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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頁     單飛雪    


  張摩爾從束縛中解放,忽然,他的愛從狹隘的滿足,進化到海闊天空的境界。他願意看開了,就讓愛她只因為愛,不管她迷誰,只管自己愛的是誰。不管她前往的方向是何處,如果不能跟隨,就默默祝福她永不傷心,她的美夢不會碎。

  這分鐘,放下得到曦西的念頭,不再渴望她的回應。他不要求了,也不期待了,這樣子,也就不再會感覺到挫敗。很愛她,仍然愛著,但明白到,愛她的那份感覺,那熱烈的感動,本身,已是最大回饋。不再嘗試去強縛她,也不再束縛了自己,從此,這份愛,大自由……

  都怪白御飛的展區人太少,所以當那對母女一進來,立刻被白御飛發現了。

  當面色蠟黃,身材臃腫的婦人,神色緊張地拉著四歲大女兒,匆匆繞過展區時,白御飛走向她們,經過時拋下一句:「你過來。」

  他們到美術館旁,偏僻的草坪處說話。

  「你什麼意思?」白御飛厲聲問。

  婦人低頭隱忍,女孩看看白御飛,再看看媽媽。她上前,拉拉白御飛褲子喊:「爸爸。」

  白御飛厭惡道:「在外面不要叫我!」他避開女兒的手。

  「哇——爸爸討厭。」女孩大哭。

  婦人趕緊蹲下抱住女兒安慰:「嘉嘉不哭,嘉嘉乖喔……」她抬頭瞪白御飛。

  「幹什麼凶她?」

  「為什麼帶她到我工作的地方?陳淑美,你故意讓我難看?」

  「你放心,我根本不想讓別人知道我們的關係,我才不希罕一個連女兒都不敢認的男人,我對你早就死心了。你凶我沒關係,我習慣了,但是拜託你可不可以對女兒臉色好一點!」

  白御飛緩了臉色,但是口氣很不耐煩。「如果不是你違反約定,帶她到我工作的地方,我也不會——」

  「我讓她看看爸爸的作品,有錯嗎?難道連她爸爸做什麼都不能讓她知道?你會不會太無情了?」

  無情?他嗤笑,看都懶得看她,不屑道:「是我要你生她嗎?無情?你生個小孩,每個月就能跟我拿三萬塊安家費,這麼輕鬆,算起來是賺到了。」

  陳淑美看著他,寒著臉,冷冷笑。「你有沒有良心?已經有三個多月了,這陣子你有給錢嗎?」

  白御飛臉上閃過一抹尷尬,他惱羞成怒地說:「所以你就故意帶她來,讓我難堪好威脅我?呵,這招厲害——」

  陳淑美恨恨道:「白御飛,不要拿你的水準,來衡量別人的行為,不是每個人都有你那麼多心眼!」拖女兒就走,不顧女兒哭喊爸爸。

  白御飛厭煩地別過臉去,不想理會,如今,每看見那個衣著邋遢身材臃腫的女人,他就反胃作嘔。當初瞎了眼,才會和她交往,她卻故意懷孕,硬要生下孩子來綁住他。昔日愛情,褪色後,變成他白御飛的背後靈,令他困擾不已,悔不當初。

  「我不要回家,我都還沒看,我不要——」嘉嘉掙扎踢踹,不肯跟媽媽走。

  母女倆在美術館前拉拉扯扯,嘉嘉的尖叫聲,引人側目。

  「怎麼啦?為什麼哭呢?」曦西正要進展館,就看見她們,過來關心。

  是策展人?陳淑美注意到她戴的工作證。「很吵喔,對不起,我們要走了。」

  「我不要!」嘉嘉跺足尖叫,陳淑美尷尬,半拖半拉女兒走。

  「乖,聽媽媽的話,乖喔。」曦西從沒見過脾氣這麼大的小孩,她手忙腳亂,幫著安撫。

  「啊!」嘉嘉坐下,兩腳亂踢,其野獸狀,成為展館最受注目的「行動藝術家」。

  陳淑美氣急地吼:「閉嘴,閉嘴!」

  嘉嘉尖叫「啊——」

  陳淑美揚手。「你要媽媽打你嗎?」

  嘉嘉大哭。「哇——」

  曦西柔聲哄著:「不哭不哭喔……」

  「媽——」嘉嘉還在鬧。

  這兩大一小亂成一團。

  忽然,全安靜了,都愣住。一隻拇指大的小狗公仔,朝嘉嘉汪汪叫,還搖著尾巴。

  嘉嘉蹲下,瞅著玩具,抬頭,望向放玩具的男人。他好高好高,冷酷的表情有點嚇人。嘉嘉鼓起勇氣問:「叔叔?可以摸它嗎?」她不哭不鬧,裝乖中。

  曦西看張摩爾拾起玩具,丟給女孩就走。

  「好可愛,汪汪汪。」嘉嘉破涕為笑。

  陳淑美望著那走遠的高個子說;「真好心啊……他戴著工作證……他是……」

  「是……我們其中一位藝術家。」曦西被張摩爾的行為弄糊塗了,好心?他會好心?剛剛在咖啡館她才罵他卑鄙,這會又被他的舉措驚駭。

  「媽媽,我想帶小狗一起看展覽。」嘉嘉懇求。

  「都說要回去了你還講。」

  「你們還沒看展覽嗎?」曦西問。

  「爸爸把我們趕出來了。」嘉嘉說。

  「哦?你爸爸還在裡面?」

  「我爸爸是藝術家。」

  「噓!小孩就愛亂講。」陳淑美對曦西說:「謝謝,我們回去了。」

  曦西看嘉嘉癟嘴,淚汪汪的被媽媽帶走,看了心疼,上前勸著:「展覽六點才結束啊,你們可以繼續逛沒關係嘛。」她蹲下,問女孩:「你跟阿姨一樣愛看藝術展嗎?在二樓有一個阿姨將房間點了好多蠟燭,還有三個人高的大蠟燭,你有沒有看見啊?」

  「沒有,我好想看。」

  「那阿姨帶你們去看好嗎?」

  「媽媽,」嘉嘉望著母親,「可以嗎?拜託!」

  「呵,我沒受過這種氣,你看,這麼少人,我不是來陪新人做展覽的。」墨霓跟白御飛抱怨。「你呢,你的展區人多嗎?」

  「多少受了影響,但應該是暫時現象,媒體都這樣的,愛炒作新聞,好作品還是會——」

  「晚上開會時,你不要再幫曦西講話,我要她給我們一個交代,找我們展覽,結果讓我們受這種羞辱,難道這個展覽是為張摩爾一個人辦的嗎?她應該想辦法解決這種情況。她——」看曦西進來,墨霓住嘴。

  白御飛震驚,注意到隨曦西來的陳淑美和女兒。他臉色丕變,女兒一看見他,忘了叮嚀朝他喊:「爸——」

  沒留意到白御飛驚慌的眼神,曦西看了看裡面,問嘉嘉:「喔,哪個是你爸爸啊?」

  嘉嘉伸手指白御飛,陳淑美忙制止。「嘉嘉!你又忘了媽媽說的話嗎?」

  在白御飛注目下,陳淑美緊張地朝曦西說:「我帶她去看蠟燭喔。」拉女兒到角落去。

  白御飛暗鬆口氣,心神不寧。

  曦西過來和他們招呼:「你們都在啊,還順利嗎?」看白御飛跟墨霓在一起,曦西尷尬,笑得不自然,還是忍不住會想到張摩爾說的話。

  「順利?你沒眼睛看嗎?我的展覽從沒有這麼冷清,蕭禾跟巴熙那邊也好不到哪去。白御飛,你呢?」

  白御飛恍惚,注意著陳淑美跟女兒,擔心她們亂講話。墨霓喊他幾次,他才回過神,參與討論。

  「也許可以考慮看看別的宣傳辦法,但只剩三天……」

  最後,曦西說;「在我的立場,你們的作品當然比張摩爾優秀,媒體冷落你們我也覺得很抱歉,我已經打電話約廣告公司晚上開會,打算——」

  滋滋滋……

  天花板忽然響起異聲,眾人往上看,一盞美術燈短路,閃著火花,火花忽然觸及清潔防護網,瞬間燃燒。

  有人尖叫:「失火啦!」

  眾人亂竄亂逃,工作人員忙制止,火苗沿天花板燃燒,一名男生逃跑時滑倒,撞到了燃燒中的大蠟燭。

  墨霓驚呼:「我的作品!」

  蠟燭倒下,眾人尖叫,嘉嘉還愣在原地,被嚇得動彈不得。

  曦西衝過去。「小心!」她一把拽開嘉嘉,同時蠟燭倒地,噴濺的燭液,燙傷曦西左踝,曦西痛叫蹲下,懷中的嘉嘉大哭失聲,火勢從天花板迅速延燒開來,現場一團混亂。

  「媽,爸爸——爸爸——」

  曦西被煙嗆得猛咳,淚眼模糊中,看人們朝門口逃去,看白御飛也跑向門口,她喊:「白御飛……白——」

  她駭住了,她永遠不會忘記這一幕,白御飛明明聽見她呼救,回望她,卻又視而不見,轉身,和人們跑出去,撇下她們。

  「爸爸,不要走,不要,爸爸救我!」嘉嘉朝白御飛嚷。

  「誰?」曦西瞪住嘉嘉。

  「穿白衣服的是我爸爸,走了他走了!」嘉嘉指著白御飛哭。

  「來,我們走。」曦西掙扎站起,忍住痛,拉著她往外跑,燙傷的地方,像被尖針紮著,每走一步都敦她痛出淚來。

  混亂中,陳淑美找來,一手抱住女兒,一手拉著曦西往外跑,人群互相橫衝,踩痛彼此的腳,慌亂中,曦西被人群衝散了,獨自陷在黑色煙霧中。她扶牆站著,漸漸聽不到奔跑呼救的人聲,黑影幢幢中,只聽到耳畔烈焰吞噬的辟滋聲。她頭昏目痛,肺悶得快炸開,喉嚨干,看不清楚,不停流淚,扶著牆走,寸步難行。

  「救……救我……咳……咳咳……」好熱,我會死在這裡嗎?救命……曦西意識昏茫,呼吸困難,地板因烈焰熱燙,她恐懼顫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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