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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頁 雨菱 「你們這群東京豬玀,吃人不吐骨頭的衣冠敗類,滾,全都滾回去……不要以為我 們是孤兒好欺負!這裡是我們的家園,你們這些專炒地皮的流氓永遠也別想動它,更別 妄想拆它,我們說什麼也不會走的,即使和你們抗爭,我們不怕你們的惡勢力!」「對 ,我們不怕……我們不怕……」「我們要和你們抗爭到底,我們要捍衛家園。」「對, 抗爭到底……捍衛家園……捍衛家園……」 暗沉的「神田營造集團」高層議事廳裡充斥著吵雜卻童稚的抗議聲,放映機投影在 螢幕上的是一群十歲不到的小孩,甚至還有更小看來只有兩、二歲,胸前還掛著奶嘴的 。 他們個個齜牙咧嘴的擲磚頭,擲石塊,隨著一個年約十八歲的大女孩憤怒抗議,他 們行動上的憤怒及保衛意圖是相當認真的,隔著「慈辛育幼院」破爛的鐵門,他們不起 眼甚至有補丁的衣著看來窮酸,但他們堅韌的眼神裡流露的光芒竟如同在教堂頂端十字 架上的耶穌!「把影像倒回去。」螢幕上的聲色終於結束,剎那暗寂中的室內傳出一道 低沉的命令。「是。」影片馬上倒轉,螢幕再度亮啟,快速倒帶的效果令那群孩子顯得 更激動。「停,在這裡定格。」影像焦距正落在為首的少女身上。「把它放大。」「是 。」消音後的螢幕成倍數的放大少女的特寫鏡頭,她秀麗白皙的五官盛滿怒意,尤其是 那對深刻雙眼皮下如寶石般璀璨的眼睛,因憤怒而閃亮。 長及腰間的發隨著咄咄逼人的語氣烏溜又固執地飛揚,她穿著黑衣黑裙,一身的黑 ,教人沉吟的黑,表示她正帶孝!「她是誰?」「神宮先生,她就是宮澤桑柔,十五年 前院長宮澤辛神父由台灣領養回來的孤兒,如今宮澤辛去世,她自稱是代理院長。」「 哦!」神田文森的唇邊勾起一抹冷漠的,看似笑容的東西,當然在場的人絕不會以為那 是笑意!那是一個預警,是獵豹盯準獵物時胸有成竹的神情。「她才多大年紀?」「十 八歲,x藝術學院舞蹈系二年級學生……是個看似平凡卻十分凶悍的女孩!」「哦!」 神田文森盯著螢幕上的女孩,心中浮掠過剛才耳聞的字眼:「台灣」、「平凡」、「凶 悍」! 他判斷著這些字眼和她之間的吻合性,他不置可否卻發現那雙紅紅的眼眶中除了怒 氣,似乎還有一些其他的訊息,似悲切,似蒼茫,似不安……這個女孩和這些孩子對他 「神宮營造集團」的首腦而言,絕對稱不上是對手,東伊豆的那片山坡地他是勢在必得 ,周邊的住戶合約都簽了,就連「慈辛育幼院」的地主也很配合,二話不說的簽下合同 ,銀貨兩訖稱得上是主客圓滿成交,但這群孩子卻賴在他的土地上遲遲不肯遷走,還屢 次對公司出去「規勸」的人員發動抗爭,尤其是這個宮澤桑柔據說是「恰」到令人咋舌 。 和他鬥,那她絕對是注定要失敗的,何況她不是日本人,他毫無理由讓步。 神田文森當下作了決策,他舉起手,拇指和中指交錯一響示意開燈,氣勢萬鈞的轉 動黑色豪華座椅面對部下。 會議長桌旁是一張張信誓旦旦的臉孔。「告訴地主三月底前一定要他們遷走,四月 份如期動工,我不想在這個小案子上耗時間。」「可是……神宮先生,他們若還是不搬 呢?」「後果他們自行負責,與我無關,散會吧!」「是。」 部屬們收齊了桌面上的文件,關閉螢幕及放映機後,全撤出高層議事廳,議事廳裡 一時顯得靜默,神田文森端起桌上的咖啡走向另一端他個人的辦公廳。 靜佇在L型偌大的窗前,四十三樓外星空與燈海輝映成一面耀眼銀夜,東京都的夜 一向是絢爛奪人的。 據說由外太空拍回的照片看到約兩個極亮光點,一個是中東燃燒的油田,另一個則 是東京。 儘管夜色誘人,但他無心享用,俯視匆忙的,快步調的,七彩光束組成的街景,他 感到壓迫的不適,那些光芒就像是急切廝殺中的利刃所放射的! 而他,正是握著刀柄的其中一人。 自幼他便被培育出現實、果斷的性格,天真和夢想從不曾在他生命中存在過,他是 為傳承家業而生的人,尚不知同情憐憫為何物,他只有一個認知:在這個殘酷的肉俎世 界一向不是你死就是我亡!而他就是涉身浸淫其中找尋解脫之道,進而證實自己存在真 義的人,更是箇中的佼佼者,因為他有十足的東京人冷酷的特性及傳統日本人的行動力 !他的心之所向唯有更壯大「神田」家族事業王國,其他全然地一概是其次。 ※※※ 「這是個什麼世界,擠死人哩!」宮澤桑柔低低的訊咒,栓緊她隨身的大背包。 但要比起「神田營造」帶給她催命般的苦惱,這只能算是她個人的小問題,何況她 找到一個非常高薪的「打工機會」,只不過那得秘密進行!若要給學校知道可是會開除 學籍的,因為那對正統的舞蹈藝術而言不只是個污辱,還是十足「大逆不道」的。 今天她頭一天上工,心裡壓力大,雖然她練習過卻仍怯場! 但她知道自己沒有怯儒的餘地。 因為不只她需要錢過日子,「家中」的十位小弟小妹也迫切的需要這筆錢,在向政 府單位求助無援,即將掏空米糧山窮水盡之際,這是她唯一可走的路! 對於她生活了十五年的慈辛育幼院她稱之為「家」,雖然她知道她身上流著中國人 的血液,但對於出生地台灣,她的印象卻是遙遠模糊的。 從她有記憶以來,她就是生活在東京伊豆熱川溫泉附近的慈辛育幼院,她是育幼院 的孩子,她不屬於中國也不屬於日本,她只屬於她自己,因為她是個孤兒,一個自嬰兒 期起就「失根」的人。 但說來令人失笑,一個沒有根的人,一個該叫「無名氏」的孤兒竟有一串復合了兩 個姓氏冗長的名字! 二歲前她跟著拾獲她的台灣玫瑰育幼院的院長桑懷慈修女姓桑,修女為她取單名柔 ,後來育幼院財力不濟解散,她便隨著當時在台灣傳教的宮澤辛神父來到日本,移民之 後她便成了宮澤桑柔,其實依她的個性該換個名字叫「剛」而不該叫「柔」,因為她可 不是有軟趴趴性情的女孩,但或許修女是要藉這個字來填補這個「不足」點吧! 真要剛柔並濟還真是難事! 不過對賜給她姓氏的桑修女和宮澤神父,她是敬重感恩的,畢竟沒有他們她可能沒 有今天,她或許瑟縮在無情人間的一角,早早餓死、凍死了! 尤其是宮澤辛神父,他資助她完成一階段一階段的學業,因為她始終沒有被收養, 於是成了育幼院裡唯一「最老的孩子」。 小時候她其實很羨慕被收養的小朋友,也渴望自己能被收養,每當有人來認養院童 時,她會刻意的表現出奇的乖巧,巴望能擁有一個家,一對父母。 但雀屏中選的總不會是她,並不是她長相有缺陷或不討人喜歡,而是沒有一個日本 家庭會要一個沒有日本血統的孩子,她在一次次失望後並沒有放棄那個對「家」的夢想 與期待,直到上了小學,她才知道她的夢想已離她愈來愈遠了。大多數的領養人不會收 養年齡太大的孩子,怕不好調教。 有一回她放學途中路經同學飯倉友和的家,他家是經營溫泉旅館的,在溫泉街很有 名氣,她見到飯倉媽媽在門前迎接友和,那臉上的笑容直打人她心底最枯萎的地帶,她 忍不住停下腳步觀望,心裡直想自己若能有飯倉媽媽那樣的母親該有多好,她的笑臉好 慈愛喔! 「媽,她是慈辛的小雜種,神父從台灣撿來的野孩子,好臭,好噁心哦!她就在我 們班上呢!」友和發現她指著她唾棄,平時在學校那樣也就罷了,但當著他媽媽的面這 麼污辱她,令她自尊突然大大的受損。 「別理她,咱們進屋去。」飯倉媽媽的笑臉不見了,睨了她一眼,牽著友和的手親 愛的進屋去了。 她倏地走開,和平常一樣表現得一點也不以為意,走在溫泉噴出白濛濛的煙霧中, 腳步卻沒有將她帶回慈辛,她去了無人的海邊,不爭氣的流了一夜的淚! 年僅八歲的她便對人生嚴重的懷疑起來,更恨透了那個狠心遺棄她,讓她成為眾人 口裡啐罵雜種飽嘗羞辱的人。 到底是誰莫名其妙的生了她,讓她活得這麼羞恥啊! 何不一生下來就把她掐死算了。「桑柔。」晨曦中有個溫和的聲音從天而降的喚著 她。「神……父……」她揉著哭得紅腫的眼睛,期望把腫得只剩一直線的眼眶揉開,昨 晚哭著哭著,竟累得靠著巖洞睡著了。「總算找到你了,來,咱們回去吧。」「不!我 不回去!」她搖頭。「為什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