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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頁 唐婧 大年初一,行天宮熙來攘往全是笑意盈盈歡欣過年的人群。 趁著大夥兒口袋鈔票滿滿之際多賺點兒是每個小本生意商家的心願,這會兒,行天宮前地下道,這條向來擁有最多算命館的長街,居尾處一個牌匾寫了「名瞎神算」的測字攤前,一名五十多歲歐巴桑金水嬸正整理著門面。 「死老猴!」婦人操著粵語,想到大過年不能說「死」字,忙呸了聲去晦氣,「叫他昨晚不許通宵,今天還要開門做生意,他偏說一年一次除夕,非得要玩到爽快!」 婦人扛出長條凳椅擺定攤前。 「是喔!一年一次大奉獻,年底前好不容易賺到的血汗錢全讓他給輸了,一隻『青眠牛』目還能『摸』四色牌!」 婦人長聲一歎。 「知影你日子無趣只能靠摸四色牌解悶,但大年初一嘛是一年一次,不趁機會多賺點兒,這…·年要喝西北風呦?」 一早店前已然萬頭攢動,婦人急用電話叫丈夫起床坐出租車趕過來,她則先將家當擺設妥當,幽謐精油燈配上熏香,煙霧濛濛一片,襯上店裡詭譎的神秘音樂,「名瞎神算」四字浮在煙霧中若隱若現,還真有點兒神算的味道。 這招是讀大學的兒子教的,古老行業還是得借助新時代的東西包裝,才會歷久彌新,這句話也是兒子教的,果然有效,他們攤子的生意向來比別家好。 想到兒子,金水嬸忍不住笑,這小於夠爭氣,也不枉老猴擺一輩子的算命攤供他讀書,她幾乎已然可以見到兒子畢業後賺錢養二老,不用再如此風吹雨打奔波出門賺吃的,只需坐在家裡清閒渡日的好時光了。 「師父!麻煩您了!」一個清甜少女嗓音驚醒美夢中的金水嬸,落坐長條椅上的女孩身材高,聲音嬌甜,俏麗短髮配上一對深邃梨渦,大眼中滿是好奇,短毛裙搭上及膝長靴,對別人而言叫艷麗動人,對金水嬸而言,卻看到了財神爺降臨!女孩兒家境看來不差,加上無邪天真的大眼,套句行話——肥羊上門!女孩很陌生,該是第一次上這條街算命,金水嬸擺攤十多年,人面熟,陌生人多半一時興起,路過隨便算一下而已,日後相見無期,承受風險較低。 老猴要半個小時後才能到,開春第一樁生意沒理由往外推,金水嬸側身變臉似地雙眼翻出眼白學著老猴的瞎模樣,沉穩開腔。 「小姐!算命還是測字?」 「算命!」 「事業還是姻緣?」 女孩微臊紅臉,「我還在讀書,所以……」 「所以事業不重要,算姻緣?」金水嬸幫她接腔,「小姐不用難為情,十個女人九個都是來算姻緣的。」 「剩下那個呢?」女孩有些好奇。 「算她老公外遇何時結束。」 女孩沉默,婚姻背後緊跟著外遇當女人真可憐! 問清楚女孩出生時辰,金水嬸低頭掐指沉思。 「壬子年,木鼠,男屑坤土女屬巽木……」 「小姐是個完美主義者,選擇對像很挑剔,雖不乏追求者,但始終對不上眼緣,交友廣闊卻少個知心男人。」 女孩巧笑,「大師,我今年二十,其實不急,只是很好奇我的姻緣何時會出現?對方又是怎樣的人?」 「很難……很難……」金水嬸嘴裡連串說出十來個很難,她正想要偷看老猴放在左邊抽屜裡的命理書,「很難」是指書放得太裡頭很難看到。 「我會嫁不出去嗎?」女孩瞪大眼睛,被她的「很難」搞得開始緊張起來。 「不是沒有,是時機尚未成熟!」金水嬸假裝低頭擤鼻涕把書挪近,當然還沒成熟,她的書還沒翻好!片刻後她邊偷瞄著書中的「最佳面相圖」邊朗聲念。 「你命中男人,眼型秀長,黑眼亮麗,眼白清明,眼神藏而不露,眼尾闊平無紋,鼻子準頭圓滿,筆直豐隆的鼻型,金甲肉厚,山根齊眉伸展,人中下闊,嘴型正而不偏,嘴角稜線分明,上薄下厚,眉型濃密有致,眉頭窄,眉毛寬,鮮麗而有光彩,耳型大,垂珠圓潤,耳闊肉厚。」 女孩聽得昏亂,一堆抽像形容詞,聽了半天,她還是描繪不出那男人模樣。 「師父,他高嗎?」問點兒具體的吧! 「高!很高!」金水嬸看見隔壁攤子上的年糕,還沒吃早餐,正餓著,也就隨口應了。 「師父,所謂時機尚未成熟是什麼意思?」 正確意思是金水嬸必須拖到女孩忘記這次算命,防她為了結果不符來砸攤,但又不能拖太久,影響女孩的心情,那麼待會兒禮金就會少很多的。 「莫急,先卜一卦,卦中自有解答!」 金水嬸用老猴的方法幫女孩卜了一卦,准不准她沒把握,全看天意嘍! 找定籤詩,金水嬸摸索字牌上特意刻印的浮出字跡,念出聲音,「幾番輪迴續情緣,近在眼前視不見,風吹籽落人土層,數朝寒暑結實成。」 「什麼意思?」女孩好奇。 「小姐,恭喜!姻緣線已然浮出,據卦象你今天會遇見與你姻緣宿命相連的男子,不過時機尚未成熟,至少還得再熬個幾年才能有結果,這男人與你有宿世情緣,不能錯過,否則孤獨一世!」 「孤獨一世!」女孩心底打著突,多恐怖! 金水嬸點點頭,煞有介事,繼續研究卦象之附言。 「你的真命天子本命屬金,感情世界容易隨風波動,好學多聞,心性難定。」 「心性難定」,女孩兒嘟了嘴,她不喜歡花心蘿蔔! 「安啦!」金水嬸咧著嘴笑安撫女孩,「你是他的剋星,等你套牢他,他的眼裡就只有你啦!再說下去洩漏天機,瞎子會折福的。」 女孩自錢包中拿出一疊鈔票塞入金水嬸手中,笑嘻嘻,「不怕,師父!這點小意思給您多添點兒福氣。」 「多謝小姐好心!來!你把名字寫在『月老符』上,我幫你拿去供在月老廟的光明燈裡,保證你愛情順利。喔!還有,你的真命天子將來會是要靠眼睛吃飯的! 你記住!」 女孩點點頭笑著在符上落下姓名,蹦跳著離去。 真命天子!真命天子!她的真命天子在哪裡? 金水嬸一手捏著鈔票,一手持著寫有女孩姓名的黃符,合不攏嘴地開心,原來算命如此容易,難怪有那麼多人要做這行。 女孩有個可愛的名字,很像她的人,收了錢,得趕緊幫人送去月老廟,至於卦文,是金水嬸首次出師,方才說得煞有其事,其實全然沒把握,反正女孩生得漂亮,一定會找到如意郎君的啦! 金水嫂如此安慰自己,打量著符上靜躺著的「紀菱菱」三個字! 第一章 紀菱菱咬著筆桿久久下不了筆。 「女性論壇」的話題是「情深繾綣」,總編要個既俏皮又感人肺腑的插畫。要俏皮又能感人肺腑? 菱菱癱在床上懶懶地想著,總編肯定是瘋了,這兩個搭不上關係的形容詞如何纏結在一起? 尤其,還得在幾格小框框裡呈現出來! 情深繾綣究竟是何境界? 菱菱想得頭皮發麻,美工科科班出身的她,擅長的是用插畫罵人,之前跑政論版,算是把才能運用得淋漓盡致,罵人無聲,殺人無形的痛快,今年年初卻被上頭改了編製,派到報社裡一本以女性訴求為主的軟性雜誌部門,除了插畫,還得需負責撰文及采編。 上頭解釋,不是她畫得不夠好、罵得不精巧,而是目前社會要的是通才人物,如果她能十八般武藝樣樣精通,對她對整個報社都是好事,未來前途可期,再加上…… 「今年過完生日,你該二十七了吧!」報社負責人——薩可夫先生滿臉體恤,「女人過了三十即將步人婦女行列,早先適應也不錯,我個人是相當欣賞你的,相信以你一向犀利的文筆定能造就出婦女界的另一片天空。」 菱菱沒再多說,若依她以往的脾氣早就發作了,但自從上過心靈成長課程後,她已經在努力地修正自己的脾氣,她維持笑容跟頭頂上已然呈現光禿沙漠奇景一片平坦的薩先生點頭轉身離去。 「撒哈拉」說得一片善意,但那個「即將步人婦女行列」的說法還是讓她心上杵了塊大石,雖然不開心,她努力維持臉上的笑容,依序跟幾個擦身而過的同仁點點頭,心底忍耐的聲音只能捱到女廁才爆發。 「二十七,二十七歲干你屁事!」 是呀!不干「撒哈拉」的事,活到二十七連「情深繾綣」都不解其意該是周子鑫的錯! 她撥了子鑫手機,那個向來斯文的聲音亮著急促,後頭還襯上救護車依喔依喔的刺耳聲。 「菱菱!我現在沒空跟你說話,有個女人被街上砸下的招牌劃傷眼睛,我得進手術室了!」 「什麼你是說『琴深簽犬』?還是『魚絲肉卷』?」在忙亂嘈雜中,周子鑫努力嘶吼著,「菱菱,這兒好吵,我聽不清楚,是不是菜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