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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頁     寄秋    


  喬立春自知身子不濟,她在鎮上休養了兩日,吃了幾帖藥後直到舒適了,才退了客棧的房間決定「回家」。

  回到這身體原主出生的地方,周家村,也就是她未出閣前的娘家。

  她還把兩個孩子的姓給改了,跟她姓喬。

  周家村有一半的人姓周,原本還更多,但陸陸續續搬進一些外姓人,周姓仍是大姓,因此仍用周家村當村名。

  喬夫子逝世幾年了,想必他的舊宅已是荒蕪一片,因此喬立春特意租了一輛牛車,買上一百斤白米、五十斤白面、五十斤玉米粉,一些肉和細鹽、油之類的日常用品。

  唯恐屋內不能住人,還特意買了兩條七斤重的大棉被和打掃用具。她想稍微打理一番總能窩上一夜,其餘的待日後再慢慢收拾,她不著急,只要有個能睡覺、煮食的地方就好。

  誰知才一打開半人高的紅漆門板後,裡頭的雜草都快比人高了,前兩年的風雪太大乏人清理,有部分屋簷被壓垮了,傾斜一角,鋪頂的瓦片亦翻飛了好幾片。

  若是不下雨還好,一旦下場沁人的秋雨,屋外下大雨,裡面下小雨,接都來不及接,滴滴答答的濕了一屋子。

  喬立春呆住了,有種不知從何下手的錯愕。

  好在喬夫子在世為人不錯,廣結善緣,曾經不收束修為村裡的孩童啟蒙,有感他的善舉,澤惠兒女,一聽聞嫁到鎮上的喬立春回來了,還帶了兩名畫人兒似的孩子,紛紛不問原由的趕著來幫忙換瓦,將傾斜的屋簷以柱子撐直。

  喬立春自個兒兒當然也不好意思盡求人幫忙,一有空便除除草,砍掉雜樹放在院子曬乾好日後當柴燒,還清出一塊足以種菜的菜園子,土已翻松,隨時都能放籽播種,趕在入冬前收穫一輪。

  其中她最感謝的是隔壁鄰居周嬸一家人,他們幫了她不少忙,還教她許多事,在最短的時間內整頓好母子三人,而不致於處處侷促,連生個火也升得滿臉黑。

  「喬家丫頭,你不是說要些小蔥和絲瓜、南瓜的種子嗎?我給你帶來了,趁著天氣正涼爽趕緊下種,過個幾天氣候又要轉涼了……」

  「周嬸你來啦,又給我帶什麼好東西?」穿著簡樸的喬立春並未綰髻,她只鬆垮垮的以一條頭繩束髮。

  微胖的周嬸笑著搖手。「哪是什麼好東西,不過是田野間常見的種苗而已,你以前還不稀罕呢!說想吃就到野地裡去採,拐了我家的菊芳、菊月到處摘野果、采野桑。」

  到處都有……她眼眸微微一閃,想著北方的土地少有這些東西,種不活不說還貴得很,東北的戰家軍到了冬天啃得最多的是高粱餅,大口喝著燒刀子袪寒。

  明明還是不久前的事,卻好似已經離她很遠,下刀子似的寒冷已不復見,她眼前的是開著黃花的小村落。

  「年少不經事,都小時候的事了還提來臊我,周嬸真不厚道。」喬立春裝羞的打趣。

  「就是嘛!娘老是提過去的事,也不怕人聽了生煩,她連我三歲尿床的丟臉事也一再提起。」真是羞死人了。

  菊芳十五,菊月十三,姊姊活潑好動,見誰都是一張眼兒彎彎的笑臉,妹妹生性羞怯,老是跟在姊姊後面掩嘴偷笑,兩姊妹的眉眼十分相似,就是一動一靜的個性天南地北。

  周菊芳上面還有一個十七歲的大哥,尚未說親,正在相看中,底下還有個十歲的弟弟,淘氣得令人頭痛。

  「就你愛拆我台,生了個討債鬼,早知道你這麼不貼心,我生頭豬也好過生你,起碼豬能宰肉吃。」這大丫頭真是讓她這當娘的早生白髮,一天從早到晚擔心她嫁不出去。

  「娘呀!豬會幫你煮飯嗎?還打草、剁菜餵你那些寶貝母雞嗎?」

  周嬸沒好氣的橫睨一眼,這個女兒簡直是她的債主。「你好意思說我都不敢聽,你看貝姐兒才兩歲就幫她娘扎草當柴火燒,而你只會在我耳邊嘰嘰喳喳的喳呼,吵死人了。」

  被稱讚的貝姐兒害羞的一抿唇,躲到母親身後,其實才兩歲的她扎得不好,十個有九個鬆開,要娘親補扎,可她認真的神情叫大人們看了好笑,忍不住要讚揚兩句。

  不知是天性使然,還是原主教得好,兩個孩子都很乖,常會主動幫著做事,不管做不做得來,只要和母親在一起就很開心了,還常裝出大人樣引人發噱。

  回來周家村不到幾天,母子三個已經和村民們混得很熟了,誰家母豬下崽了,誰家的公雞幾更啼都一清二楚。

  「娘,你怎麼拿我跟可愛的貝姐兒比,太不公平了,我勝之不武。」這個小不點兒還沒她腰高呢!

  被稱可愛的喬雅音歡快地露出兩排小米牙。

  周嬸啐了一口。「會不會聽話呀!還勝之不武呢,是你不如貝姐兒懂事。喬家丫頭,我家最近蛋下得多,你要不要我幫你兜幾隻小雞,過幾個月你就有雞蛋可拾了。」

  看到孩子們一聽到有小雞可養便兩眼發亮的神情,喬立春想了下還是搖頭。「不了,周嬸,我過兩日想上山瞧瞧,看能不能設個陷阱捉幾隻野雞,小雞太小,我一個人照顧不了。」她看了看四歲、兩歲的兒子女兒。

  身為過來人的周嬸立即明瞭她的意思,養孩子不容易呀!要時時看顧著,免得他們太頑皮而出了意外。

  「你和……呃,和那個人分開了。」周嬸隱晦的打探,沒直接點名道姓,怕一不小心戳到人家的傷心事。

  「周嬸若常往鎮上跑,相信不出幾天就能聽見錢家少爺再娶新婦的喜訊。」她不言人是非,公道自在人心。

  「什麼,你是說他移情別戀,看上別人……」長得一副老實相,沒想到是個天殺的負心漢。

  喬立春不以為意的笑笑。「只能說沒有緣分,月老不賞臉,一條紅線錯牽,我們也只好莫可奈何的接受。」

  「他連孩子都不要?」有這麼狠心的爹嗎?

  她再笑。「對方不想當後娘,而且有自己的孩子,誰會有心思去管前頭那幾個,見多了心塞。」

  周嬸聞言,目瞪口呆。「新媳婦有了?」

  「不然怎麼趕著和我和離,連孩子都甘願送我,人家不缺孩子。」所以她才趁著前夫在興頭上,趕緊和離、帶走孩子,省得哪天他反悔了要來跟她搶孩子。

  人能有多無恥她可是見識過,不防君子,只防小人。

  「這人哪,太沒良心了,老天若不開眼,拜菩薩都枉然。」虧他還是讀書人,這麼缺德的事也做得出來。

  「你知道他娶的是何人?」喬立春刻意壓低聲音。

  「誰?」周嬸學她小聲說話。

  「縣令之女。」

  「啊!」難怪了。

  水往低處流,人往高處爬。

  見周嬸訝異得嘴巴都闔不攏,看得喬立春直想笑。「我這個妻子助不了他平步青雲,他另尋高木攀附也是情有可原,凡是男子誰不想出人頭地,光耀門楣,靠女人又算什麼,他日功成名就,揚的依舊是男子的名。」

  「喬家丫頭,你一點都不難過嗎?」她聽了都心酸,喬夫子那麼好的人,怎麼他兒女的運勢都那麼不順。

  「為什麼要難過呢?至少離了他,我很快活,還有一雙孩子相伴,少了一個男人心更寬。」她以前就覺得男人沒什麼存在的必要性,男人能做的事她也能,還不輸男人。

  只是她現在的身子太嬌弱了,弱得風一吹就倒,提不得重物,不過為了提升自身的體力,她每日都提早一個時辰起來練武,在天色未亮前就開始提振體內的氣。

  更甚者,她悄悄做了幾個小沙包,分別縛於足踝和手腕,好使力道增強,出拳有力,重新打造出強健的體魄。

  她必須變強,還要更強,不然以她一名文弱的和離婦人,以後的麻煩事只多不少,為了自保和保全兩個孩子,她一定要強到無人敢輕視,如同曾經的女將軍戰鐵蘭。

  「你這心態是好的,好在你看得開,不然日子就難受了。」女人家要單獨過活可不容易,她還有得熬。

  喬立春聽了只是垂眸一笑,不予回答,如人飲水,冷暖自知,她反而喜歡這種不受拘束的生活,若是她繼續待在錢家,遲早有一天會被人發現她並非原來的那個人。

  如今正好,遠離熟悉的人與事,回到村子重新開始,經過幾年的分別,人會變是再自然不過的事,她受到「巨大打擊」才心性大變,誰能說她有錯呢,全是命運弄人。

  「娘,你和立春姊姊說什麼,一副神神秘秘的樣子。」和小女娃玩著翻花繩的周菊芳忽地轉過頭,朝周嬸擠眉。

  「大人的事你別聽,都十五歲了,我都愁白了發,怕你嫁不出去。」是看了幾戶人家,但大多不中意。

  現今的女子十三歲議親,十五、六歲嫁人比比皆是,可像周菊芳這年紀還沒說定人家,那就有點遲了,難怪周嬸都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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