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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頁 雨菱 神父不再問,只是生了下來,那時候的她沒想過他是不是找了她一整夜,是不是擔 心著她,只是一個逕地怨天尤人、自艾自憐,反正這世上沒有人在乎她,她也不必去在 乎任何人。「桑柔,你養的那些蠶寶寶是不是已經開始吐絲了?」「是啊!」她只想起 昨天沒有放新鮮桑葉,並沒有意會出神父的引導。「它們吐絲之後呢?跑哪兒去了?」 「它們不斷的吐絲做成繭把自己關在裡面,我有兩顆已成形的蠶繭。」「你知道有時候 人也會和蠶一樣吐絲纏住自己嗎?」「不知道哩!」有這樣的人嗎?「那些絲是透明的 看不見,但感覺得到,有時候纏得很緊,連帶把心也纏住了,於是那個人便感應不到別 人的心了!」「哦!」她疑惑的歪過頭看神父,他說的這些老師都沒教,是不是高學年 的人才學呢?「桑柔現在就正在吐絲,而且已緊緊的束縛住自己。」「不,我沒有!」 她吃驚的往自己身上拂去,「哪有什麼透明的絲!」「有的,你把裝著委屈及不滿的心 都裹住了,不讓人看見,也不管大伙是不是很擔心你一整晚沒回家。」 聰明的她馬上瞭解神父指的是什麼,但她任性的並不完全認同。「我沒有家,我是 野孩子。」「不,桑柔,慈辛就是你永遠的家,你是上帝寶貴的孩子呀!」 她在神父關懷的安撫中由爛泥變珍珠了!她小小的心靈尚且不知感動為何物,只是 忍不住的又痛哭一場。「可是同學都恥笑我是野孩子!」「他們笑你只是為了這樣嗎? 」 這樣還不夠嗎?她想!「他們的嘲笑是膚淺的,你要原諒他們的無知。孩子,用一 顆寬容的心,並且把他們的行為看成是激勵你奮發向上的助力,那會使你得到不同的啟 示,提升自我的期許。」「自我的期許!」當時有些雞同鴨講不甚明白,但漸長大,一 學年一學年成績優異的升學而上,她居然頓悟了神父話中的含意。 或許是專心於課業,或許是心智成熟,她不再作繭自縛,而那些困擾她的嘲笑也一 一離她遠去,她也漸漸不再去期望「家」的夢想。 狗尾草在山崖間迎著海風搖曳,她的心如破繭而出的蛾,解脫而新生,她時常心想 有朝一日她一定要很有成就並報答神父。 但世事無常,神父在三個月前罹患肝癌去世,他去時的容顏莊重而祥和,如同入眠 。 她居然沒能報答他的浩大恩澤! 她以為這會是個永無止境的悲哀,怎知她竟連哀傷的時間都沒有!「限你們三月底 前搬走,一群小怪物!」地主渡邊哲三在上星期向他們下了最後通牒,他已決心將育幼 院的土地賣給「神田營造」。 那些炒地皮的人全都冷血無情,狼心狗肺,他們只想著自己的利益,哪裡管得了別 人的死活,可憐院裡一直沒有被領養走的十個小弟小妹,最大的沙晨不過八歲,最小的 囡囡也才二歲。 沒了育幼院他們將何去何從呢? 噢!她真不敢想像自己帶著十個小孩流落街頭的慘狀! 她真希望自已能為他們付出更多更多,因為他們都是和她相同命運的孩子,令地無 法不心疼。 最令她狂怒的還是急於要拆掉育幼院的神田營造,他們完全漠視了弱勢族群的生存 空間,便逼得院童們非得真的無家可歸! 如今院長不在,說什麼她都得咬緊牙根全力的撐下去。 在這氣頭上……突然……要命!是誰的手在她大腿上……不安分! 可惡!到底是哪個不長眼睛的,也不去打探清楚,她宮澤桑柔豈是可以隨意招惹的 對象。 給你一秒鐘時間把那只毛毛髒手馬上給我拿離大腿! 宮澤桑柔忍住氣,閉上眼在心裡吼!可惡!竟然沒把她的「心戰喊話」當一回事, 還變本加厲的……上下其手! 這下她可是氣岔了!不客氣的回頭一瞪,焦距落在一張冷峻的側臉上,她猛想罵人 的話差點要奪口而出,然而……好一個登徒小輩,竟然如此沉得住氣,還若無其事的盯 著別處看。 這種人一看就知道是「慣偷」,專做些「偷偷」「摸摸」的事。 色情狂、變態狂,她再度用眼睛罵人,可是瞪得眼珠子都要奪眶而出了,仍是一點 作用也沒。 其實這種衣冠敗類經常出沒在上下班的尖峰時刻,尤其喜歡在電車裡對付手無寸鐵 的女性,看準了女性對非禮這碼子事敢怒不敢言的特性,但是今天碰到她宮澤桑柔算他 倒楣,登徒子,不識相的,還不快快移開放在本姑娘大腿上的髒手! 她氣躁了雙頰脹紅,狠狠的,懲罰般的相準了地上那雙抹得光可鑒人的皮鞋,不偏 不倚的踹下去!當那鞋是除塵地毯似的把自己布鞋底下的塵土全碾在上頭。 怎樣,灰頭土臉的好看吧! 宮澤桑柔帶著勝利的冷笑示威的瞪了那男人一眼,那男人終於轉過頭來,一臉不可 思議的瞥她。 宮澤桑柔毫不客氣的迎視,正式和那個色狼打了個照面,誰怕誰呀!看你頭髮梳得 那麼光鮮,西裝外的墨綠色風衣還是昂貴的名牌貨,穿得那麼稱頭,行為卻十足的下三 濫! 宮澤桑柔肯定自己的眼光是十分嚴厲的,眼前的歹徒一定會有所警惕,若嫌不夠, 她還有一招,嘿嘿!她冷笑甩了下長髮,必要的時候頭髮也可以用來甩人兩耳光的,但 願你可要知難而退,知過能改才好。 宮澤桑柔正以為自己報復行動成功之際……噢!又來了,他非但沒能謹記她嚴苛的 教訓,這回一隻粗糙得像砂紙的手竟然勾破了她僅有的一雙絲襪! 難道他真是個低智商的生物! 她真想痛斥他一番,難道他不知道東京的物價超級高嗎?她白白的被擠掉一隻鞋就 很冤枉了,現在他又莫名其妙來磨破她的絲襪,他是居心不良的想讓她破產嗎?還是罪 無可赦! 她咬牙切齒卯足了勁猛踩的腳,心裡罵著:踩扁你這個沒腦袋的色情狂問題分子, 讓你嘗嘗本姑娘的絕招,她長髮用力一甩,但事情沒地想的順利,想甩疼他的臉她顯然 不夠高,也礙於空間不足,她瞪起眼凌厲的睨視那人,只見他眉心蹙得死緊,一雙又黑 又深的眼毫不避諱的與她面面相覷。 真夠大膽的,宮澤桑柔得理不饒人的迎視他的目光,色狼非但沒當回事,還很從容 的別開頭,像是一點也不曾理虧。 她惡狠狠的又瞪了他一眼,要他引以為誡,這時電車停了,停在原宿站,人潮減退 了不少,卻又立即湧進一批,這下竟把她擠往前去,逼得她和那色狼面對面的緊貼在一 起。 電車門又關上,每個人都緊守著自已好不容易掙來的方寸位置,動也不動。 宮澤桑柔一點也無法忍受鼻尖幾乎要撞上色狼胸膛的困窘,她極力的以背包間隔自 己與色狼的距離,怎知還是像擠沙丁魚般的硬是碰成一堆。 而那手又……來了! 圖著近水樓台有機可乘,這次更大膽,居然越上了她的……臀部……真是……太… …太……太可惡了! 她面紅耳赤的迅速抬起臉,心想是否要當眾舉發他,他才肯善罷干休!沒想到他竟 俯下頭也看著臉紅脖子粗的她。 「你……」她本要罵道:大膽狂徒,卻瞥見他的雙手投降似的懸在車頂的環狀把手 上。 她驚喘!那她臀上那只不安分的手究竟是誰的? 她倏地回頭,往下看,沒有手,是一把傘!掛在菜籃上的傘! 噢!好心的歐巴桑!您也行行好,怎麼任您的傘這麼……騷擾人家! 她苦惱的扯下沾在傘柄上的絲絮,老天!她的絲襪就這麼報銷了! 回過頭,她窘得不知該如何是好,她誤會人家了,她本想笑笑了事,但垂下頭才發 現人家原本好端端的一雙鞋,莫名其妙的被她踏得一塌糊塗。 她對他苦笑,線條僵硬又不自然,極抱歉的露出懺悔的眼神,希望人家大人不計小 人過,原諒她的冒失。 但這下她可是糗大了,由他瞪視她的嚴峻目光看來,她猜想他十分在意他的鞋,而 且還挺不甘心的。 她垂低眼簾掩飾自己的張惶:「真對不起,不知你用什麼品牌的鞋油,鞋我是買不 起新的賠給你,但鞋油我勉強可以買得起……如果不反對,咱們就這麼說定了。」她說 得比螞蟻還小聲,量就是有大象耳朵的人也得再戴上助聽器才聽得見,當然她不是沒誠 意,而是根本理虧得期期艾艾了。 而且那人的眼神除了嚴肅,還有種令人睜不開眼的銳利鋒芒,像隨時可以把人開腸 剖肚,看到透徹為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