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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頁     單飛雪    


  巫製片被踹得不痛不養,問餵過血的茭杯:「請問如果我們拿檜木那一個衣櫥呢?關導是不是就會喜歡?」

  鏗!再擲,茭杯翻幾圈,一正一反。

  「有了!」巫瑪亞跟美術相擁大叫。「聖茭,搞定。老闆!要檜木的!」

  老闆瞠目結舌,連退幾步,這兩個女人工作壓力大到神經失常喔?走火入魔款,隨便講講,她們還真信喔,瘋了。

  ☆ ☆ ☆ ☆ ☆ ☆ ☆ ☆ ☆ ☆ ☆ ☆ ☆ ☆

  午夜一點,夜貓子關導走進光暉製作公司,確認檜木衣櫥。

  「嗯,型不錯,小莞,幹得好。」留大鬍子的關導很滿意。

  小莞抽氣,背身抹淚,心酸哪,終於搞定了,血沒白流,茭沒白喂,神有在顧,感恩∼∼

  好極了!解決衣櫥問題,巫製片乘勝追擊,快翻閱道具表問導演:「衣櫥搞定,現在剩第二場,女主角房間牆紙的顏色,導演希望是什麼顏色?我讓美術快準備,請具體描述一下。」具體喔,大哥!唰唰唰,翻開厚如點歌本的鮮紅記事本,咬掉筆蓋,瑪亞準備記錄。

  美術小莞拿出錄音筆,要錄下關導的要求,免得他老大事後反悔亂罵人。

  燈光裊裊,氣氛頗佳,關導忽然起乩,走來走去,走來走去,右手拿出煙斗,點煙抽,煙飄飄,他老兄遙望遠方,任美術跟巫製片在他後頭也跟來跟去,跟來跟去,苦等下文。

  關導瞇眼,站在落地窗前,望著樹梢,忽走到門口看月亮,忽又徘徊牆角,對壁上光影發怔,嘴裡唸唸有詞:「我要藍色。」

  「深藍還是淺藍?」巫製片問。

  「不是深藍,也不是太淺的那種藍,不是一般那種藍。」

  「是寶藍嗎?」小莞心急,千萬千萬不要抽像!大導。

  關導沉吟:「嗯,是那種接近夏日午後晴空的那種藍,我在希臘見過,近乎透明帶點銳利的藍……一種能淨化心靈的藍,看了讓人會想掉淚的那種藍……天啊,嘖嘖嘖,那個藍啊……」

  X!有種你就給我這漾繼續藍下去!

  巫瑪亞變臉,煩躁了,頻看表,有完沒完?很晚了欸。

  關導還沒藍完,他噴出一口煙,眼神迷離,聲音飄渺:「那是令人心碎的藍,正好反映出女主角彷徨無助的心情,透過這種藍色包圍的房間,隱喻她跟男主角無望的愛情,對比出現實生活的無奈,映現出人世的淒涼和……」

  又開始了……小莞和巫製片對看一眼,瞭然於心。關導又在失控了,沒興趣聽關導談藝術經,她們只想搞清楚——老大!你要的究竟是哪一種藍?

  巫製片果然流氓,當關導正一發不可收拾地靠夭時,當他開始起乩從牆角走到屋外去撫摸大樹,從楚浮電影的藍講到「藍色情挑」那部電影,巫製片果敢堅強有效串地追上去,打開隨身大包包,取出色票本,捧上前,打斷導演的廢話連篇——

  「導演你看一下色票本,比一下,是哪一個藍,喏……這幾頁都是藍,導演挑一下。」管你哪種藍,顏色全編號了,清清楚楚。

  砰!巫瑪亞將色票本塞進關導懷裡。

  關導捧著色票本,一瞼錯愕,雙手顫抖,怔住兩秒,緩緩看向巫製片。

  美術小莞很窩囊地躲在巫製片身後偷笑。色票本?喉,巫製片果然狠角色,直接破題喔。

  眼看導演一臉恍惚,巫瑪亞追問:「哪種藍?」她咄咄逼人地問:「到底哪一種?」沒時間我沒時間,別再亂藍了,快,來個精準的藍!

  關大導瞄了瞄色票本的一堆藍,沉默半晌,忽然——

  「你有沒有一點sense啊?!」鏗!色票本K向巫瑪亞,關導暴跳如雷。「他XX的,我在談藝術,藝術啊!你給我拿色票本出來,你就不能長點靈性嗎?去你的!」

  嗚……美術小莞嚇哭了,蹲下,顫抖地拾回色票本,心酸,國際大導了不起,這樣羞辱人。

  沒被K的美術哭得唏哩嘩啦,被K中胸部小咪咪受創的巫瑪亞,倒面不改色一臉無所謂,果然神經夠大條,感覺夠麻木。

  她拿來小莞撿回的色票本,繼續翻開藍那頁,再次捧到震怒的關導前,一臉平靜,口氣尋常,指著色票本:「這一種藍可以嗎?還是……這個呢?還是淺一點的這個?導演喜歡哪一個?」

  「你……」

  「請導演快決定,牆紙糊上去以後要是不滿意再改的話會增加支出。」唰唰唰,巫製片翻開記事本某頁。「關導,你目前拍攝進度嚴重落後,金主那邊很有意見,殺青日期多延一天,劇組的開銷就要多增加二十萬,得罪金主,以後再合作就難了,哪種藍?」

  「這種。」關導指了指。

  「OK!」搞定。巫瑪亞將色票本交給還在哭的小莞,指著導演要的那一款。「他要這個藍!」搞定,回家!

  ☆ ☆ ☆ ☆ ☆ ☆ ☆ ☆ ☆ ☆ ☆ ☆ ☆ ☆

  這就是巫製片的生活,每天處理大小不斷的狀況,周旋各大導演和金主之間,協調劇組各種狀況,天天早出晚歸。她錢賺很多,但精神緊張,長期失眠,所以瘦巴巴,還常常掛精神科,想解決失眠的問題。

  轉眼,秋天過去,龐震宇飛去紐約逍遙,爛攤子讓她收拾,幸好她夠厲害,搞定新加坡那間大公司,開會延到九月底。

  今晚,龐震宇從紐約回來,跟新加坡那組人馬開視訊會議,雙方談得融洽,確定合作。巫瑪亞終於放心,回家時,都凌晨三點了。

  一進門,她就聞到酒味。老爸倒在沙發上呻吟,吐得滿地都是。巫瑪亞拉起老爸,拖往房間:「我說過了,要喝可以,到外面喝,你知道有多臭嗎?!」累得要死,還要伺候老頭子,煩。

  「你嫌你老子臭?你是我生的,你想下地獄嗎?」

  「我早就在地獄裡了。」

  倒八輩子楣被他生到,這些年為他做的還不夠?將父親拖上床,看他房間亂得一塌糊塗,電腦開著,冷掉的咖啡不知放了幾天。衣服髒得團在地上,東西扔得到處都是,房間像小型垃圾場,老爸也不知幾天沒洗澡,頭髮油膩,渾身惡臭,巫瑪亞掩鼻作嘔。

  「拜託整理一下自己好不好?我很忙,你就不能自己收拾家裡嗎?不養我就算了,至少別讓我麻煩啊。」越來越墮落了,這個老爸。

  「喔……」巫爸睜開殷紅的眼,瞪她。「現在會嫌我煩了?跟你媽一樣嫌棄我了?當初要不是我堅持,你早就被你媽打掉了你知不知道?!」巫爸抓了枕頭,砸向女兒。「沒良心,你跟你媽一樣,賤女人,爛貨……」

  枕頭迎面擊中巫瑪亞,落到地上。她拾起,拍了拍,丟回床上,冷瞅著老爸。

  他罵完,翻身躺平,嚷:「給我倒水!我要喝水……你跟你媽毀了我的人生,王八蛋……」

  「要喝水?」

  「你聾啦?還問?拿水過來!」

  巫瑪亞到廚房倒了一大杯冰水,回房間,對著父親的臉,當頭澆下。

  巫爸驚呼,下意識甩了她一巴掌,反射動作,他沒注意力道,一下子將瘦弱的巫瑪亞整個人打到地上去。

  她眼冒金星,耳朵嗡嗡作響,有好幾秒,腦子一片空白,頭又脹又暈。

  巫爸嚇壞了,撲下床,忙摟住女兒。「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痛嗎?哪裡痛?」

  巫瑪亞搗著左臉,老爸著急的聲音,聽起來像隔了一層膜,好像打傷了耳朵。她的嘴唇也破了,嘗到鹹味,抹抹唇角,看見鮮血。這一下,打得夠狠。

  她平靜地,揮開老爸的手。看著他,看他一臉焦急,看著那好幾次令她心軟又心碎的,爬滿皺紋的臉,她好累了。

  「我要搬出去。」

  「女兒……」

  「我現在有錢,我可以租大房子,早就不用跟你住在一起,受這種氣。」

  「你想把我丟下?你知道爸只剩下你,你……」

  「你像寄生蟲那麼討厭,消耗我的人生。我這些年拚命工作養你,清償你留下的爛攤子,還要忍受這種臭氣沖天的房子,我努力這麼多,耳朵還不得清靜,還要聽你罵我,我真是受夠了……」

  「我會改……別說這個,我先幫你冰敷,你的臉腫起來了……」他焦急站起,卻因為醉意走得跌跌撞撞,摔倒在地。

  巫瑪亞看著,苦笑,看著醜態百出的老人。她暈眩地勉強站起,反而是她去扶他起來,帶到床邊坐下。

  「說不定當初把我打掉,還比較幸福。」她蹲在床邊,面對老爸空洞無神的眼睛,笑道:「我很有錢,爸,你不用怕會沒飯吃,我只是不想跟你住在一起而已。我另外會請鐘點女傭固定來幫你打掃房子,以後你要把這裡搞到多臭,隨便你,你高興就好了,我不管了。」

  巫瑪亞拎了鑰匙,隨便收拾幾件衣服,要離家了,老爸追出來,她砰地關上門,頭也不回地走下樓去,鑽入車內,駛離幽暗的小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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