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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頁     朱輕    


  少爺雖然不贊成她習武,可她很堅持,少爺從來都是溫和的,不與人爭辯,於是就遂了她的心願。不過少爺說了她是女子,習武還是要挑把好兵器,只是揮拳未免氣力有限,刀太沉,鞭太霸道,莫若劍有靈氣。

  她家少爺說的話從來都沒有錯,他說習劍不錯,她便習劍。

  太太對她要習武很明顯是高興的,甚至為她請來一位隱者劍師,雖然她想不明白為什麼深居宅院的太太會認識這樣的江湖高手,可這些都不在她的考慮範圍內,她習武是為了保護少爺,只要可以達到目的就成。

  手裡的這柄燦如劍是少爺送她的,她愛如珍寶。

  矯若游龍的招式中,卻很難專注,眼眸會不自覺地順著推開的菱形窗欞望過去,梁池溪一身素色裳袍端坐在書桌前,執筆緩緩地寫著。

  芝蘭玉樹,龍章鳳姿。

  她的腦海裡突然想起以前少爺教她的這兩個成語,當時的她根本就不明白到底是什麼意思,可是現在,她明白了,那是指少爺。

  這一場病讓少爺清減不少,衣袍變得寬鬆了,可梁池溪就是那樣一個男子,就算穿的是粗布衣裳,也難掩他的丰姿。

  有時她會想,是不是因為少爺太美好,所以老天爺要讓他不完美?

  「喂,再看你就要撞上樹了。」一聲帶著嘲笑的話語,從圍牆邊的一棵大樹上傳來。

  梁曲聞言渾身一僵,定睛一看,可不是真揮劍到樹旁都沒有發現嘛,但更不能原諒的,是有人闖進竹苑,她居然一點都沒有發覺,貪看少爺入了神!

  憤怒,除了對自己還有對旁人的。

  一個俐落的反手將劍收好,縱身輕盈地躍上樹梢,拎起某人的衣襟就往圍牆外推。

  「喂喂喂,梁曲,我好歹是梁家三少爺,你敢這麼對我!」一連串的抗議聲激烈地傳來,「你再這樣我生氣了!喂,來真的呀!」

  梁家三少爺被乾脆俐落地一把推下樹。

  「曲兒。」淡淡輕輕地一聲低喚。

  梁佑先的身子在落地的那一瞬間被拎了起來,一頓頭暈眼花之後,他很丟臉地被梁曲帶著躍過牆頭,穩穩地落在院子裡。

  他想吐!

  「三少爺真真好興致,一大早就到我們竹苑來吐。」冷冷的聲音裡帶著濃濃的不滿和輕蔑,傻子都聽得出來。

  他嚥回去了!

  「梁曲,你眼裡還有沒有主子?」太沒面子了,尤其是在她的面前!

  「當然有,我的主子可不就在那裡嗎?」梁曲手指很明確地指了指窗邊,梁池溪靜靜地站在那裡,微微含笑地注視著他們。

  「你這個伶牙俐齒的丫頭!」梁佑先恨得牙癢癢的,卻又拿她無可奈何。

  按理他是主子,梁曲不過是個丫鬟,他想怎樣就可以怎樣,可她不是旁的丫鬟,她是他大哥梁池溪的貼身丫鬟,也是唯一伺候的人,這樣的身份,在梁家是非常不一樣的。

  更何況,在三年前,她梁曲就已經不再是梁家的丫鬟,大哥將她的賣身契給了她,還去官府為她脫了賤籍,成為平民,所以她隨時都可以走,可她沒有。

  這一切,都是為了大哥。

  他從小就知道,自己有一個與任何人都不同的大哥,這個哥哥身體很弱,可是卻才華橫溢,是老祖母最最疼愛的孫兒。

  真奇怪,他們梁家歷經兩朝,五代商賈世家,每個兒孫都是做生意的好手,卻無論如何培養都養不出一個能讀書、會讀書的子孫。

  只有梁池溪。

  他是梁家最大的意外與驚喜,三歲能詩,四歲能文,過目不忘,誦即成篇,他的才氣震驚了大安城所有的文學大儒,所有的人都認為他可以成為史上最最年輕的金殿狀元。

  可事實,卻不是。

  他的身體太差了,從一出世就開始喝藥,二十五年沒有一天是斷過的,欽聖皇朝所有有名的大夫都被請進梁家來為他診治,就連宮裡的御醫都請來了,可偏偏治不好。

  胎裡帶來的症,再治也是枉然……這是最能幹、最有經驗的御醫請脈之後,歎息著說的一句話。

  原來老天給的天分,是有代價的。

  第2章(2)

  「大哥,你身體有沒有好一點?」長幼尊卑,梁佑先還是分得清楚的,他站穩身子後立刻跟哥哥請早安。

  「尚可,謝謝三弟關心。」梁池溪淺淺地笑著,清俊疏朗,側過身子有禮地道:「三弟進來坐嗎?」

  「我瞧著這院裡倒是空氣新鮮得緊,不如大哥……」未竟的話語被某人惡狠狠地瞪得消了音。

  「你……你瞪我幹嘛?」

  就說白目永遠都是白目,不要指望他哪天就機靈了,少爺的病才剛剛好,怎麼可以在這清晨又到院子裡吹了涼風?

  「三少爺想必是忙的,不如……」腰間的軟劍「啪」的一聲抽了出來,晶瑩瑩、寒森森地筆直指著院門,明示!

  「呃……」梁佑先被那泛著藍光的劍給嚇得嚥了好幾口口水,努力半天才勉強擠出話來:「我……我還沒跟大哥……你小心點,那劍可不是好玩的!」見那劍尖危險地反覆在他眼皮前晃過,他發現自己沒用得腿有點抖。

  誰不知道大哥身邊的梁曲是個膽大到沒邊的人,任何人的面子都不會給,潑辣直接到讓許多人都恨得牙癢癢的,一身尖刺讓人無計可施。

  「曲兒,給三弟倒杯茶。」帶著笑意的話語從旁邊傳來,堪比天籟,讓梁佑先感到自己的心慢慢地從嘴裡往肚子回落。

  誰都知道梁曲最聽大哥的話,也只聽他的話。

  「是。」梁曲果然低眉順眼地應道。

  梁佑先剛慶幸那把劍離開他的鼻尖,可一記冷光掃過,又低又危險的聲音在他耳邊輕輕地響起:「三少爺……渴嗎?」

  「喝!」他嚇得低呼一聲,猛地彈起來倒退三步,頭搖得像撥浪鼓一般。

  「曲兒。」梁池溪無奈又好笑,輕輕地喚著。

  梁曲依言不再理梁佑先,抬腿往房內走去。

  那個不中用的傢伙巴巴地忙跟了進去,完全忘了自己先前還捨不得進屋。

  屋內沒有一絲久病之人的污濁之氣,淡淡的中藥味是散不掉的,混著墨香與紙氣,這樣的氣息在梁池溪的書房,分外好聞。

  裊裊升起的茶煙中,清香四溢,梁曲先為少爺端過一杯,並再次確認今兒早上的涼風尚可,吹不到少爺,這才為梁佑先奉茶。

  「謝謝曲……呃……」剛出口的話被瞪了回去,梁佑先幾分委屈地將那個名字吞回去。

  為什麼只有大哥才可以喚她曲兒?不公平!

  「三弟近來可好?」梁池溪對這一幕已經非常熟悉,微笑地望著弟弟問道。

  「好,不過父親最近讓我跟著二哥學做生意,唉,大哥你是知道的,生意上的事情又複雜,我一點都不喜歡,每天都煩得要命,就連大哥這裡都沒有機會來。」

  不來最好!梁曲在心裡冷笑,這三少爺每次都說少爺是梁家的異類,他自己又何嘗不是?

  梁三少爺的生母六姨娘早逝,而老爺梁翰遠雖然子息並不豐,只有三個兒子,可他對子女似乎是一點都不稀罕。按理說這三個兒子應該是明爭暗鬥,爭著將自己的才能在梁翰遠面前表現出來,雖然家產將來輪不到庶出的兒子,可梁池溪這樣的身子擺在那裡,他一死,這家產是誰的,可就不好說了。

  偏偏梁佑先不會,說好聽點他是性子單純,說難聽點就是胸無半分城府算計,還對做生意深惡痛絕,幾次當著梁翰遠的面大放厥詞說無商不奸、無利不起早之類的話。

  不過話又說回來,他就是那種典型的紈褲子弟,胸無大志,每天只喜在外面閒逛,怎麼可能讓梁翰遠喜歡得起來?更何況在梁翰遠的眼裡,除了二姨娘養的二少爺梁佑家還算成器,別的兒子都沒有絲毫的地位。

  梁佑先在梁家成不了威脅,可他卻經常被別人當槍使,尤其是……梁曲的眼眸沉了沉,除了小心伺候,也別無它法,因為梁池溪對自己的弟弟一直都和顏悅色,只要他們來,他就會高興。

  「那三弟可以跟二弟好好學習,二弟做生意素來是不錯的。」

  何止是不錯,梁佑家可真是完完全全的梁家子孫,生意手腕高超,頭腦清晰敏捷,將梁家的生意打理得蒸蒸日上,就連老太太都感歎道:「佑家做生意像足了梁家人,可惜,是姨娘養的。」

  一句話,道盡了所有,自古嫡庶有別,出身和家世是一個人最重要的。

  商不如仕,所以梁家希望可以出一個讀書人;庶不如嫡,所以哪怕梁翰遠再不喜長子,嫌他身子太弱,可他是正房唯一的孩子,梁家的長孫,這是鐵錚錚的事實,無法否認。

  「二哥那人從來都是黑口黑面,連句話都不說,大哥,你不知道跟在二哥身邊壓力有多大……」接下來不出意外是三少爺大吐苦水時刻,旁人除了「表演」傾聽,沒有別的事情需要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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