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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頁     羽心    


  「公子,你流血了!」小梓趕緊掏出手巾,壓在周以謙手臂上的傷口。

  「不礙事,可能是被水中的碎石刮傷。」周以謙接過手巾,拭去手臂上的鮮血。不斷汩出的血絲往下流,順著手臂滴入湖中,暈成朵朵血花。

  「公子,您等著,我去幫您拿些藥草止血。」

  「不用了,只是小傷,用水沖洗便可,用不著……」

  周以謙準備起身阻止小梓時,一陣低沉粗啞的嗓音突然自湖面傳來──

  「解咒者,殺無赦……」

  周以謙回首望向湖面,湖水頓時翻騰不已,一對血色眸子從湖裡冒出,殺氣騰騰地瞪視著他。他忽覺背脊發涼,一股難以言喻的力量強行侵入體內,讓他冷汗直流,心中莫名慌亂。他強撐起身子,試圖抵抗,卻感到一陣暈眩,身子直挺挺的跌入湖中。

  「公子,公子……」

  是小梓嗎?周以謙勉強睜開雙眼,眨了幾次才看清他的身影,「你……從湖裡把我救起來了?」

  「湖?公子,您是不是睡昏啦?」小梓趕緊攙扶他起身。

  「睡昏?」周以謙摸摸身上的衣裳,是乾的。怎麼可能?剛剛明明掉進了湖裡。「我睡了多久?」

  「約莫一個時辰。」小梓扶著他搖搖欲墜的身子,「我瞧您睡得好沉,怎麼叫也叫不醒。」

  「是嗎?」周以謙用衣袖拭去額上的冷汗,才稍微走幾步就踉蹌了一下。

  對於剛才的情況,他百思不解。低沉的嗓音仍迴盪在耳畔,突來的寒意依舊是那麼真實。他拉起袖子,深長的裂口早已消失無蹤,完好的皮膚毫無受傷的跡象。

  奇怪……難道是天熱中暑,才產生了幻象?

  「公子,您的臉色不太好,是不是病了?」

  「沒有。」

  「那您該不會是……」

  「怎麼?」

  「中邪了!」小梓瞪圓雙眼,一臉驚恐。

  「中邪?」周以謙嘴角噙起一抹諷刺的微笑,「你從何時開始相信這些無稽之談的?」

  「公子,您別不信!我祖母常說鄉野間的魑魅魍魎最為凶狠……」

  「夠了!」周以謙輕蹙眉頭,稍顯不悅,「我現在頭疼得厲害,不想聽你那些空穴來風的鬼怪之說。」

  「對不起。」小梓無辜的搓揉著手指,「那您要不要再歇息一會兒?」

  「不用了。」周以謙回頭望了一眼平靜無波的湖水,神情若有所思,「上車吧,遲了,又得延後行程。」

  第1章(2)

  今早不同於往常,展家的香燭鋪前聚集了大批圍觀的村民。

  「怎麼了?」展桃花對門外的熱鬧情形有些錯愕。平常展家店舖門可羅雀,唯獨替喪家備辦冥具時才會有此場景,莫非今日……

  「桃花,快來瞧瞧,你家對面多了好多陶甕!」

  村民你一言我一語,扯著展桃花的衣袖來到鄰宅門前。

  「是做什麼的啊?」

  「賣醬菜嗎?」

  「喲,這壇蓋還封蠟呢。」

  「是賣酒的吧。」

  「不對,依我看,八成是賣骨灰罈的!」

  「啐,哪張臭嘴在亂咒人啊!」

  「都別吵了,桃花來了,問問她吧。」銀白鬍鬚的長者制止了村人的紛爭,拄杖來到展桃花面前,「桃花,知不知這戶人家是做什麼生意的?」

  「不知道,我也是方才瞧見這些陶罐的。」展桃花聳聳肩,無奈的輕笑,「不然問問那些送陶甕來的大叔,說不定能打探些什麼。」

  她才剛說完,眾人就迫不及待的一擁而上,擋著那幾名大漢問個明白。展桃花沒有上前的打算,仍舊按照往常一般備置香燭,準備開張營生。

  「是京城來的大夫,叫……」一名大漢放開喉嚨,吆喝著搬運藥壇的夥伴,「那大夫叫什麼啊?」

  「叫周以謙!」遠方應答的大漢扛著藥壇走近,用衣袖擦了擦汗,坐在石墩上歇息。「周大夫心腸可好呢!年紀輕輕就懂得替年邁的師父下鄉行醫,造福百姓。往後你們有任何大小病痛,儘管找他就是了。」

  「是啊,我也聽說那大夫像神佛轉世,看病都不收錢呢!」

  「騙人!世上哪有這種傻子啊?」

  村民七嘴八舌,議論紛紛。

  「是真的,我要是說假話,就讓雷公劈死!」大漢聲如洪鐘,拍胸脯保證。

  聽大漢這番信誓旦旦的承諾,展桃花停下手邊的工作,抬首望向對面成堆的陶甕。其實,對面住著什麼樣的人,她並不在意,只是世上真有這樣的好人嗎?要是真如大漢所言,村人以後就不必擔心無錢治病了。

  「我才不管那周大夫是個什麼樣的人。」展元佑抓抓頭,附在姊姊耳邊低語,「我只在乎他將來要是醫死人,就能就近在我們這兒備置冥具。一想到將來源源不絕的客源,我就想趕緊會會這位『恩公』。」

  「你這張臭嘴,八成還沒漱洗!」展桃花白了他一眼。

  展元佑得意的張嘴大笑,「姊,你真聰明,我剛起身,還沒漱嘴呢!」

  「我聰明?聰明到讓你這張嘴隨便咒人?」展桃花俐落地掏出腰際的竹筒,揭開蠟紙,「我今天一定要代替死去的爹娘好好治治你這張嘴。」

  「姊,別開玩笑!」展元佑瞪著竹筒,臉色瞬間發白,「那是童子尿吧?會……會出人命啊!姊……姊……」

  「只有童子尿才能治你這張中邪的嘴!」展桃花踮起腳尖,努力扯住展元佑的下巴,試圖將黃澄澄的尿液灌入他的嘴中。

  「桃花,在忙什麼啊?」一名身材圓胖的婦人好奇地湊近他們身邊。

  「啊,六嬸!」展桃花的手僵在半空中,尷尬的對著六嬸微笑。

  「六嬸,你來的正是時候!我快被姊害死了。」展元佑趁她分神,趕緊掙脫魔爪,一溜煙的逃去無蹤。

  「元佑,別跑!待會還要讓你送香燭到七叔公家呢……唉,跑這麼快!」展桃花將竹筒封好,收回腰際。「六嬸,進來坐吧。」

  「免了,免了。」六嬸肥胖的短手不斷搖晃,「我一會兒就走。」

  「這麼急。」展桃花雙手熟練地將黃色冥紙裁成圓形,「小伍的情況好些了嗎?」

  「好了,全好了。就是屁股上的鞭痕還沒好,得趴著才能睡。」

  「六嬸,對不起。」展桃花雙頰微紅,連忙垂首賠罪,「那時如果不狠下心來用力抽,會治不好小伍的。」

  「傻孩子,我今日是來道謝的,怎麼會怪你?」六嬸攤開懷中的油紙包,取出一件衣裳在展桃花身上比著,「我特地差人上京城挑了塊粉色布料,給你做了件衣裙,你試試,看合不合身。」

  「六嬸,這太貴重了,我不能收!」展桃花急忙將衣裳推回六嬸懷裡,「家裡做的是香燭生意,驅邪只是義務,向來都不收錢的。」

  「就是知道你不收錢,才要送這份禮。」六嬸又將衣裳塞進她懷中,「雖然咱們鄉下地方不時興妝扮這套,但你成天穿這身素白的衣裳,不施半點脂粉,也不是辦法啊!莫怪村人都傳言你是因為年屆雙十,嫁不出去了,所以乾脆放棄了容妝。」

  展桃花低首淺笑,「二十歲對於婚配而言,確實是有點老了。」

  「桃花,你別介意,六嬸是心直口快,沒惡意。」六嬸輕掌自己的嘴,以示歉意。「說來都怪那些碎嘴的傢伙,要不是他們到處亂傳謠言,今日也不會礙著你的姻緣。」

  「六嬸,不礙事的。我們這一行,做的是死人生意,礙於忌諱,平日要人上門攀談都很難,更何況來提親。」展桃花輕抿雙唇,微綻笑容,沒有半點怒意,「況且大叔們說的倒也真切,不必遷怒。」

  「唉,這倒是。雖說命有定數,但真要人百無禁忌的接受死亡,只怕難啊!」六嬸低頭看著自己遲遲不敢踏進香燭鋪的腳,尷尬的笑了一下,「不然,你試試招桃吧!就算姻緣避著你也不打緊,你可以自招啊!」

  「啊?」展桃花一臉疑惑,不解六嬸突然提出的建議。

  「我幫你問過了,你肖豬,趁著這回滿月,找棵桃樹繞十二圈,一定能招來好姻緣!」

  「再說吧。」展桃花輕笑,神色依舊自若。

  「別再遲疑了。聽六嬸的話,穿上這件粉色衣裙,到桃樹下繞十二圈,包準你今年嫁得出去。況且……」六嬸竊笑,附在她耳邊細語,「對面來了位年輕大夫,你倆往後朝夕相對,日久生情,一定能成的!」

  「六嬸,你說到哪裡去了!」展桃花的視線刻意瞥向遠方,卻在不經意時停在對面的藥罈子上,久久無法移開。

  月兒圓,涼如水。

  一個嬌小的粉色身影輕拉門栓,慢慢推開大門,刻意壓低木頭發出的嘎響聲。

  「姊,這麼晚了,上哪去?」展元佑搔著亂髮,張大嘴巴打了個呵欠。

  「招桃。」

  「招桃?那是要幹嘛的?」展元佑揉揉睡眼,目不轉睛的盯著姊姊身上的粉色衣裙。

  「幫……」展桃花深吸口氣,「幫嫁不出去的自己招姻緣。」淡淡的語調聽不出任何情緒起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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