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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頁     單飛雪    


  外敵入侵,這是外敵入侵啊!

  不行,不能被打敗,她一定得做些什麼。憑什麼那女人跟爸外遇,還敢厚著臉皮生孩子住進來?

  越想越嘔,如果有血可以吐,馬上吐一缸。

  跟老爸、老媽過世時的震撼有得拚,照例是哭不出。

  白雪要衝進書房跟沉檀熙扭打,揪住她發吼叫,又踢又踹。

  「你吃我媽的滷肉飯還睡她尨你有良心嗎?!」

  「在我媽跟我面前裝好人結果跟我爸亂搞,不要臉!」

  「借我爸錢又怎樣,這十年房貸我繳的你幹麼不出面?現在要住你角想——」

  好,就這樣,衝進去幹掉他們。

  握著書房門把,白雪內心戲演得再強都沒用,她只是發抖,沒勇氣進去抓狂,也沒勇氣打電話跟朋友訴苦。

  看看茶几上那一包紙袋,裡面的東西,她有勇氣看嗎?

  爸爸,你到底跟沉檀熙都做了什麼?

  第8章(1)

  凌晨,白雪在街上流浪。拎著包包,漫無目的亂走。

  她走到了爸媽出車禍的地方,那是一處已經荒涼偏僻的十字路口,附近住宅面臨都更,人群都搬走,荒草蔓生,侵佔頹敗的屋牆。

  以前,她總避開這地方。

  現在,卻敢在午夜時,一個人走到這裡。太生氣,就忘了怕。

  瞪著那十字路口,白雪氣憤難平。

  老爸,你怎麼可以這樣對我?你知道我多麼努力要守住你買的房子嗎?就因為你跟媽的回憶,結果你卻——

  強烈疲憊淹沒白雪,轉身,走進暗巷。小巷雜亂,兩旁堆放廢棄物,老鼠竄出來又奔去。街貓,伏在暗處。這裡陰暗潮濕,罕無人跡。

  巷底,一株大榕樹下,竟有人在……

  在幹麼?

  白雪好奇,悄悄走近,那人高大削瘦,他對著老屋牆做的事,教白雪驚駭。

  是……是他?

  籠罩在老樹搖曳的暗影中,在只有微弱星光之下。白雪默默趨近那人背後,泊驚擾到他正在做的事。

  男人穿著連帽黑夾克、破爛牛仔褲,像暗夜隱晦的鬼魂。他手持噴漆,在老屋牆面噴畫。技法絕佳,恣意揮灑,水泥牆面,很快浮現諷刺畫。

  是高市長坐在辦公室裡講電話。

  「屋主自殺,我非常遣憾痛心,但這都是為了蓋兒福中心。」市長桌上堆著鈔票,面前坐著腦滿腸肥抽雪茄的建築商。

  「我們一切合法。」

  是X先生!

  沒錯,是他!

  完成畫作,男人照例在角落簽上大大的X符號。

  「X?」白雪喊。

  男人回身,與她打了照面。他戴著黑口罩,怒視白雪。

  白雪抓住他手臂。「是X吧?我——」很仰慕你四字未出口,X轉身就跑。

  白雪追上去。「等一下!等等,喂?」

  X身手矯健,原來不只畫畫厲害,賽跑也強,敢情是躲警察跑出來的?

  白雪盡全力追,只見他越離越遠。

  她的偶像啊……白雪跑更快,簡直把命豁出去,對!豁出去,這樣悲哀的人生惜命來幹麼?不如追偶像,追啊!

  她沒命地追,但平時不運動,身體哪堪這樣操?突然心臟一陣刺痛,撲倒在地,掩著心口直喘氣,頭暈、冒冷汗、好難受,快喘不過氣了。

  忽有人握住她肩膀,白雪轉身看見一對黑暗深邃的眼。

  是X,他把她攙近自己,讓白雪靠在他懷裡,枕著他左臂。

  「慢慢吸氣,慢點,好,再來——慢慢吐氣——」

  白雪照做,直到心臟的刺痛感退去。

  她仰望X,他黝黑深邃的眼,孤寂的眼神竟似曾相識?伸手,要摘他口罩,他握住她手制止。他的手,好溫暖。

  白雪好虛弱,吞吞吐吐地表態。「我……我是你的fan,我很喜歡你的畫。」

  盯著她看,他不吭聲。

  「我想認識你——可以嗎?!」

  他搖頭,眼裡卻浮現笑意。

  他輕撫過白雪的臉龐,明明是陌生人,但感覺他的觸摸好舒服。她喜歡他觸碰她的方式,她喜歡這時刻,好像天地僅剩她跟X。

  她苦苦哀求。「不可以嗎?跟我做朋友……下次塗鴉我可以幫你把風。我也是畫畫的,不會出賣你。」

  他笑了,彷彿她的提議很搞笑。

  白雪臉紅,不敢相信自己會這麼大膽冒失的請求,感到難為情。

  但這是她的偶像啊。

  見她呼吸平順了,他將她拉起來。「回去吧,這裡不安全。」

  「不可以當朋友嗎?」

  他還是搖頭。但是,他給白雪一個擁抱。

  那擁抱很奇特,彷彿有力量,可以透入體內。不敢想像,自己竟能這樣享受被個陌生男人擁抱著。

  是不是因為今晚太沮喪、太需要被安慰?

  她聞到某種氣味,混著汗味跟摻點油漆的氣味。這味道……也很熟悉。

  聲音也是。他說:「不要追,你追不到我的。晚安,回家作個美夢。」說完,他轉身離開。

  凝視黑暗中那背影,白雪靈光乍現,她打開包包拿出手機,按下一組號碼。

  前方,響起手機鈴聲。

  X怔住,白雪奔上去。「江品常!是你!」

  她驚喜,她只是揣測那對眼,她只是懷疑他氣味,她憑藉一股直覺,真沒想到——

  他停步,轉身看著她。

  她乘勢踮足,一把揭了他口罩。

  果然是江品常!

  「喔岣?喔昀!江、品、常!」白雪笑出來。

  「難怪你知道《dpi》,你根本就會畫畫!」說著,衝到他剛完成的塗鴉前。

  「原來都是你,X就是你!」

  看完畫又奔回他面前,抓住他手,拉他走。

  「走,找個地方坐下聊,太驚人了!你竟然就是X!你好好說明一下,你對市長到底有什麼仇。唉,你知道嗎?我今天難過死了,看到你真好,下次塗鴉找我行嗎?我也充滿憤怒,我也要發洩,我也要塗鴉——」

  甩開她手,他冷冷地看著她。「我不是江品常。」

  「矮油,」笑拍一下他肩膀。「不要掙扎了,明明是。這眼睛這鼻子這張臉,我沒瞎我認得出好嗎?安啦,不會洩漏你身份——」

  「我是江品常的哥哥,江品迅。我們是雙胞胎。」

  「蛤?」

  「我平時都被我弟關在房裡,他當我神經病不讓我出去。晚上他睡了,我才溜出來,他不知道。」

  「嗄?」

  劇情急轉直下喔。

  說話時,他前進,把白雪逼到陰森粗獷的老榕樹前。

  仔細瞧才發現,他確實跟江品常不一樣。這老兄口氣冰冷,跟愛開玩笑的江品常不同。眼色陰鬱,表情冷酷,注視著她的眼神,冷冽得彷彿可冰封一切。

  白雪一陣寒。「雙……雙胞胎嗎?」

  白雪想到小時候看的漫畫《雙星奇緣》。裡面的女主角同時跟兩個超英俊的雙胞胎兄弟談戀愛,好浪漫。她是不介意品常有個怪哥哥,但她好介意這個怪哥哥從牛仔褲口袋掏出的東西。

  那東西銀燦燦的,令白雪臉色煞白。

  刀?他手裡是一把瑞士刀!

  握著刀,他逼得更近,她幾乎感覺麥他說話時噴出的熱氣。

  「你犯了一個很大的錯。」他緩道。

  終於把白雪逼到無處可退,背抵著老樹,他幾乎迫在她身前,居高臨下俯視她。「你不該……在一個人犯罪時揭發他,更大錯誤是,看看附近,都是空屋,這裡沒人住了,我殺了你,把你扔空屋裡,也要過一陣子才會被發……到那時,你已經被老鼠野狗啃得只剩白骨吧?」

  「等……等一下!」

  「抱歉,這是你逼我的。」

  「等一下等一下——啊——」白雪尖叫,刀刃刺來——

  從出生到現在,一幕幕往事閃過腦海。

  老爸扛她在肩膀搖晃,她抓著爸的頭髮一直笑。(三歲時嗎?)

  第一次繪畫比賽,拿下全校第一名,爸媽在台下鼓掌,她害羞地接過校長頒來

  的獎狀。(小五時?)

  媽媽撿回雪蓮,那時它只有手掌大,在地上撲追爸的腳。(國一時?)

  許多大事這麼翻過腦海,原來這就是瀕死前據說會有的……回、光、返、照。

  剎那間白雪明白了。

  之前感覺難過得要死,只是個形容詞。臨到真要死,才發現很多事不重要。白雪膝蓋一軟,癱軟在地。那刀躲過了……好險。她嚇壞了,快逃,但走不動,雙腳發軟,她不想死啊——於是她往前爬,拚命爬,邊哭邊爬。

  「爸——媽——救我——」

  哭著爬過枯葉,哭著爬過泥土,哭爬在小巷柏油路,哭爬向巷口,哭著仍努力著要爬出變態的魔爪。「救命,救命啊!爸——」等一下……等等。

  又哭又嚷,淒淒慘慘淒淒爬這麼久,怎麼後面沒動靜?沒追來?

  白雪回頭。

  哇咧!

  榕樹下,那男人悠哉悠哉坐石頭上。蹺著腿,吞雲吐霧在抽煙,欣賞她狗爬姿很久嘍。

  恍然間,白雪明白了。

  不爬了!

  白雪滿身泥塵站起,呸掉沿路不小心吃到的野草,怒騰騰瞪那傢伙。

  那傢伙跟她揮揮手。「好玩嗎?白雪?」他綻開大大笑容,如假包換,是那愛開她玩笑的壞小子。

  「江品常!我要宰了你!」白雪殺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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