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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頁     袁圓    


  她抱著雙膝坐在地上,自顧自的想像著。

  「小姐!」春香小心翼翼的推推她,「你還好吧?看你看他看得都發癡了。」

  「你才發癡呢!」牛嬋伸手又是一掌。

  「小姐!」春香喊疼的摸著臂膀,伺候小姐已五年了,除了個性刁鑽,喜好整人和動手動腳外,其它倒也沒啥不好,對待自己更是有福同享,有難……則再說啦!但比起主宅那些做作的表小姐卻是可愛多了,而且也從不把他們這些家丁女婢當下人看,光是這點,就夠春香替她賣命。

  「你看他會不會是……犯人呀?」春香提醒著,這年頭只有犯人是會被殺頭的。

  牛嬋也是擔心這一點。

  但是她的擔心從來不會超過三分鐘,因為她很快就想到別的事而把她原來擔心的事忘掉了,反正天塌了,有高個子替她擋嘛!想多了,人就會累,果然不出多時,她便趴在床邊安心的睡著了。

  這一覺真的是睡得他天昏地暗,七葷八素還頭昏腦脹,全身酸痛。

  方世傑只覺自己的背快斷了,無意識的用手掌拍拍現在躺的地方,半夢半醒的抱怨,「哇!這床還真硬。」

  硬?他特重睡眠,對床向來挑剔,習慣上他都是睡水床,那麼……

  這裡是哪裡?電光石火,腦筋一下子清醒,原來還想賴床的雙眼立刻睜開,訓練有素的眼珠瞬間溜完整個四周的環境,瞳孔不禁愈放愈大,半痳痺的上身也不禁慢慢坐起,就連原本打著哈欠的嘴巴也因為一時吃驚,而無法闔起來。

  乖的隆咚鏘!竹床、竹桌、竹椅、竹簾、竹門、竹窗……甚至連房子都是竹蓋的!他不記得什麼時候平白冒出這麼一個窩啊!

  「怎麼回事呀?」方世傑向稱天才,現下也是滿腦問號,再低頭看看自己的穿著,「沒錯啊!是這套啊!」白色的鱷魚牌休閒衫,卡其色的休閒褲,還是剪綵時的那一套呀!

  想到剪綵,他慢慢又憶起破土,對!就是在破土時,突然一陣大地震,一股強大的力量將他吸入地層內,再來……再來……就是一片空白了。

  「鞋子,鞋子呢?」方世傑望著自己一雙只著襪子的雙腳,不禁又注意到鞋子不見了,他四處張望尋找原先穿的那雙米色帆船鞋,現在他必須把所有能提醒他想起任何事情的東西湊一塊兒,看看能否覓得一點蛛絲馬跡。

  瞧見床邊的地板上躺著一位妙齡少女——頂上綁髻,發上插簪,兩條油光光的辮子分甩兩旁;朱唇、巧鼻,一身鵝黃色的寬袖長裙,一副古時大家閨秀的梳裝打扮,正呼吸乎順的沉睡夢鄉,大字型的睡姿卻完全抹殺了應有的氣質。

  這下他更糊塗了!怎麼週遭所見的事物,反而讓他覺得自己跑錯了時代。

  但聰明如他,腦袋裡的記憶庫立刻有了反應,這鐵定又是方人傑和力宇傑在跟他開玩笑,因為以前就發生了好幾次。

  印象最深的還是發生在前不久呢!

  方人傑說是不忍他每天有如牛郎、男妓般四處奔波、『見客』,為讓老媽安心,特別介紹個好女人給他,連在美的方字傑也不斷透過「人世宇」與他通話,說這女人有多好、多好。

  兩人誠摯的推崇,令他因美色而蒙蔽了心智,竟然一時過分感動而痛哭流涕,結果——

  對方真的很漂亮,身材是身材,「費司」也是開麥拉,談吐舉止也算佳,所以,他才會喪失警覺的本性。

  就在兩人相談甚歡,一切發展就有如他所預期的順利,彼此都有相見恨晚還想再更「進一步」時,卻「不小心」讓他套出原來一直只讓他喚她小名的佳人,居然……姓「牛」!(據說老大與老三對她曾千交代、萬交代,叮嚀再叮嚀,要佳人千萬不可道出「姓」)且家中好死不好開的是牧場,做的是「牛」肉、「牛」奶的生意。

  更巧的是,她大姑娘家,剛從「牛」津遊學回來……

  這會兒,真把他嚇得——佳人才吻了幾下,還沒過癮呢——衣服剛褪了一半,真的是虧大了,熱情卻立刻涼了大半截,有如今年歐洲的冬天,直至零下二十六度,不歎落荒而逃,還做了他生乎最不禮貌的大事,把女伴獨自丟在「侯帖路」,而且獨自。

  受驚害怕的衝回家,面對的卻是兩張爆笑、揶揄的嘴臉,更殘酷的是他們還將他那段落難逃亡記錄像成集,有事沒事就拿出來消遣一番。

  因此,他在這方面不得不變機靈了,所以,根據以往慘痛的經驗,本能反應告訴他又是好哥兒們布的局,只是這次手筆好像大了些,連場景都換了朝代……

  哈!且慢!鐵定是方氏所屬相關企業——方氏影城中的某一古裝戲的佈景。

  理清了雜亂的思緒,方世傑立刻又恢復原來的隨意自如,滿不在乎的眼神取代了原來的懷疑。套上鞋子,便狀似優閒的一屁股坐在地上那正好眠的少女身邊,然後以最舒服的姿勢將頭放在膝上,用手枕住下巴,興味盎然的觀察著。

  瞧她那均勻的氣息,方世傑可以很肯定的判斷她是真的睡著了,不置可否的搖搖頭,他不禁替那兩位寶貝兄弟感到可惜,他們竟不知從哪兒找來這麼一個差勁的三流臨時演員,他這正角都還沒上戲呢!她就已經不行了,而且睡相和她的演技相當,不僅不雅,還輕打著鼾哩!可見其耐心有多差,體力也不夠。

  可愛的是,她竟如小貝比在吸奶嘴般的吮動了幾下唇,嘖嘖嘖了幾聲,又滿足的繼續神遊夢鄉,這等情景,令他不禁眼底都是笑。

  調皮的,他悄悄執起她黑亮的長辮,用髮絲輕搔她的耳,小姑娘只是皺皺眉,揮揮衣袖,掃掃耳邊,然後翻個身,繼鑽又睡她的大頭覺。那貪睡的模樣,令方世傑忍俊不住的必須借用另一隻手來摀住自己的嘴,才不至於爆笑出來。

  由於玩興大興,方世傑又連搔她好幾回。

  多次以袖揮掃無用,女孩家終於發起脾氣來了,拳打腳踢類似的動作晃得他差點被擊中,他趕緊往旁一閃。

  而她從夢中驚醒,眼未睜,聲已開,一聽口氣就知沒好話的大罵,「是哪個不想活的……」話還在口中,牛嬋看到了方世傑,嘴巴就彷彿卡在半空中似的再也闔不起來,原來還是半瞇的雙眼,這會兒也全開了。

  面對她瞪得快掉出來的眼珠子,方世傑只是露出能融化萬物的招牌笑容,抬起右手掌,溫柔得像能化出水般的說聲:「嗨!」

  牛家莊的上下老小都知道,牛嬋睡覺時最好不要去打擾,否則姑娘家的起床氣,會讓你趴在床上想起也起不來。目前除了春香因每日的訓練有素,已練就一身躲避神功,所以敢在牛嬋從起床到清醒時在其附近活動外,其它人則能閃即閃,以免被她在半昏迷狀態下,所施展且堪稱武林絕技的「擲物功」命中。

  再加上小妮子本來就毋需管理什麼大事業,做為老爹的牛大又是土匪出身,哪懂得禮儀、請早朝之類的生活規範,更別說本身都是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床,自然也不會要求寶貝女兒要早睡早起。

  久而久之,眾人也任她自生自睡,而且她的生理時鐘本來就異於常人,何時想睡?想起?就連跟了她好幾年的貼身丫鬟春香也捉不準。

  這會兒,牛嬋睡的正香,畢竟這幾天勞動得比較多,像昨午兒,趁大伙休憩時,偷溜至媚姨房中取走那條她相了好久的花朵絲巾,然後又費了半天的工夫,才在咪咪脖子上打個美美的結,還有,趁張總管出巡賭場時,將他放至房內的寶貝折扇的其中一把,偷偷畫上了一個大烏龜……

  可別小看這只似龜又像虌的傑作,光是構圖,就讓牛嬋絞盡腦汁,還弄得滿手、衣服、臉上,甚至桌上都是墨汁,如果她的啟蒙大師西川先生知道了,肯定會立刻封筆並馬上辭去京師畫師的官位,告老還鄉去也。

  而這些都還不是最耗力的!

  真正最、最、最難辨的是,她突然心血來潮,想替床上躺的大帥哥做一件俊俊的長衫。

  偏她對女紅、刺繡向來無緣,縱然牛大希望她有淑女的氣質,而為她花了不少銀兩聘請名師教導,但大多教不到三天,就紛紛請辭,最長的也不過待了一星期,但那是因為女紅先生被牛嬋氣得吐血,一時無法離開,只好在此休養。

  所以,光是縫製衣袖而在她手指上留下的針針孔孔,就可想而知。

  在勞心勞力下,好不容易能放鬆睡去,卻又被耳邊蚊蟲或什麼玩意搔癢吵醒,牛嬋的脾氣不上火也難。

  「是哪個不想活的……」揮了幾次無效,牛嬋再也忍不住的破口大罵,不管是啥,她都要把它壓扁做書籤,還要標上日期、事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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