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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頁     唐婧    


  桃兒頓了下,語氣中充滿夢幻的憧憬,「少爺生得面如冠五,眉似劍弘,身子高大俊挺,是個標準的美男子,和咱們大小姐站在一塊兒,連神仙都要讚歎!要我說,當年那個南海神算子指的楚小姐就是咱們大小姐!」

  「那可不一定!」蕙兒輕嚷著,「少爺愛讀書愛聽曲兒,他常一個下午時光同二小姐在書齋裡研究經典,他二人又是受教於同一個夫子,朝夕相處肯定有情!」

  輪到蕙兒用著夢幻的語調,「你肯定沒見過他們一個吹蕭一個撫琴時的光景,那樣地情意脈脈,珠聯壁合,一旁看著的人都忍不住要感動落淚呢!」

  「隨你怎麼說,」桃兒用槓上的語氣,「我再加二十銖錢賭少爺選大小姐!」

  「小桃兒想清楚些喔,」蕙兒接口,「二十銖錢是你一個月的俸給,想到要贏你的血汗錢,妹妹我真是不好意思,總之我斬釘截鐵、堅持果斷少爺喜歡的一定是二小姐!」

  兩個丫環喋喋不休地走遠直到沒了聲息,楚憐兮傾過身子攀在許霆昊身上,撐起雙手面孔兒緊貼

  著她的夫子,兩人交換著彼此氣息,楚憐兮用晶瑩雙眼直勾勾地盯著許霆昊一言不發,靜謐的氛圍詭譎,兩人雙眼對視良久,彷彿一個世紀後,許霆昊開了口。

  「你究竟要看多久?」

  「我只是在納悶那兩個丫頭說的人是不是你日同你一起,倒不知你有這麼多優點。」

  「別學著人瞎起哄!」他輕斥道,「可以開始專心背書了吧!」

  「好夫子!好哥哥!」楚憐兮發起嗲。

  許霆昊寒毛直豎,這丫頭每次有所求時就是這種聲調,而通常她的要求都離譜得匪夷所思。

  「憐兒這陣子手頭緊了點,你行行好先把答案透露給我嘛!」楚憐兮眼中金光閃閃。「若我贏了錢,肯定分一半給你!」

  「什麼答案?」許霆昊不解。

  「你究竟會選大姐還是二姐?」

  「你憑什麼認定我一定選她們其中一個當妻子?」他的聲音清冷。

  「是那個什麼神算子說的呀!你一定得娶紅葉莊楚家小姐為妻方能大富大貴的,不是嗎?」

  「那麼,」許霆昊歎了口氣,「紅葉莊楚家只有兩位小姐嗎?」

  「是呀!喔,不是,瞧我糊塗的,我就是楚家三小姐嘛!」楚憐兮笑得像只頑皮的狗兒,「可我不算呀,我和你差了六歲,等我長大你都老了,而且你是我的夫子耶,夫子當然不能娶弟子,這道理我還明白,你別唬弄我。」

  「我只是教你讀書識字,可沒正式讓你拜入門下收為弟子,夫子是你自個兒喊的,」許霆昊歎口氣,「現下我不想同你爭論,你再不認真學習,明兒起我就取消這晚課,以免白耗時間!」

  吐吐舌頭,楚憐兮知道夫子生氣了,雖無法理解他氣些什麼,但安靜點兒準沒錯,乖乖地,她開始上課了。

  紅葉莊楚三小姐有個病症,是全莊子裡的人都知道的事,這指的不是她滿腦子稀奇古怪念頭及刁鑽任性的脾氣——雖然以上那兩點同樣無藥可醫。

  自解事起她便愛雪成癡,也不知是不是和她娘的名字有個「雪」字有關,小憐兮就是愛極了那晶瑩剔透但若遇著光便要綻放炫人光芒的神奇寶物,即使這個寶物伴隨而來的是冰冷濕透的寒意。

  紅葉莊的人都知道她這毛病,每年的雪初初落下時,照顧她的丫環管事們總要鬆了口氣。

  「下雪了,三小姐的癡病要犯,只會呆呆靜靜地盯著落雪不放,咱們可以安靜一陣子了!」

  爹娘和姐姐們都知道她這性子,卻沒哪個會跟著她瘋,只一個許霆昊例外。

  他留在紅葉莊的第一年冬天,那第一場雪下得繽紛雪艷,他原不覺有異,卻在入夜時發覺一整天裡都少了個專門壞事的小丫頭來打擾,尋遍各處最後卻在楚天翱為儲書之用請了工匠師父砌成三層樓高的藏書閣懸樑外頂處,找著了一個幾乎要凍僵身子的小小人兒。

  在一旁青龍、白虎等瓦獸環伺下的楚憐兮纖小到幾乎瞧不真切,她的鼻頭早已凍得通紅,肩上身上也積了層薄雪,像個小小雪人兒,她卻絲毫沒有感受到寒意,癡傻了地抬著頭雙掌向上,承接那已在她掌心累積成山丘狀的落雪。

  許霆昊走近她身旁坐下,學著她目光向上瞧著墨黑夜空裡紛然落下安靜的雪片。

  「需要爬上這麼高的地方看雪嗎?」

  「當然了!」小丫頭的聲音少了往日的乖戾,她一臉酣醉神情,「這兒是莊裡最高的地方,摸到的雪當然最乾淨呀!」

  許霆昊沒再搭腔,卸下外衣披在她身上,任由她守了一夜的雪,而他,守了一夜的她。

  這場賞雪的結果是第二天兩人均發了高燒,許霆昊身子壯只病了三天,而小憐兮卻躺在床上個把月,還曾一度燒到差點兒停了氣息,嚇壞了她的娘親慕晴雪,整日守在床榻旁抱著那病得奄奄一息的小女兒直淌淚。

  在楚憐兮終於痊癒恢復往日生龍活虎神采時,楚天翱也下了道「禁雪令」,凡是下雪的日子裡,任何人都不許讓三小姐走出屋子,違者重罰,要看雪只許隔著窗欞。

  「尤其是你,霆昊!」楚天翱沉著聲,「你太縱著這丫頭了!」

  第二年楚天翱在許霆昊的要求下幫他請了個做琉璃的老師傅到家裡學手藝,楚天翱一直不明白這

  孩子是何心思,怎會突然對這項手藝起了興趣,但他向來事事順著他,也知道他的性子不願對自己的行為多作解釋,所以也不多問,卻在那年的第一場落雪時弄了明白。

  大雪紛飛中,楚憐兮見著門外盛宴卻被關在房內無法出門,正自悵然懊惱時,許霆昊敲開了她的門,分幾次遞進來了一壇一壇的琉璃罐,她驚訝地發現他用各色琉璃燒製成各種形狀的容器,紅、橙、藍、綠等各種色澤,圓形、方形、不規則形等各種形狀,惟一相同的是它們都盛滿了白皚皚還新鮮著的雪。

  「這些雪都是在藏書閣屋頂上接的。」

  他依舊淡淡然地彷彿說著再平常不過的事,她卻駭然地在燭光掩映下發現透過琉璃反射出的五彩

  雪光冶艷地有如鬼魅般攫獲了她的心魂,使她更無可救藥地戀著雪,她開心地撲在他懷中,摟著他的頸項感動得無法言語。

  「我還在想著怎麼偷偷溜出去呢!」

  「不許!」他一臉正經,「你的身子抵不住你看一陣了,待雪融了,再幫你換新的。」

  「我已經夠壞了,」她低語,依在他懷中凝著一屋子亮燦燦炫著流光的雪,有著片刻失神。「你這個樣兒會把我寵壞的!」

  他不說話只是攬著她,他就是喜歡寵她,喜歡看著她的笑,喜歡她的一切,即使這個丫頭壓根不明瞭他的深情!

  這一年冬,許霆昊依舊為楚憐兮準備了「琉璃雪宴」,不同的是,明年他就得返回洛陽,他希望在離去前讓這個遲鈍的小丫頭知道他的心。

  「哇!夫子!」楚憐兮驚叫著開門,接過他手中一盞盞各色琉璃雪盅。

  「一顆心,兩顆心,大的心,小的心,藍的心,紅的心!」楚憐兮邊排邊數,臉上起了疑惑,「夫子,其它形狀的模子是不是壞了?不然何以今年你給我的全是心?」 

  「沒壞,」他淡然回答,睇著她的眼神卻亮過檯子上搖曳的燭火,「只是想讓你看清楚點兒我的心。」

  「看清楚點兒你『做』的心!」楚憐兮糾正他,一臉得意,「用詞不當愧為夫子也!」

  小腦袋轉呀轉,她粲笑出聲,「我懂你的意思了,咱們夫子動了凡心!」

  她習慣性地雙手環住他的頸項貼著他,一臉賊笑低語,「說吧!我答應不告訴別人,是哪個倒霉鬼被選中了要當我的師娘?」

  她猜著,「是盼兮姐姐?」

  他搖頭。

  「是倩兮姐姐?」

  他再搖頭,鼻端嗅著她甜甜少女馨香,心下微惱,努力抑下想吻醒這個笨丫頭的衝動。

  「是桃兒?是蕙兒?」卻見他一個勁兒的搖頭,臉色愈來愈差。「是莊子外的人?」

  他洩了氣宣告放棄,冷冷道:「別再猜了!」

  楚憐兮滿臉疑惑,低語,「你這幾年幾乎都在莊子裡,不是我的兩個姐姐,又不是府裡的丫環……」

  楚憐兮驚叫,「不會吧!昨兒見你同膳房裡的余嬤嬤多說了兩句,你不會是……不會是看上她了

  吧!」她用著同情目光看他,「她的年紀可以做你娘了,又是個寡婦,許伯伯不會同意的。」「我同她說話是因為你前兩天老嚷著頭疼,我讓她幫你燉些東西補身子!」他沒好氣。

  「真是我的好夫子!」她嬌笑,「要不是知道夫子關心弟子乃天經地義的事兒,我真要懷疑你喜歡上我了。」

  他的心漏跳一拍,摟著懷中人兒,嗅著她熟悉的甜香,他悶著聲,「我不能喜歡你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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