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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頁 元皙 人參藥味極重、嘗來極苦,初時他並沒有發覺,後來忽聞一股腥辣的味道,頓時驚覺。 只怕是……有人在湯裡下毒。 他抓起那丫鬟。「妳說,是誰讓妳送湯來的?」 「我不知道,是、是廚房交代下來的,說參湯送到二小姐房裡,我……我什麼都不知道呀!」小丫鬟連忙解釋。 斷邪看她也不像扯謊,似乎是真不知道此事,便將她遣了去。 房裡只剩無涉與斷邪二人。 無涉率先開了口:「有人想害我嗎?」她極其聰慧,又怎會瞧不清?在寧府,她向來謹慎,在外也特別小心,數年間也算是相安無事。可這短短幾日,卻接連發生這麼多事,不難聯想。 「……」斷邪並不多言。 「你還想瞞我嗎?」她失笑。「我爹說的話,我都聽見了。」 斷邪皺了皺眉。 「那麼……妳覺得如何?走是不走?如今賊人隨時伺機而動,我在明、敵在暗,若真要下手,我們防不勝防。」 她早知道,有人要對她不利。 寧府財大勢大,不只外人覬覦,連自己人也不例外。她並非正室所生,又是女子,掌管寧府財政生殺大權早引來不少非議,外有賊人虎視眈眈,內有不甘之徒伺機而動,無涉所面對的壓力非常人能及。 以她這樣的身子,早已是心力交瘁。 搖搖頭。「我不走。」 無涉的堅持自然有她的道理,她對寧府有責任在身,以她爹目前的情況來看,要是她一走了之,也實在不妥。 況且,跟著斷邪,也只會成為他的累贅。 她,不願成為他的包袱。 「妳果然是長大了。」斷邪含笑凝望她的固執,忽覺昔日處處依賴他的小女孩似乎真的長大了,一絲失落閃入心中。 是怎麼了? 他竟然也會覺得難過。 忍不住笑起來,為著連自己都莫名的惆悵感到荒謬,心中隱隱一角輕輕悸動,微弱得連斷邪自己都不覺。 「我不得不長大。」無涉回以苦澀的笑意。 一陣揪心讓無涉頓時變了臉色。 無涉緊扭著衣襟,一剎那的心痛像是一口氣上不來,便再也睜不開眼似的。 斷邪急忙擁她在懷。「還好嗎?」 她的臉色蒼白、冒著薄汗,實在稱不上好。 然而,無涉卻什麼也不說,只是趴伏在他懷中大口喘著氣,他身上的氣味隱約飄入她的鼻尖,逐漸舒緩了她的不適。 「妳的身體病得這樣,再勉強下去,只怕會連命都給送了。」 這數日以來,斷邪始終陪在她身邊,自然是一清二楚。 無涉的病更嚴重了,本就孱弱的身子如今更是消瘦單薄,看她逞強的模樣,他是怎麼也不願見她繼續受苦,那樣病痛的身子能撐過一時,都是天賜的恩典。 「你擔心我嗎?」她幾乎是祈求。 「當然。」斷邪輕撫她的發,多了一份柔情,令人心醉。 「那你……希望我怎麼做?」 「我希望妳跟我走。」繼續留下來,對她太危險了。 無涉不是不懂他的好意,也明白依自己身子的情況,的確是已無法負荷更多,此刻放手才是上策,於心於理都容不得她再拒絕。 可是…… 她的眼裡,斷邪的身影烙進她的眼、刻進她的心,無涉偏過頭,避開了他溫柔的眼神── 曾經,她多麼期望得到斷邪一個眼神,只要一回,無涉要他的眼裡有她的身影,不要永遠,只要一刻。 如今,她得到了。 放下的卻是她的責任、她的一切,才得到他短暫的憐惜。 她……真傻呀! 「我跟你走。」 ◇ ◇ ◇ 子夜時分,一輛馬車悄然自寧府駛出。 遠遠一雙眼睛像夜裡閃爍的燈火,藏在夜色裡無聲窺探。 風來了、雨來了,星月遮了眼。 夜,依然寧靜。 第四章 馬車急馳了一夜,天邊露出魚肚白時,已來到距城外最近的小鎮。 小鎮的人們黎明即起,男人扛起了鋤頭下田耕種,女人便在家灑掃庭除,小販趕著早市,呼呼喝喝,小小的城鎮一時熱鬧不已。 他們出來得匆忙,只來得及換上輕便的衣裝,斷邪體諒無涉雙腿行動不便,讓她騎在馬上,自己則挽著馬轡走在前頭,兩人走在人來人往的市街上,誰也不曾留意這一對男女。 「累了嗎?」趕了一夜的路,不知她的身子是否還撐得住? 搖搖頭,無涉指著前頭一攤賣米粥的小販,說道:「我不累,只是有些餓了,咱們停下來吃些東西可好?」 「好。」 斷邪扶她下了馬,兩人挑了乾淨的凳子坐下,小販送上兩碗米粥、一碟小菜,便逕自忙活去了。 街市上的景象都教無涉覺得分外新鮮,她鮮少踏出家門,就算有,也是前頭開道保駕丫鬟家丁……一行人浩浩蕩蕩,活像皇帝出巡似的,無涉哪有機會偷空體會尋常百姓的生活? 這一下,可教她大大開了眼界。 街上有賣魚的、賣菜的、賣肉的,一旁的大嬸正跟小販討價還價,硬是要他送兩把蔥;路旁熱騰騰、白呼呼的饅頭才剛出爐,蒸騰的霧氣飄送著米面的香味,教來往的路人無不引頸垂涎。 人生百態,人也百樣,對她而言都是全新的體驗。 斷邪看她的模樣,不覺也染上了她的歡喜,輕附她耳邊說了幾句:「這裡熱鬧,妳快些吃完了,等會兒我帶妳四處走走看看。」 他的話教無涉笑逐顏開,捧起米粥,顧不得還燙著,接口就要囫圇吞下。 「哎呀!」 小米粥才剛自煮滾的鍋裡盛起,還冒著熱氣,無涉這一番忙,當然給熱粥燙了嘴。 斷邪笑笑。「別喝得這麼急。」 說罷,他像是心疼,伸手親暱撫過無涉教熱粥燙紅的粉唇。 他的舉止自然,反倒是無涉赭紅了臉,旁人看來,只道是對小夫妻,親親愛愛的,教人好不羨慕。 兩人喝完了米粥,便騎馬在小鎮裡隨意遊逛。 無涉看什麼都好奇,他們在一個賣胭脂首飾的小攤子前停下,各式胭脂水粉、釵頭珠玉,看得她眼花撩亂。 「上好的胭脂水粉,這位美姑娘看看吧!」小販叫賣得熱烈。 斷邪見她在攤前流連不去,便問:「有喜歡的嗎?」 無涉伸手挑了塊鴛鴦白玉在手中把玩了一會兒,笑道:「這玉玦倒是雕得精細,鴛鴦交頸,栩栩如生。」 「妳要是喜歡就留下吧。」掏出懷中銀兩。「店家,多少錢?」 「哎呀,這位客倌,您還真是識貨,這玉珮可是好寶貝,得來不易呀。不過,看在這位姑娘的分上,勉強算您三兩銀吧!」 付了銀子,斷邪將鴛鴦玉玦塞到她的手裡。「給妳吧。」 無涉臉一紅,小心翼翼地握在掌心,玉玦還留著他的溫度,悄悄燙了她的手、她的心。 鴛鴦玉玦本身並沒有什麼價值,珍貴的是他的心意。 斷邪對她好,卻從來沒送過什麼給她,這玉珮雖然比不上什麼奇珍異寶,卻足讓無涉珍惜不已。 正當他倆四處走看,一個小僮倏地撞過斷邪的腰際,他不覺有異,伸手扶了那小僮一把,小僮連聲謝也不說,一溜煙就跑了。 斷邪也不以為意,笑了笑,還煞有其事地同無涉說道:「這年頭,百姓的日子不好過,偷拐搶騙樣樣都來,妳一個姑娘家尤其要格外小心──」順手往懷裡摸去,咦? 「怎麼了?」 「我的荷包……不見了?!」 ◇ ◇ ◇ 「嘿嘿嘿,那個傻子,教我偷了他的錢都不知道。」抹了抹臉上的油污,男孩咧嘴笑得可得意,揮了揮手裡的藍色荷包、掂了掂荷包裡的銀子,沉甸甸的。 藏不住欣喜,男孩向角落叫道:「胡兒、胡兒,快來瞧,瞧我拿了什麼來,咱們今晚可有好吃的了!」 窄巷裡一道纖弱的身影一跛一跛走來。 「你又去偷人家的東西了……」叫做「胡兒」的女孩看來不過十一、二歲,面黃肌瘦、骨瘦如柴,身子單薄得像不禁風吹,還瘸了一隻左腿。 男孩鼓著臉,把荷包塞進女娃兒懷中。 「是那人傻,誰要他讓我偷!」呿了一聲,咧開缺了牙的嘴。「胡兒,咱們有了這些錢,就不會再餓肚子了,妳可以穿漂亮衣服,還可以、還可以……去給大夫治妳的腿了。」說著,垂下了眼。 他是看了她的腿難過呀! 女娃兒怎會不知他的心意,他冒著挨打挨罵的風險去偷人家的銀子,全是因為鎮上的大夫沒錢就不肯看病,他看她的腿瘸了心疼,才去偷銀子來給她醫病。 抹去了淚,女娃兒笑笑。「走,咱們拿這些銀子去好好吃一頓。」 男孩一聽,才又重振笑意,他牽起女娃兒,伴在她身邊一步走、一步停,女娃兒腳瘸走不快,他也慢下腳步。 才要出了巷口,驀然一道黑影擋住他們的去路。 「喂,你──」男孩開口要罵,猛一抬眼瞧清了擋路人的模樣後,滿嘴的穢言頓時全吞回肚裡去了。「要糟!是那個傻子,胡兒妳快走,這裡有我擋著,妳先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