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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頁     妤珩    


  如果不發生那件事,陸凝香相信她會在林府就這樣過一生的。

  午後,慵慵懶懶的微風有一下沒一下地吹拂著,陸凝香剛與林老爺用完午膳,趁著日光和煦便到花園裡去走走逛逛。

  這時候大部分的奴婢與長工們都偷閒去睡午覺,林老爺則是出門處理生意,林府內的人氣顯得較為冷清,但春日的花朵嬌媚,百花爭放、蝴蝶蜜蜂相互飛舞,花園裡卻是萬態生氣十分蓬勃。

  陸凝香沿著長廊散步著,翡翠則是滿臉不悅地跟在後頭。

  翡翠的心情真是差勁透了,她真的不懂為何花娘要將她一起陪嫁到林府,每天面對一個年之將盡的老頭子有什麼前途可言?更何況她也只是香兒姑娘的一個貼身丫環而已,任誰也不會對她多看一眼。依照這種情形看來,以後她托付終身的對象肯定只是個長工或小廝,那她想一輩子榮華富貴的夢想豈不是活生生地幻滅了嗎?

  真是倒霉透了!

  陽光盡忠職守地灑滿了林府的花園,陸凝香走著,身子漸漸泛起了暖意,白皙的面容也蒙上一層薄薄的細汗。她拿起手絹輕輕地抹著臉,轉頭向翡翠道:"能幫我回房拿把繡扇嗎?"

  當丫環的能說一聲不嗎?翡翠點了下頭,轉身前還不忘瞪了這個害她沒前途的主子一眼,大搖大擺地朝房間方向走去。

  陸凝香倒是不甚在意,她繼續觀賞著園內的一花一草、一景一物。

  這樣的日子倒是不錯,若當時她真是嫁了李二少,還得費心地侍奉公婆,誰知李二少原本對她的初衷是否會因為外人的眼光而產生改變?與其如此,她寧可嫁進林府,起碼不必太費心神。

  人活著,只要別太過奢求,哪兒都能當成西方極樂世界,不是?

  她對自己的未來從來沒有什麼特殊的期待與妄想,無論過著什麼樣的日子、什麼樣的生活,都不過是老天爺給她的命罷了。人嘛,就這麼一遭而已,在乎這、在乎那的,累的不是別人,而是自己。

  陸凝香漫步在長廊上,長廊外頭是無限的春意,令她的心頭也暖洋洋,她不自覺地在嘴角邊泛起了絲絲的笑意。如果一輩子就這麼過了多好,不需要待在花月樓中與其他人爭奇鬥艷,也沒有必要和其他姨太太爭寵,反正林老爺不能人道,大家心知肚明,早晚總會為了好面子又娶個姨太進門,大多數太太們早已經不花心思在林老爺身上了,她也是樂得輕鬆。

  走著,陸凝香竟走進了大太太的院落裡頭。花園中種滿了牡丹,各種開得艷麗的牡丹互相爭鳴,極是熱鬧。現下時辰,大太太應該是午睡時刻,院落裡半點人煙也沒有,想必都躲懶去了。

  隱約間,陸凝香彷彿聽到了一種細細的呻吟聲,她微微一驚,當然明白呻吟聲是所謂何事,只是光天化日之下,竟如此明目張膽。

  淫聲浪語愈來愈大,愈來愈不堪入耳,陸凝香皺皺眉頭,不打算繼續聆聽。

  她轉過身,不小心將腳畔的花盆給踢倒,發出一個極大的聲響,臥房內立即傳出一聲惶恐的驚呼,是大太太的聲音。

  "是誰?是誰在外頭?"

  陸凝香急忙轉出大太太院落,不想惹出是非。偷情之事在林府之中比比皆是,她沒有必要大驚小怪、亂嚼舌根的。

  大太太蘇月娘急急忙忙披上一件外衣打開房門張望著,沒有見到半點人影,但門口的花盆卻是碎了一地。她的神情恐懼極了,明明吩咐了所有家丁奴婢此時此刻不許前來叨擾,怎麼還是教人給碰見了,萬一傳到了老爺的耳中,她可是不得好死的呢!

  "月娘,你瞧見是誰了嗎?"一雙男人的手臂環上了蘇月娘的腰際,口音裡儘是膩死人的黏膩。他的舌尖舔著她的耳垂,手掌也不安分地在她胸口磨蹭著,令她打著哆嗦。"你都吩咐過了,不會有人來打擾你的,我想應該只是一隻不識時務的貓兒跳過罷了,甭緊張兮兮的,咱們繼續吧!"

  這個說話的男人不是誰,正是林府總管方家洛。

  蘇月娘拍開方家洛不安分的手,心神不寧地抓緊衣襟。

  "如果是貓兒就好了,萬一是府裡頭的人,我怕我們方纔所說的話……"

  "你說咱們剛才說的要殺了老爺,然後今後就可以雙宿雙飛,榮華富貴享用不盡的玩笑話嗎?你放心好了,咱倆說得這麼小聲,誰會聽得到我們說的枕邊細語呢?"

  "很多事情是不怕一萬,只怕萬一的……"

  "放心放心,不會有萬一的。"方家洛將嘴唇湊到蘇月娘的頸窩,以舌尖撩撥著她。"咱們還是辦點正事比較要緊吧!"說著,他的一隻手已經伸進了她的衣襟當中,將半推半就的蘇月娘摟在自己懷裡,慢慢地往房裡帶。

  蘇月娘半瞇著眼睛,喉間有著輕微的低吟,順著方家洛的手勢,在合上房門的那一刻,眼尖的她驀然將他推開,重新將房門打開。

  莫名其妙的方家洛鎖著眉看著蘇月娘蹲下身子,在花盆的碎片中似乎尋找著什麼。

  他不解地詢問:"月娘,你在找些什麼啊?你瞧見什麼了嗎?"

  一會兒,蘇月娘站起身子。

  "剛剛真的有人聽到咱們了,你瞧。"她將手掌攤開,是一隻蝴蝶樣式的髮簪。"這就是她所遺落的。"

  方家洛一瞧,先前的慾念全消,他緊張地四處張望,急急地將蘇月娘拉進了房內,連忙合上房門。

  "這該如何是好呢?你知道這是誰的髮簪嗎?"

  "是……九妹的,是老爺買來送她的,我當時覺得漂亮,還央著老爺出門時再替我買一支回來。"

  "九姨太?"

  "是啊是啊!怎麼辦?"蘇月娘已慌了手腳。她抓著髮簪繞著房間踱步,口中唸唸有詞。"不知道她聽了多少,雖然她不大與其他人爭,但是如果她將我們所說的話說給老爺聽了怎麼辦?現在該如何是好呢?怎麼辦呢?怎麼辦呢?"

  方家洛撫著唇邊的鬍子靜思著。

  "如果……我們說的不是玩笑話呢?"

  蘇月娘一愣。"什麼?不是玩笑話?你的意思是……"她做了一個割喉嚨的手勢,睜大了眼睛懷疑地問著。

  他點點頭,冷靜的神情令人不寒而慄。

  "你是大太太,如果老爺死了,你就是當家的了,所有林家的財產不都是屬於我們兩個了嗎?"

  "可……可是,殺人是要……要償命的耶!"

  他淡淡地笑了起來。"不一定,借刀殺人聽過嗎?"

  蘇月娘一聽,摀住了嘴。"你的意思是,讓別人殺了老爺?"

  "否則要讓她給說出去,然後讓老爺宰了我們嗎?"

  "當然不行嘍!"

  "所以我們要先下手為強。"方家洛又冷冷地揚起嘴角。"這件事情咱們要好好商量一下,如果成功了,林家財產都是我們的了。"

  "可是真有這麼容易嗎?"

  "我聽說她的丫頭翡翠很不滿她,必要時,我們可以買通任何人,不是嗎?"方家洛的眼神飄向一旁。"有錢能使鬼推磨啊!"

  ***

  恍惚間,有一雙銅牆鐵壁般的手臂環繞著她。恍惚間,有眾人的關懷聲和嘈雜聲在她耳畔不停響著。恍惚間,她似乎接受著一對擔憂而自責的目光,正灼灼地燃燒著她。

  "我說裴少爺啊!你是怎麼搞的?好端端地將一個小姑娘給弄到湖裡去,她跟你結仇了呀?"

  姜大娘不悅的指責聲音,從遠方慢慢飄進她的耳朵中。

  "我……我……唉!我是太衝動了!"裴劍晨的自責也傳進了她的腦袋中。"她是剛來裴莊的姑娘嗎?我還以為是……"

  聽他的聲音,酒已是醒了大半。

  "爹他還以為是娘呢!一直拉著這位姐姐不放,嚇得這個姐姐栽進了湖心去呢!"是一個男孩的稚嫩嗓音,軟軟地揚了起來。

  "糊塗!"胡庸醫低低地道:"幸好小姑娘沒什麼大礙,我想她快醒了吧!"他執起陸凝香的手腕把脈。

  姜老爹一聽,忍不住又調侃著:"是嗎?我可不怎麼相信胡庸醫的醫術呢!"

  "得了吧!香兒姐姐在休息,你們別吵架了嘛!要吵就出去,別礙著了香兒姐姐。"紅袖看胡庸醫開始吹鬍子瞪眼睛,忍不住對兩個男人發出警告。

  "噓!別吵……"江夫人見陸凝香的眼睫毛輕輕地煽動了下,連忙示意紅袖倒一杯水來。"香兒姑娘,你醒了嗎?"

  陸凝香努力地將沉重的眼皮給睜開,她只覺得頭疼得緊,喉嚨也繃得緊。

  真沒料到自己的一場小意外,竟讓整個裴莊的人全都不得安寧,擠在這個小小的房內探視她,這使她感到微微的吃驚;對他們而言,她陸凝香只是個微不足道的陌生人呵!他們沒有必要對她付出關心,她對他們並不會有任何利益上的報償呀!

  從小到大,她總被灌輸以物易物、互蒙其利的觀念,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不會有人平白無故對你有好臉色看的。親爹將她賣給花月樓的那日,才對她有貪婪的笑容;花娘將她賣給林老爺的那日,才對她有虛偽的笑容。所以她不愛笑,更不愛看人笑,但是裴莊的人似乎與她的想法有些差異,讓她根本分不清楚是真的是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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