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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頁     唐絹    


  他往門縫望去,終於見到了這個他日思夜想的人。

  那個女孩,正背對著門,縮著身子,低頭專注地塑她的陶。

  她一個人獨處時,總是喜歡玩陶,彷彿陶土是個朋友,在陪伴她。每回她的衣裳都沾滿了土漬,根本不像個富貴人家的女子,但就是看到這樸實樣子,貴媛安的心才覺得踏實。卻也是這認分樣子,讓他的心都酸了。

  兩人初見時,她便是這樣。他會和她說話、想親近她,是因為那壓在她身上的孤獨,讓他感到似曾相識。他關心這個認分到有點委屈的妹妹,所以他和她說話了。那是兄長對親人的責任而已,還有一點點對與自己相似的人的憐惜。

  但自從她的那聲大喊,還有日後的交談相處,一切,所有的一切,都不同了。

  我支持大哥!

  大哥是要去救人的,是好事,我支持大哥去!

  大哥是個心地很好的人,雖然不愛說話,可是卻很善良。

  為什麼這麼說?嗯……

  因為,因為大哥是這個家裡,第一個願意和我說話的人啊!

  每當他回想起那些還帶著些童稚的直率話語,總會不由自主地呵呵癡笑著。

  對外人,他是個吝於付出感情的人。他想,那是因為,他所有的感情都給了這個懂他心的女孩——自從他知道她懂他的心。

  可這女孩卻要兩人的互動,永遠定格在兄妹親人的關係裡,覺得兩人只要心意相通,就是這輩子最溫暖的幸福。可這滿足不了貴媛安。

  於是,他拉開了門走進去。門軸發出刺耳的聲響,引了那專注塑陶的人回頭。

  貴蔚看到了她的大哥,貴媛安。

  她有點慌。她驚訝他這麼早到家,比他原定的行程,足足早了旬月回到穰原。

  這是她好想念的身影。但是見到這身影,她卻不能放開心懷地去笑、去高興。她還記得,兩年前,他婚禮上的情景。她更無法忘記的是,她今年要面對的命運。

  她怯怯地望進貴媛安的眼睛,看到了他對她的深深思念,以及一再積累,積累了兩年卻得不到響應的深遠感情。

  他用那緊繃到近似哽咽的聲音,喊了她一聲。「蔚蔚。」他伸出手,走過來,作勢想要抱她。「我回來了。」他瞇起那好媚的眼,笑說:「讓我抱抱妳,嗯?」

  好不容易與思念甚深的人相見,她應該要歡喜、要跑過去、要緊緊抱住這個人的。可是心頭擱著的那件事,卻讓她退了一步。

  她只能這樣強笑著。「大哥,這麼早回來。」

  她不像大哥這麼厲害,可以藏住所有情緒。她怕大哥從她的情緒裡,知道那件事,於是,她反過身,把桌上塑陶的工具與胚土全收拾了起來。

  看她的舉動,貴媛安的笑僵了。

  貴蔚收拾了一隻小包袱,整整衣服,繞過貴媛安,要出門。他一個側身,就把她小小的身子給擋住。她閃身想再走,貴媛安乾脆撈住她,讓她緊緊地貼向自己。

  「妳知道嗎?蔚蔚,我後悔了。」他低下頭,用頰親密地摩娑貴蔚的小臉。「為什麼那時候我不強迫妳,讓妳隨我出使牡國呢?」他啞著聲問。「否則,現在妳也不會是這藏著心事的模樣。」

  貴蔚臉紅,撇開臉閃避。貴媛安不允,大掌包住貴蔚的臉,讓她抬頭看他。

  「隨你去的,該是大嫂,我只是你的妹妹,大哥。」她說。

  忽然,貴媛安上身整個壓下來,用好大、好急的力道,吻她的唇,吻她的頰,吻她的鼻,吻她的眼。

  貴蔚嚇住,緊扯他的衣服,弄皺他的衣服,他都不以為意。

  他在意的是,她竟然在發抖?她居然在害怕?

  「不要再讓哥哥聽到這種話,哥哥討厭這種話。」他緊貼她的耳,輕輕地說:「告訴我,發生什麼事?」

  貴蔚喘了一口氣,臉埋在他的胸口更深。

  「蔚蔚,妳說,妳要說,發生什麼事?」他耐著性子,再說。

  貴蔚頓著,好一會見,才悶悶地說:「大哥,我們是兄妹,大哥有妻子了。」

  貴媛安極力地忍著脾氣。他還想再糾正她,不料,貴蔚突然迸出這一句——

  「將來,我也會有丈夫。大哥老是做出這麼親暱的舉動,讓我覺得很難堪。」

  貴媛安的眼眶睜裂。他不過離開她一年,她怎學會說這話的?

  「蔚蔚,為什麼要說這種話?」他努力壓抑著怒氣。「妳不會有丈夫。」

  貴蔚安靜不答。

  「我可以保護妳,可以拋開一切守著妳。這幾年我們過得很快樂,不是嗎?妳看,現在不都好好的?我掌控了這個家,還攀上了高位,妳不用怕別人。之後,也會是這樣的日子。」

  貴媛安平日話不多的,但是一遇上這倔強的孩子,他只能用好多好多的實話、好多好多的耐心,來衝破她的心房。

  可是他的溫柔與真話,這回卻安撫不了貴蔚。她突然推開他,衝著他大喊道:「不!不會有了!我們連這樣的日子都不會有了——」

  「一切……一切……」貴蔚發現眼淚流下來,趕緊用袖子擦,把上頭的土漬都抹在臉上了。「一切都到此為止……」

  貴媛安的眼本來充滿戾氣,可一看到貴蔚流下眼淚,他什麼都軟了。

  他只想知道是什麼事,逼得貴蔚要說出這麼令他痛苦的話來。

  但貴蔚不給他機會,緊緊揣著包袱,縮著身往前衝,撞開他,快步逃離了他的視線。

  ☆ ☆ ☆ ☆ ☆ ☆ ☆ ☆ ☆ ☆ ☆ ☆ ☆ ☆

  貴媛安一臉淡漠,來到了主母朱麗氏所居的多壽院。

  主母朱麗氏,是一個貌似五十出頭的婦人,由於丈夫早逝,練就她強勢自立的性格,平日總是面色嚴肅,高高抬著臉,由上而下斜視著看人。

  她就這麼泠冷的,看著貴媛安在她身邊坐下。

  而他的妻子德清氏,始終淡笑以對,候在主母身旁。

  她是杏子眼,畫了柳葉眉,這麼看人,總覺得她是在對人家笑。但是貴媛安知道,那笑是沒有感情的,是藏了很多想法的。這便是他美麗柔和如春景的妻子。

  貴媛安對上她的眼,也笑了,笑得眼睛彎彎的。

  上了桌後,他先模了下茶盞。「誰備的茶?」

  他把茶盞推開,環顧列在一旁的婢女。

  一個婢女怯怯地走了出來。

  「拉出去。」他揚揚手,說得隨意。「十板。」

  室內一干人皆錯愕不已。

  「你這是幹什麼?」朱麗氏很不高興。

  「備不了熱茶的下人,主母留她何用?」貴媛安斜眼看著他母親。

  朱麗氏嗤笑一聲。「約好了時辰,卻把咱們耽擱在這兒,不知是何人。」

  德清氏趕緊出來打圓場。「換了茶也好,我父親剛捎來饒州產的春水仙,媛安和主母都來嘗嘗吧?」

  貴媛安沒回她話。朱麗氏則勉強牽起嘴角,對這很討她喜的媳婦說:「那妳就差人去取,咱們喝喝看。」

  德清氏站起來,堆著世故的笑。「我煮給你們喝。」說完,婢女攙著她出去。

  德清氏走後,主母又板起了臉。「前陣子,磨勘院送來誥命,朝廷封你『都堂大宰相』,還升你為正武階一品。」

  「難得啊,這宰相的文官職,從沒讓武人做過。也從沒一個武人,可以拔升到一品武階。不論什麼,你可都是全禁國第一人。」主母說,語氣轉柔。

  貴媛安看著他母親,眼微微瞇起。

  「這次你出任特使,和牡國交涉成功,讓這貪婪大虎安分下來,或許這是中央封你大官的原因,但是……」果然,主母話鋒一轉,又犀利了。「不要以為這全是你自個兒的功勞,就把背後推你一把的人給甩得一乾二淨了。」

  貴媛安撇開臉,哼了一聲。

  「你知道這次升你為大宰相,朝上有多少人說話?不止是士侯派,連你的武侯派盟友也有人微詞。」主母說得義憤填膺。「他們說一個品德操守有問題的人,不配做一國的大宰相。」

  貴媛安斜眼看著門外的院景,聽得心不在焉。

  那些流言蜚語,他怎會不知道?但他從不在意。

  「你知道外頭的人把你說得多骯髒嗎?」主母見他如此,話說得更重。「要不是德清的父親替你壓下來,盡說你的好話,你政績做得再多,今天也輪不到你坐上大宰相的位子!」

  貴媛安撫著拇指上的玉扳指,呵呵地笑。「主母是要我好好謝謝三司使?」

  「要是沒三司便為你上下打點,濤瀾侯家的確沒這風光。」

  貴媛安又看向他母親。「您好像還是以為,您兒子就該像您取給他的名一樣,真的只能一輩子安安分分的,像個女子一般?」

  主母沒理會這挑釁,強硬地要繼續主導話題。

  「人家待咱們這麼好,你在那婚禮上做出那樣的反事,人家也沒說什麼。反觀咱們——你和德清氏婚後兩年,都沒給這家添後,還一直冷落她,你要咱們怎麼和三司使交代?到現在,連『畫武羅』儀式也不給,你是想看著妻子老去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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