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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頁 玄小佛 攝影師鴨舌帽下的額頭,像午後的陣雨,淅瀝嘩啦地落了汗。 結果,又來了最後一次。 「這回是真的最後一次了。野蘭花要不經意地放在裙擺邊,眼神要望向遠方,左邊的頭髮稍微往後……」 攝影師張著口停了。坐在草地上的沙蘭思好像忘了自己穿著長裙,大跨步地捉著那把白色的野蘭花,眼神也沒望向遠方,十分冷漠地走向正想發脾氣的攝影師。 「你跑過來幹什麼?這是最後一張了,你怎麼……」 「一張唱片封套用掉三個小時。」沙蘭思皺著眉頭搖了搖手上快枯萎的野蘭花:「它已經疲倦了,我也累了。」 說完,沙蘭思把那束白色的野蘭花用力一拋,跳上了停在旁邊的紅色跑車。 「從你那三個小時的傑作裡隨便選一張吧!」 四點鐘要錄一個節目,去遲了,排在後面,誰曉得輪到自己已是什麼時候了。 沙蘭思不能對自己否認,這麼匆忙地趕是為了那竹籃遊戲,為了樓下那個開始覺得可愛的男孩。 到了電視台,匆匆進到攝影棚,已經有好多位先到的歌星在等了。沙蘭思跑到製作人旁,一把拉到角落。 「我有急事,麻煩你跟導播講一聲,把我排前面。」 「這個……」製作人為難的指指其他幾位歌星:「她們都來了好久,人家歌廳還要趕場。幫幫忙,蘭思,等下罵起我來可是好幾張嘴哩。」 「你的意思是沒有商量的餘地了?」沙蘭思不高興地皺起了眉。 「話不是這麼說嘛,實在是……,她們也趕時間。」 沙蘭思看了看表,抱歉地笑了笑。 「這樣好了,你跟導播說一聲,我今天有事,補個人上去。」 「噯噯。」製作人急了:「蘭思,拜託拜託,千萬拜託,節目表都發了,再說,你一走,這個節目誰看?」 「實在不行,我真的有事。」 製作人低頭了。 「好吧,你等等,我去跟她們商量商量。」 沙蘭思看到幾雙憤怒的目光已經1開始射過來了。就如製作人說的,她們也要趕時間,憑什麼自己要優先?沙蘭思沒等製作人開口,一把抓回製作人。 「對不起,我大概提前錄也來不及,還是麻煩你跟導播換人,代我嚮導播道個歉。」 「噯噯,蘭思……,蘭思……」 在製作人的叫喊中,沙蘭思聽到幾個歌星嘀嘀咕咕的私語。 「她媽媽是蒙古人,沒辦法,野蠻民族,不跟人講道理的。」 沙蘭思很想回頭去修正那些滑稽的觀念,又擔心被製作人拉住,搖搖頭,只覺得一陣好笑。 趕回公寓,陽台下早站著喬克塵。 換掉了全是汗濕的長裙,沙蘭思提了瓶可樂,咕嚕咕嚕地站在陽台上灌。 「嗨!」 喬克塵揚著手,好開心的一跳。 沙蘭思看一眼,繼續灌可樂。 「嗨!你今天遲到。」 一瓶可樂喝光了,沙蘭思噓了口氣,往搖椅一坐。 「誰規定我非得準時坐在這?」 雙手往胸前環抱,喬克塵仰著臉。 「嗨!我們把距離拉近點講話好不好?」 沙蘭思兩腿打著拍子。 「多近?」 「譬如說……,譬如說……」喬克塵把在胸前的手比呀比的:「喝杯咖啡,或者……吃個晚餐怎麼樣?」 「面對面?」 「對,面對面。」喬克塵好開心:「你不需要往下看,我也不必老仰著脖子往上看。」 「平起平坐?」 「平起平坐。你很方便看到我,我也很方便看到你。」 「眼睛看眼睛?」 「對,眼睛看眼睛。」喬克塵開心透了。 「眼睛看眼睛?看成鬥雞眼了!」 開心到了極點,沙蘭思這麼一凶,喬克塵象被頑童紮了一針的氣球。 「我們不能……距離……距離近點……」 「你`等著,我馬上下來。」 喬克塵樂昏了,氣球又被吹脹了。 「你是說……馬上?」 「幹嘛?你等人有癮呀?」 「沒有,我沒這習慣。那你,就穿,就穿那身降落傘下來?」 「我要修正你,這是睡衣!」 還好喬克塵躲得快,不然,可樂瓶足以在那個腦袋上敲出一個大洞。 廚房裡的喬媽媽聞聲跑出來,看到兒子腳邊打碎的瓶子,再看著兒子笑得跟個傻子似的,頭一搖什麼話也懶得說,又跑了進去。 這就是面對面的沙蘭思?喬克漢說的:凶巴巴,邋邋遢遢的女孩?喬克塵一動不動愣直地看著。 橡皮筋沒了,柔軟烏黑的長髮,垂在肩上。 降落傘沒了,棉質恤衫,上面印了個骷髏頭。 熊掌沒了,牛仔褲,褲管繡了只茶壺。 眼睛明亮而大,自信中閃著毫不在乎。 鼻子挺直娟秀,驕傲而不容易搭訕。 她是誰? 喬克塵迷惑極了,他記起電視上的沙蘭思。 沙蘭思?這就是電視上的沙蘭思! 是嗎? 「你是……?」喬克塵朝二樓陽台指了指:「我約的是你嗎?」 「廢話!」 「那個穿降落傘的?」 「可樂的瓶子沒打到你,你不過癮是不?」 喬克塵呆呆的看著。從巷子口進來的喬克漢走到後面了都不知道,直到肩膀挨了一拳。 「老五!你可真有本事……」 喬克漢也呆了,驚奇地張著口,看看喬克塵,然後眼皮眨也不眨地盯著沙蘭思。 「老五……」 喬克漢眼珠盯著沙蘭思,手肘撞著喬克塵。 「她是……她是不是……?」 「二樓那個。」喬克塵低聲地說。 「我的天!」 喬克漢怪聲大叫,一掌打在自己額頭上,又是不敢置信,又是驚奇。半天,指指喬克塵:「老五!他真是沙蘭思!我的天呀!她就是那個自己作曲,自己彈吉它的沙蘭思!我的天!她居然……」 站了半天沒開口,沙蘭思不耐煩了,兩手往腰上一插,對著喬克塵。 「喂,我今天忙了一天,餓得要命,你到底還請不請我吃晚飯了?」 沒等喬克塵回話,沙蘭思就跳上了那輛紅色的小跑車,順手把左邊的車門打開。 「上來呀!你站那邊幹嘛!」 不曉得換了別的男孩會是一個什麼樣的感覺,那句上來呀,帶著命令,帶著新女性主義的輕蔑。喬克塵開心的臉,略略皺起了眉,站著沒動。 喬克漢見老五動也不動,好為他擔心失掉交沙蘭思這樣一個名人的機會,焦急地撞了撞他。 「老五,快去嘛!你怎麼呆了?去呀!」 喬克塵突然轉身衝進大門,沙蘭思氣得正想下車罵人,只見他推了輛摩托車出來,騎到沙蘭思身旁: 「你想在哪兒吃飯?」 「你推輛車出來幹什麼?」 喬克塵嘴角輕輕牽了絲似笑非笑的笑容。 「我總不能走路去吧?」 沙蘭思明白了,一個過分在乎自尊的男孩叫自己撞上了。 「你想請我在哪兒吃?」 「我不知道你要吃什麼?」 「我不吃西餐的。」 「你要吃哪家的中餐?」 沙蘭思瞄了喬克塵一眼,發動了引擎。 「跟著我走!」 喬克塵真想摩托車一摔不去了。什麼玩意兒,這時候從哪兒跑來的女孩? 一路,喬克塵後悔請這個偷採大木瓜的女孩吃飯。 坐進了餐館,沙蘭思好像一個人吃飯似的,拿過菜單就點起來,完全沒有半點徵求同意的意思。 點完了,沙蘭思喝了口服務生送上來的茶。 「我點的這些菜你可以吃吧?」 「我沒有什麼惡疾,不忌任何食物。」 喬克塵看了沙蘭思一眼,掏出香煙,自顧自地抽起煙來。 沙蘭思突然哈哈地笑起來。喬克塵既不對她的笑驚訝,也不表示好奇,只是看了一眼,又繼續抽煙。 沙蘭思笑了一會兒,見喬克塵一點反應都沒有,又開始笑了。 「喂,你怎麼那麼穩得住?我笑了半天,你不想問問我為什麼笑?」 「一陣莫名其妙的笑,需要你對面的人問為什麼嗎?」 「那當然,快問呀!」 喬克塵無奈地把半截煙擰熄。 「好吧!你為什麼笑?」 「認真想問的?」 「你叫我問的。」 「那你並不認真要知道我笑的原因啦?」 「是沒興趣。」 「哈!你愈沒興趣我愈想告訴你。」 「那你說吧。」 「聽好哦!」沙蘭思身子往前湊近:「我對心理學稍有研究:你是個過分重視自尊的人。你這輩子除掉碰到一個白癡,否則啊,我跟你打賭,你沒有交女朋友的命。」 「就算我沒有交女朋友的命,這也不算是個笑話,你笑半天幹嘛?」 「奇怪了,我話沒講完,你插什麼嘴?」 喬克塵恨恨地雙手一攤。 「你繼續說吧!」 「我笑呀!我笑我又不是你的女朋友,你在我面前表現你的自尊心幹什麼呢?」 第四章 正要反擊,菜一道道端上來了。喬克塵點了根煙,等不識時務的侍者離開。沒想到侍者一離開,沙蘭思冒出了一句話。 「反擊的話準備好了沒?」 這是會恨死人的,喬克塵象磨刀擦槍要報復被窺視到似的。但窺視歸窺視,反正刀也磨了,槍也擦了,報復定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