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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頁 蘇浣兒 趕在天黑時分,煜禮騎著快馬進了湖西鎮。 湖西鎮是個小鎮,鎮倚湖而立,當地人多以打魚為生,是以一進入鎮裡,便聞迎面吹來的風裡夾帶著陣陣腥臭味,嗆得煜禮皺起鼻子,而身後跟著的幾十位侍從則乾脆用衣袖掩鼻。 「董昌,你確定那賈實真住在這兒?」側過頭,煜禮對著身旁的門人董昌問道。 董昌是個年約四十歲的中年漢子,相貌端正,一身藍袍,看上去頗有幾分江湖氣概。 董昌點頭,「沒錯,根據奴才得到的消息顯示,那賈實確實住在這兒。只是這湖西鎮不滿百人,才申時未,路上就已經這麼冷清,連隻狗兒都找不到,要上哪兒找賈實呢?」董昌環視週遭說道。 「無妨,既然鎮小人少,要找人應該不難,就怕賈實隱姓埋名,那我們……」煜禮突然頓了頓,像是發現什麼,指著前面一大片綿延了近一里的高牆說:「董昌,你瞧瞧那宅子。」 其實不用煜禮說,董昌也看見了那片長到有些誇張的牆。以範圍而論,那牆簡直比貝勒府的牆還大,不僅如此,牆上還掛滿各式燈籠,微風吹過,燈籠搖擺,燈籠上的「賈府」二字清晰可見。 主僕互相對望一眼,煜禮說:「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看樣子咱們找到正主兒了。」 「十二爺,我先去看看,您在外面等著。」 煜禮忙擺手,「等等,別打草驚蛇。」 董昌會過意,放眼瞧去,幾丈外正巧有座竹林,忙掉轉馬頭叫後面的隨從躲入竹林裡等候信號,這才跟著煜禮上前敲門。 一名家丁前來應門,「做什麼?」 董昌打了個揖,「小哥,我們主僕二人錯過了市集,鎮上又找不著客棧投宿,可否向您家主人借住一宿?」 那名家丁以著極端鄙夷的眼光上上下下打量了董昌一眼,似乎對一身儉樸的董昌頗瞧不起,然而當他瞧見站在董昌幾步外,錦衣華服、氣宇軒昂的煜禮時,不覺一愣。「你等等,我進去問看看。」 主僕二人交換一個瞭然的眼光,站在門外等著。 不一會兒,那名家丁去而復返,「兩位請進,我們家大爺有請!」 董昌一拱手,「叨擾了!」 正當二人繞過門口的假山,循曲廊跨小橋,繞過荷花池,經過一處閣樓前時,閣樓上窗戶咿呀一聲被人打開,一盆水對著煜禮當頭淋下。 煜禮一愕,下意識地往後一跳,可哪來得及?早被淋得一頭一臉濕,連身上一件上好的藍絨繡袍也泡了湯,心頭一口氣正要往上衝,猛一抬頭,赫然聽到一道輕柔、婉轉,猶如黃鶯出谷的好聽聲音。 「糟糕,翠兒,你潑到人了!」 這聲音讓煜禮愣在當場,這聲音是…… 一個紮著雙環的丫環端著臉盆探出頭,身旁站了個約莫十八、九歲的年輕女子,濕淋淋的長髮披在肩上,許是她才剛洗頭,而那盆洗頭水,就這麼不偏不倚地全倒在煜禮身上。 煜禮抬起頭,定定瞅著那年輕女子,眼中有懷疑、有驚訝,還有一抹不敢置信。 那女子隔著閣樓高聲叫道:「真對不住,把你都弄濕了,一會兒我讓翠兒幫你換衣裳可好?」 煜禮沒有回答,只是瞪著她瞧。他又抬起頭看著那女子,但見那女子穿了件月白坎肩,兩隻雪白的膀子露在外面,濡濕的長髮披散在身上,水痕濡濕了衣衫,映出她窈窕誘人的姣好身軀,那容顏……好生熟悉。 女子見到煜禮,也是一愣,身子忙縮入閣樓裡,用微微顫抖著的聲音對丫環說道:「翠兒,趕緊去大爺那兒拿件衣裳給這位公子換上,記得要親自向人家陪不是,知道嗎?」 董昌忙上前,拿出帕子幫煜禮擦著臉,「十二爺,不要緊吧?要不要先換過衣裳?」 煜禮搖頭,接過帕子隨意扶了兩下,竟發現自己的手在微微顫抖,「不打緊,又不是姑娘家,碰點水不會有事的!」 他轉向那名家丁,「剛才那位是誰?你們小姐嗎?」 家丁臉上露出暖昧的一笑,「不,那是我們大爺的小妾,只差沒正式過門。爺這邊請,我們家大爺正等著呢!」 小妾?那就不是她了。以她的容貌、才華與家世,是不可能為人小妾的,況且她早死了,不是嗎? 可煜禮依舊忍不住斜瞟了閣樓一眼,這才跟著家丁往內走。 須臾,家丁將兩人帶人大廳,入廳前,煜禮抬頭看了眼上頭偌大的匾額,上面寫著「三十六鴛鴦館」。鴛鴦館?真是好別緻的名字,想不到賈實竟也會附庸風雅? 看見煜禮進來,大廳中一位年約五十左右的男人立即迎上前,長袍一撩,跪落在地。「賈實見過十二爺,向十二爺請安!」 煜禮眼中閃過一絲詫異,他知道自己的身份?奇怪!自己這趟到安徽,並沒有多少人知道,為何賈實竟然會曉得?看樣子他得通知五哥小心了。 既然賈實都已經認出煜禮的身份,是以煜禮也不再客氣,一揮手示意賈實起來,自己則往太師椅上落座,賈實忙叫人送茶、送果子、送點心。 煜禮喝了口茶便說:「賈實,你怎麼知道我到安徽來?」 賈實陪著笑,「是七爺通知小的,要小的在十二爺到訪時,好生款待。」 煜奎?原來是他?他早該想到的。這老七和老六、老九素來交好,老六、老九相繼被關入宗人府,自己又奉命到安徽查他的底細,以老七的滑溜個性,怎麼可能不想些方法自保呢? 煜禮冷冷一哼,「哦?是老七告訴你的?那老七有沒有告訴你我來安徽做什麼?」 賈實還是陪著笑,但那小小的眼睛裡卻閃過一絲狡猾,「沒說,只說十二爺是來查案的,就不知是查什麼案?查得如何了?」 煜禮瞟了他一跟,不答反問:「京裡出了大事,你知道嗎?」 賈實搖頭,謹慎回道:「奴才住在窮鄉僻壤,實不知京裡如何,還望十二爺告知!」 「兩個月前五哥家裡失竊,隔沒多久那些贓物在元祿當鋪找著,還找著一本書,那本書上寫什麼我不清楚,反正已經交給皇阿瑪處置,而皇阿瑪交代我到安徽來,為的就是查那本書的書錄者,把他帶回京裡交給皇阿瑪,皇阿瑪要親自問問他,書裡面所寫是真是假。」 「敢問十二爺,那本書叫什麼?」 煜禮嘴角泛起一絲冷笑,正待要開口時,一個小丫環拎著一件衣裳,站在門口怯生生地瞅著煜禮瞧。 那領著煜禮進門的家丁忙上前,低聲在賈實耳邊說了幾句,賈實臉色一變,沉聲對小丫環道:「翠兒,你剛剛真冒犯了十二爺?」 翠兒嚇得臉色發白,忙跪了下去,「翠兒不是故意的,翠兒也沒想到這時候會有人經過,所以……」 賈實一喝:「少替自己辯解,去把人給我找來,我要她親自向十二爺陪罪!」 翠兒回道:「是,翠兒這就去!」 *************** 不久,一條窈窕秀麗的身影緩緩走了進來,煜禮渾身一震,幾乎站了起來,是她?!不會的,她死了,這個女子怎麼可能是她? 但是那發、那身材、那輕靈的步履,在在顯示著,眼前的女子正是他朝思暮想的人。可她……她看起來瘦多了、蒼白多了,那慌張的神色中有一抹抑鬱,那又不像她,她是溫柔的,卻也是愛笑的,她臉上不會有這種抑鬱之色。 女子來到煜禮面前,低頭跪下,「剛才冒犯了十二爺,請十二爺原諒!」 煜禮細細一聽,方才隔著閣樓遙遙聽來,覺得聲音很像,現在細聽下才發現口音不對,應該是自己想多了。 於是他擺手想叫她起來,打算瞧瞧她的樣子,但賈實卻搶在他之前開口。 「黛岫,你知不知道十二爺是什麼身份?居然敢冒犯他?我今天非得好好罰你一頓不可!來人,取家法來!」 「黛岫」兩個字,聽得煜禮眼睛瞪得老大,黛岫?她叫黛岫?這世界上只有一個人叫黛岫,那是他已經死去的情人朱黛岫,但這女子為何也叫黛岫?難道世界上真有如此相像,連名字也相似之人嗎? 這個叫黛岫的女子身子一顫,低著頭,半句話也沒吭,靜靜跪著不動。 就在煜禮還沒從驚愕中回過神時,一名家僕已然取來一根又細又長的籐鞭交到賈實手上,賈實接過鞭子,想都不想便往黛岫身上抽。 黛岫悶哼一聲,嬌弱的身子劇烈地顫抖著,卻仍舊緊咬著唇,任由籐鞭一下又一下地落在自己身上。 冷汗從她額頭滴在身上,絲絲血跡從她緊咬的唇滲出,透露出她正承受著極大的痛苦。 煜禮有幾次都忍不住想叫賈實住手,可一想到這個叫黛岫的女子是賈實的妾,這是賈實的家務事,自己根本沒有立場管別人的家務事,再想到自己這趟到安徽的目的,他硬生生地將那股衝動壓了下去,強迫自己坐在椅子上,想看賈實到底在搞什麼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