可能是劉劭鏞刻意促成的。

  但不論怎樣都無妨,再過一會兒事情立即要真相大白。他狡猾的小孫子再會裝,也應該騙不過駐於劉家主宅的大夫。他們拿的是他劉老爺子的薪俸,應該不至於替這小兔崽子圓謊。不過……隱隱的劉老太爺還是不安,總覺得和洪家的親事可會好事多磨,如果劉劭鏞不情願,未來不知道還有多少把戲。他一條老命可承受不住這樣的折磨。

  「但是,鏞兒一向怕水,這一點您是知道的。」劉劭鏞的爹死後,他是她惟一的寄托。「您忘了鏞兒十歲那年的落水事件嗎?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繩,到現在鏞兒還是怕水。差一點……差一點……」

  「閉嘴。」即使他們翁媳倆的感情一向好,但是他還是不准她說出那不吉利的話。女人家就是不知道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真是氣死他也。

  「是。」劉夫人喊了一聲就不再多說,說出那樣的話的確不吉利,特別是在劉劭鏞昏迷不醒的時候。她自己也怕一語成懺。

  「老太爺,夫人,可以進來了。」

  聽到福安的呼喚,兩人爭先恐後地進房,這時候什麼大家風範也顧不得了。

  「大夫,我的鏞兒怎樣?」

  「命是保住了,不過……」

  大夫琢磨要怎麼說才能緩和他們的情緒,但劉劭鏞方纔的威逼言猶在耳。他從來不知道看來無害的少爺竟可以顯出讓人驚駭、震懾人心的氣質。是少爺的演技太好,還是他的觀察力太差?

  不過,少爺說的沒錯,薪俸是劉老爺子給的沒錯,但是老爺子的身子再硬朗也撐不過幾年。到時候劉家上下哪一樣不是在劉劭鏞的掌握之中?他想要做得長久,就必須兩方都不得罪,並且為他圓謊。

  聰明如劉劭鏞當然知道駐宅大夫的話對這次的計劃有舉足輕重的地位。一旦已先被判定有瘋病的可能,很少有人能不被引導到尋求良方上,結果當然只是徒勞無功。請大夫的目的是醫病,看不出病灶的大夫當然會認為是自己的醫術不精,而不會懷疑到裝病這一層上。

  「不過什麼?大夫,你直說無妨。」

  「老太爺,少爺落水時頭部受到撞擊,恐怕……恐怕會昏迷不醒。」大夫應劉劭鏞要求說了一遍。

  「昏迷不醒?!他會昏迷多久?」他的小孫子會昏迷不醒,那他和洪家小姐的婚事豈不要先擱下?

  聽出一絲不尋常的劉老太爺問了個不合邏輯的問題,試圖找出破綻。昏迷不醒的意思不就是在「一段合理的時間內」,劉劭鏞都不會醒來,但是他卻問了大夫他的孫子什麼時候會醒。

  「如果順利,少爺『大概』、『有機會』能醒。」少爺當然得醒,難不成要餓死在病床上?不過這一點,他不敢明說,就伯沒得吃劉家這口飯。

  劉老太爺無語,炯炯的目光直視著大夫的眼神。大夫的眼神彷彿在說,他小孫子醒來的機會很大。眼神比話語更騙人不了人,現下多說無益。

  嗯,緩緩倒無所謂,因為洪有財覬覦劉家的家業已久,賣女兒都不在意了哪會介意遲幾天過門?醒了再過門也不遲,他料定洪有財放不下一筆為數可觀的聘金。

  「大夫,你想想辦法。我們家的鏞兒一向福大命大,不會這樣的,不會這樣的。」劉夫人搖搖晃晃地站不住腳。

  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眼看她就快能抱孫子了,沒想到……

  「大夫,真的沒法子可想了嗎?」劉家老太爺畢竟是見過世面,與其傷心垂淚,不如多花點時間想想不尋常的地方。

  「有,不過……」

  「生死關頭,大夫有話直說。」劉老爺子精明的雙眼炯炯有神。

  「如果少爺醒了,或許……或許會不記得一切,不記得你們,不記得自己是誰。不過,能醒不能醒還是得聽天由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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