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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頁     春野櫻    


  她漲紅著臉為自己辯解,「我可是一直在懇求你。」

  聽見懇求二字,陸傲秋勾唇一笑。

  見他的笑容中帶著一抹促狹,她忍不住嘟起了嘴。

  看著她這模樣,不知怎地,竟覺得可愛,這樣的念頭一起,他馬上自嘲——真是見鬼了,不過話又說回來,今天的她不那麼可惡,應該是因為他親眼看見她做了令他意外的好事,只是她老纏著他要比劍,他還真是無比困擾。

  突然,陸傲秋心生一計,問道:「你真那麼希望跟我比劍?」

  段景熙心頭一悸,又想到彌生說過的話,她是真的想找他比劍,還是只是想看看他?不不不,她不就是為了證明不是因為想他,才會堅持找他分個高下嗎?於是她堅定的回道:「對!」

  「那好。」他笑道:「若你答應我做三件好事,我便答應跟你比劍。」

  「三件好事?」她問:「剛才那件算嗎?」

  「當然算。」

  段景熙得意的笑道:「那還不簡單,我現在立刻給兩個乞丐金銀珠寶,那也是好事。」

  「不。」陸傲秋說:「我指的是突發的、不求目的及回報去做的好事。」

  「那、那是指什麼?」她一臉苦惱。

  「碰到的時候,你就知道了。」他對著她一笑,邁步離開。

  一晚的狂風暴雨,城郊的農人聚落遭風雨無情摧毀,原本就老舊的房舍有半數全倒,未倒的也給掀去屋頂,無法居住。

  對於農人聚落的災情,段景桓派人勘察,卻無後續作為。

  驌國以武立國,農民是弱勢,即使對段景桓不滿,卻是敢怒不敢言。

  反觀陸傲秋,風雨未歇,他便親自來到聚落替受傷的人治療,並在鄭婉兒的軟性反對下,堅定的將所有銀子捐出來幫助農人們修復屋舍,只不過屋損實在嚴重,他雖可以號召一些樂意提供幫助的工匠到聚落進行修繕工程,但因損害過大,以他的財力,實在不足以支付工資及材料費用。

  回到城裡,他向那些經常向他求診的富人們募款,可那些富人通常小氣,募得的款項連修繕總額的三分之一都不及。

  於是,陸傲秋找了幾間當鋪詢價,想將僅有的小宅子抵押。

  這個消息傳到鄭婉兒耳裡,她難掩激動的道:「陸大哥,行善必須量力而為,你怎能將宅子抵押?要是沒了這間宅子,我們何以安身?」

  「婉兒,宅子抵押了,再贖回便可,在期限未到之前,我們還是可以住在這兒。」他試著安撫道。

  她難得的動了氣。「宅子是你的,反正我也作不了主,說不了話。」丟下話,她一扭頭便走了。

  劉媽看著他,沉沉一歎。「陸公子,你答應過老爺會照顧小姐的。」

  「劉媽,如果我只剩一口飯,也是婉兒先吃。」陸傲秋堅定的道。

  劉媽聽了,沒說什麼,默默的離開。

  陸傲秋獨自待在診間,越想越心煩,索性簡單整理了行囊,動身前往農人聚落,預備在那兒待上幾天,協助工程進行。

  當他抵達後,發現除了他召來的工匠,又多了許多陌生的面孔,而空地上也堆了很多物料,他正感到疑惑,就見王老爹興高采烈的跑了過來。

  「陸大夫,你真是我們的活菩薩!」

  陸傲秋困惑的問道:「老爹,這是怎麼一回事?」

  「就是你的朋友,無名氏公子呀。」王老爹笑著替他解惑,「今天一早,你的朋友帶著數十名工匠還有十車的物料來到聚落,如今人力足了,物料不缺,工班頭兒說,不用半個月便能將屋舍整修完畢。」

  陸傲秋的腦袋空了一下,但旋即出現一張面孔。

  好個無名氏公子,他沒想到段景熙竟會調動工班來幫忙這些無人聞問的農民,而且還不是以她兄長的名義。

  「那位公子回去了嗎?」他問。

  「不不不,他正在韓家。」王老爹回道。

  得知段景熙還在,他立刻前往韓家。

  韓家在這次風雨中,屋舍近乎全毀,若不是他暫時在旁邊搭了個棚子,他們父女倆恐要幕天席地,餐風露宿。

  來到韓家,陸傲秋一眼便看見段景熙,她身嬌肉貴,自然是幫不上什麼忙,可卻一直在旁邊監工著,他走到她身後,輕喚一聲,「喂。」

  段景熙嚇了一跳,猛地回頭,有點慍惱地道:「嚇人啊?」

  「你才嚇人。」他說:「我真沒想到你會做這些事。」

  「人非草木。」她說:「這些人受苦落難,我能視而不見嗎?」

  「不是為了做好事以求一戰?」

  段景熙微微皺起眉頭,誠實地道:「那也是原因之一。」

  「那其它原因呢?」

  她有些不好意思的小聲回道:「快樂。」

  「快樂?」

  「嗯。」段景熙一臉認真。「我發現……助人是快樂的事。」

  陸傲秋笑視著她,眼神及表情有著他沒察覺的溫柔。「你總算找到比比劍更有意義的事了。」

  她不滿的瞋他一眼。「你這是在笑話我嗎?」

  「不,我是衷心替這些人感謝你。」他說。

  迎上他真摯深沉的黑眸,她莫名心慌,連忙別過臉,故作鎮定的道:「比起你為他們做的,我做的也沒什麼。」

  聽聞城郊的聚落在風雨中幾乎全毀後,她立刻詢問兄長是否有賑災的打算,可兄長卻告訴她只會減免他們兩個月的稅賦。

  她心想,自己手邊有一些可以自由運用的錢財,不如由她出資幫助那些農人,於是便迅速找了工班投入重建的工作。

  來到這兒只一天,便聽說了很多關於陸傲秋的事。原來他不只是一位懂得劍術的大夫,還是個慈善家、大好人。

  據這些農人們說,他長久以來一直關照著他們的身子,還常出銀子幫忙修繕,他也知道他們衣食雖不缺,但稱不上無憂,生活都已捉襟見肘,根本無力讓孩子們上學,但他認為要改善他們的生活,改變他們的命運,必須要讓他們受教育,因此他在聚落裡整建了一間小學塾,隔三差五便到這兒來授課。

  她得說,知道越多關於他的事,她對他就越……崇拜。

  崇拜?想著,她忍不住盯著他看。

  陸傲秋迎上她的眸光,加深了笑意。「我對你真是有點刮目相看了。」

  突然聽到他的稱讚,段景熙不禁臉紅。

  「我沒想到你願意為他們做這些。」

  她這次的善行,讓他對她改觀。本以為她是個任性霸道,不知天高地厚,更不懂民間疾苦的大小姐,但原來她有著一顆良善的心。

  想想,他當初為了救她而留下的這道疤,真是值得。

  段景熙滿心歡喜,胸腔裡彷彿有幾百對翅膀在拍打著。她從沒想過得到他的誇獎及認同,竟是一件如此讓人雀躍的事。

  當晚,陸傲秋在聚落裡待下,段景熙也沒回居城,雖然彌生一直勸她,她卻堅持留下。

  夜裡,睡不著的兩人,在屋外不期而遇。

  他聊著他的過去,但跳過六年前救了她的那一段。

  她也說著她的故事,有些還逗笑了他。看著他的笑臉,她心頭狂悸,越來越有種深深陷入的感覺。

  「為什麼你要扮男裝?」陸傲秋語氣閒閒地問:「你這年紀的姑娘,誰不想打扮得漂漂亮亮?」

  「因為我爹不喜歡女孩。」段景熙說得清淡,眼底卻流露一絲悵憾。

  他微頓,疑惑的看著她。

  「我三歲那年,娘親便因病猝逝,我非常渴望爹給我依靠跟溫暖,可他從來都不喜歡我。」

  「父親都疼女兒,你爹哪有不疼你的道理?」

  「在我印象中,他總是遠遠的避開我,用嫌惡的眼神看著我,我記得自己曾經想接近他,卻被他狠狠推開……」說著,段景熙眼眶微濕,但卻倔強的一笑。「我兄長叫我別太靠近我爹,奶娘也常告誡我別惹爹生氣,同為己出,我爹對兄長總是投以滿意欣賞的目光……」她停頓了一會兒,幽幽地續道:「我想我爹許是喜歡兒子,不喜歡女兒,所以我——」

  陸傲秋順著她的話問道,「所以你想變成男人,甚至超越男人?」

  她點點頭。「我想變成爹喜歡的孩子,我想變得更好、更強。」

  如今,他總算理解她當年為何冒險做那麼危險的馬技,也明白她為何到處找人比劍,原來她不過是渴望父愛。

  儘管她已經十九,在她心裡卻還宿著一個乞愛的小女孩,不自覺的,他望著她的眸光多了幾分不捨。

  段景熙不想再想這些不開心的事,於是話鋒一轉,問道:「你臉上的傷是怎麼來的?」

  「這個……」陸傲秋下意識摸了摸左眼的疤,猶豫著該不該告訴她,想了想後,還是覺得沒有必要。

  見他面有難色,心想許是問了什麼不該問的,聳聲肩,故作不在意的道:「我也不是真的想知道,你不必告訴我。」

  不知為何,氣氛變得有點尷尬,兩人好一會兒都不知道要說什麼,她想該是回帳子歇息的時候了,於是想起身離開,還未動作,餘光一瞥,竟看見他手掌外側有一道傷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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