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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頁     陳毓華    


  也被勒令綁上一模一樣頭巾的路猷雅,忙著把地上的樹葉子掃成一堆,等曬過幾日再燒掉。

  燒過的灰燼可以變成堆肥,是最好的肥料。

  人家修剪樹木不是該挑那三月剪吐新芽會更棒嗎?他大爺挑這時候,是沒事找事喔。

  「這些都是老樹存活率高,反正它們也都被我虐待習慣了。」

  一派胡言,是歪理吧?!

  站在高高鋁梯上面的人,啪嚓一聲又鋸下一段樟木的小枝幹。

  細小的樹枝掉下來正巧打在路猷雅的小腿上,有些刺痛。

  「啊喂,要不要緊?不是叫你離我遠一點,那些太重的不要拖,閃到腰我可不管。」透過濃密的葉縫往下看,居高臨下可以看得一清二楚,因為勞動她臉蛋上有明顯被陽光親吻過白裡透紅的模樣,兩隻細瘦的胳臂抓著竹帚掃來掃去,老實說,

  就算這樣看著也覺得趣味。

  「你可別要帥,站穩腳步比較要緊吧!」幸好只是幾道不起眼的紅痕,她不在意。

  「我要是掉下去,你可要把我抱緊。」嗯,這是什麼戒煙糖?難吃!舌尖一推本想吐出來,轉思,繼續讓它留在口腔裡。

  真不知道自虐是為哪樁?

  他抽煙的歷史住上可以追溯到高三,即便沒有讓自己變成老煙槍,一天一包的淡煙卻是少不了。

  人在生意場上,交際應酬無法避免,加上從事的是得絞搾腦汁的創意工作,理所當然沒有動過戒煙的念頭。

  可是他見不得她咳,一想到聽說二手煙會致癌……喀,他用牙嗑斷嘴裡的糖。忍忍忍,忍到最高境界,色不異空,空不異色……呦,不對,是無受想行識,無眼耳鼻舌身意,無色聲香味觸法……總之,六根清淨,無煙無垢,靠,再念下去他乾脆為了戒煙苦集滅道算了。

  兩個小時後,兩人癱在長廊上,各自吞下看是苦澀、入喉卻回香甘甜的啤酒,瞇眼看天上流淌的雲。

  「這時候要是來塊烤地瓜該有多好。」秋天一到容易飢腸轆轆,也容易想到秋天最暖胃的金黃蕃薯,申衛然流口水的想著拔絲地瓜、放了薑片紅糖的地瓜湯、一掰就開的烤地瓜……

  「才埋下去,你也太猴急了。」哪有人嫌葉子的燃點不夠,硬把自家庭院挖出一個洞來,為的就是要吃烤蓄薯,真是敗給他了。

  「地瓜好了叫我。」他的聲音有了睡意。

  「嗯。」不知道能不能悶到熟透還是問題呢,倒不如用電鍋去蒸還比較快。

  兩天前父親出院了。

  申衛然把這當成自己的事忙進忙出,為了她父親以後往返醫院方便,連同看護也住進了電梯公寓。

  媽媽有感而發,說他比大哥還要可靠。

  雖然這很有阿諛拍馬屁之嫌,可是她也不得不承認,申衛然是個有肩膀的好男人。

  誰要能跟這男人過一輩子簡單平淡的生活,都會是祖宗積了八代的福氣吧。

  忍不住回過頭看他的睡臉,悄悄的,以為神人不知的伸出食指隔著一點點的距離描繪他的輪廓。

  他的額光潔飽滿,他的眉濃密成劍,他的睫毛卷長得像把小扇,他的鼻剛毅果斷,他兩側鎖骨凹陷出誘人的風情。

  申衛然的眼猝然睜開——

  「我可以確定你在偷看我,哈我嗎?」

  她像做壞事的小孩被捉到一樣,害羞之餘一逕嘴硬,「少臭美了,你剔牙、摳腳板、打哈欠我又不是沒看過,印象破滅了好不好。」上廁所必帶報紙進去,一去沒有一個小時不出來,害她每天眼睛睜開就是要跟他搶廁所。

  申衛然撐起一時,用另外的手指捲起她稍稍留長了點的頭髮玩。

  「想不到你觀察入微,把我看得那麼仔細,都這樣了……你還要否認說你沒有愛上我?」

  路猷雅搶回自己的發,「你被太陽曬暈頭了。」

  「是啊,我暈了。」他頑皮的噙笑,頭一旋歪斜著窩進她的大腿,蹭啊蹭的尋到自覺安穩的位置,然後悠閒地伸直長腿。

  「欸,你這人。」想怎樣都來不及了。

  「想放天燈嗎,晚上?」

  從他躺著的角度只能看見她圓潤潔白的下巴還有微翹的嘴角,視線沿著她修長的頸子婉蜒到領子下令人遐想的乳白色肌膚,他發現自己不該長大的地方迅速膨脹了。

  路猷雅用指頭戳他。「申先生,元宵過去很久了。」

  「誰規定只有元宵才能放天燈,我想放就放,你沒聽過心誠則靈?」她的指頭在移動,有些癢,是心癢。

  「不要拖我下水,我沒有想求的。」她剛剛經過大量勞動,水份都還沒補充回來……欸,這過動兒。

  「不求父母身體健康,不求老闆加薪,不求個好老公相伴,那……就求世界和平吧。」

  「反正你不打算放過我就是了。」跟他一起時,她常常違背自己的意願,可這意願又違逆得那麼行雲流水,自然得就像她應該跟著他的屁股後面跑,沒有半點不願意。

  「你等我做個好東西給你。」他丟下話跟笑容,咚咚咚的跑過起居室,上小倉庫找他要的材料去了。

  幾分鐘後沒事找事做的男人回來了,他懷裡、手裡攬著的是一堆竹條、鐵線圈等等等等等材料。

  他興致勃勃的開始動手做起勞作。

  路猷雅把下巴靠到兩腿中央,看他用刀子篾竹片。

  「不要太崇拜我,我會害羞。」就愛逗她,樂此不疲。

  「我說我們最近為什麼這麼閒?」

  「誰說我閒著,我不是正忙著?」他哪會不知道她指的是哪回事,他手上的建築案子不時被別家公司的接案人搶去,還有幾筆適才談妥可業主又打電話來取消。

  這不夠詭異嗎?

  「有人故意搗蛋?」這讓她想起了蕭夏川經常使用擠兌步數。

  「搗不搗蛋我不知道,不過,你要知道不管任何行業,賠錢的生意不長久,而且,」他晃起一根指頭。「便宜沒好貨,有人會後悔的。」

  蓋房子嘛,不是紙紮屋給往生的人,燒一燒就可以,不管蓋的是公廁還是高樓用的,可要是貨真價賣的水泥鋼骨,有人想這麼玩,他又怎好去阻擋別人敗家的行為?

  他向來也行善不餘力的好嗎,雖然就幾袋白米的捐贈,偶爾放飯給流浪狗吃,構不上好人好事代表,所以,那個在背後扯他後腿的人有種就用力的扯,最好真的能扯痛他再說。

  「可是沒工作上門,公司沒進帳,我很煩惱。」

  之前那萬人空巷……好啦,太誇張了些,但是人滿為患的盛況很久不再了,老闆要是失業,她不是就得要飯去?

  「你勞祿命,嫌每天要做的事情不夠多啊?三不五時享點清福,人生不就這樣嘛。」知道她在擔心還不出錢來,這小妮子幹麼給自己那麼大壓力,壓力太大可是會掉頭髮的。

  「所以,我們放天燈可以祈求生意好轉吧?」她一門心思還在上頭轉。

  「可以啊。」

  「我也要幫忙!」她活了過來。

  「看誰的天燈飛得高,輸的人請吃冰。」他念念不忘夏天沒吃到的冰品,兩人打的是南轅北轍的主意。

  「放天燈是為了祈福,不是為了打賭吧?」這男人腦袋裡的邏輯跟別人也不一樣。

  「別想賴!」

  「誰賴皮,一整個夏天你有多忙。」

  「所以啦,秋天是休息養生的時間,我們每天蹭著吃,蹭著睡,等玩夠了再說吧。」

  「原來養豬季節到了。」路猷雅去搔他胳肢窩。

  申衛然把手裡的東西一甩,專心應付來突襲的小魔女。

  兩人孩童似的在廊上滾來滾去,笑成一團。

  只要是兩心歡喜,管他春夏秋冬,日日是好日,天天是晴天。

  ☆ ☆ ☆ ☆ ☆ ☆ ☆ ☆ ☆ ☆ ☆ ☆ ☆ ☆

  PUB和Bar多如繁星密佈,在白日將盡,夜色來臨時。

  喜歡到夜店喝點小酒紆解壓力的男男女女越來越多,以沙發、軟調音樂為主的  Lounge  Bar(沙發酒吧)燈光多色調,幽暗華麗,室內裝潢現代而頹廢,音樂如流水般隱約流暢,擁有舒適的天鵝絨及皮革沙發與隱密的私人空間。

  在這裡,吃喝只是配角,音樂才是大明星。

  吧檯上,三個面貌互異崢嶸的男人,各自盤據本來為數就不多的高轉椅,一杯加了冰的馬丁尼,一杯燙舌的龍舌蘭,一杯……呃,冰開水。

  一年一度建築師公會會議結束後,申衛然沒能直接回家去,他被聞風而來的兩個兄弟綁架到這裡來,而且擺明是要敲他這地主竹槓的。

  這兩人聯袂來找他,真是希罕。

  「老三,你什麼時候改吃素,我怎麼不知道?」看著申衛然那杯平淡無奇的白開水,申亢懷疑的問。

  「你很落伍喔,喝酒不開車,開車不喝酒,政府在強力宣導的政策都不知道,山頂洞人。」

  你才北京猿人咧,但,這不是他們今天來的主題,「你自己開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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