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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頁     陽光晴子    


  至於他的父親前晉國公,更是製造這則傳奇的推手。

  因見這個兒子聰明、早慧近妖,再加上做事只憑喜好,無是非之分,儘管行事縝密,沒讓人捉到錯處,但晉國公擔心其妄為性格惹禍,便將年僅十五的梅城桓送往軍營,希望藉此磨磨他的性情,沒想到,軍旅生活對他來說如魚得水,當小兵時便殺敵勇狠,所向披靡,一路迅速的爬升至將軍,敵方稱他為嗜血成性、殺人如魔的火閻羅。

  她腦海裡仍翻轉著有關他的許多傳奇,但父親已再度開口,「伯彥跟我提點了他的身份,指他的爺,年少時隨軍觀戰,奮勇殺敵,軍功最大,而今運籌帷幄,在朝輔君側,這幾句話,爹想來想去,也只有相爺符合啊。」

  倘若那個爺真的是梅城桓,也就是在那場宮變中,受創最深的太子、太子妃及太子妃母族一家外,受冤慘死最多的梅家人,他跟她可同是天涯淪落人!

  一想到這,傅雨柔的心陡地湧上濃濃的歉疚。

  傅耕民見女兒仍久久不語,雖知這是她的習慣,但事態嚴重,他不得不多說幾句,「雨柔,太后黨跟保皇派能形成兩股對峙勢力,全是因為相爺的存在,太后黨的人忌憚他,但相爺若是死了,朝廷動盪,絕非百姓之福啊。」

  傅雨柔當然明白事情的嚴重性,只是心思轉到宮變一事,她不得不謹慎……但再看著父親慷慨激昂到漲紅的老臉,她蹙眉,「我與爹成父女以來,頭一次看到爹這麼激動。」

  他臉色一僵,尷尬一笑,「自古至今,權力就是個毒,爹是個醫者,自不願見自己的國家因兩黨爭權奪利,犧牲百姓福祉。」

  「爹真是憂國憂民。」

  傅耕民苦笑,他配不上憂國憂民這幾個字,他是個懦夫,先是詐死再隱姓埋名的逃到南方過日子,若非在逃命中遇上傅雨柔母女,救了她們,也謊稱自己的姓氏為傅,他也不知道一無所有的自己,可有生存的勇氣?

  日光暖暖,身上各自帶著秘密的父女,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裡。

  翌日,梅城桓就從屬下口中得知傅家父女的過往。

  傅家三口在五年前才在南城落腳,他們自稱是洛北人氏,傅耕民妻早逝,只有傅雨柔這個女兒,沒想到,女兒嫁到北方不久,剛產女就逢水患,家被大水淹沒,丈夫落水,連屍首也沒找到,只好輾轉回娘家投靠,洛北又逢百年旱災,他們三人只好一路南下,在南城定居,靠著傅耕民的醫術,倒是過得知足。

  呿!他們一家人的命運還真坎坷,怎麼他聽來卻半點可信度都無。

  梅城桓也坐不住了,他從床榻上起身,「去外面走走吧。」

  段宇看著主子身上所纏的白布條比前一日小了一大圈,他聰明的沒有多問,僅上前伺候主子穿上袍服。

  梅城桓低頭看著自己,突然想笑,這是他受傷以來第一次能好好穿上衣服,昨夜傅雨柔過來下針時,主動手下留情,白布纏少了,連針也下少,也不知道是氣消了,還是有醫者的自覺,明白不該如此對待病患?

  他邊想邊往外頭走去,段宇則隨侍在身邊,至於鄧風跟其他暗衛都領命去辦事。

  這座宅第不小,不見精雕細琢,更見古樸,梅城桓與段宇走過一道拱門,再過一院落,可以透過雕花窗格一窺人潮不少的仁醫堂。

  「來仁醫堂看病的百姓一直不少。」段宇忍不住道。

  這是梅城桓受傷月餘來,第一次走出南院,第一次看到仁醫堂的全貌,病患著實不少,男女老少皆有,一名夥計忙著搗藥材,另一名夥計俐落的打包藥材,扎上細麻繩交給一名白髮蒼蒼的男病患,傅耕民站在一旁,似乎在提醒如何用藥,多名看病的老百姓則坐在大廳內的木椅上等候著。

  傅雨柔坐在右側桌前,桌上有文房四寶外,還有一個小小脈枕,她一襲白色裙裝,挽起的髮髻上方僅有一隻白玉月牙髮釵,脫俗絕塵,讓人的目光不由自主的就停在她臉上。

  「我以為只有女子會讓傅雨柔看病?」梅城桓看著走到傅雨柔前方的椅子坐下,讓她把脈的斯文男子。

  「啟稟爺,那人屬下認得,他叫李誠,是名鹽商,年近四十,與當地官府的關係十分交好,已有三名妻妾,但心儀傅姑娘,天天上門看病,沒病也會買個補身藥材。」

  他黑眸一瞇,只見傅雨柔說了些話,而李誠深深切切的凝睇著她,也不知道說些什麼,他注意到她似乎詫異了一下,甚至開始認真的看著李誠,讓李誠的眼睛亮晶晶的,興奮的起身就往外走,她的目光還追了過去,兩名老婆婆拿了藥後還笑呵呵的做了恭喜的手勢,然後有說有笑的步出藥堂。

  莫名的,這一幕讓梅城桓是一肚子火!

  「你去跟那兩名婆娘打探一下,傅雨柔跟李誠聊了什麼?」

  「是。」

  梅城桓先行返回南院,不一會兒,段宇就回來,拱手稟告,「李誠想納傅姑娘為妾,這事眾所周知,但她婉拒多回,而李誠似乎打聽到她想到京城開醫館,所以,提出只要她願意委身下嫁,他願意帶著她到京城開醫館。」

  「這種男人騙女人的鬼話,她不會信了吧?」梅城桓一挑濃眉。

  段宇的表情有點古怪,輕咳一聲,「呃——傅姑娘說她會考慮。」

  梅城桓臉色一沉,這個女人沒有他想像中的聰明。

  這一晚,傅雨柔前來為他下針完後,他要所有屬下都退出去,蹙眉看著她。

  此時,是等待留針時間,她總是靜靜的坐在床前,長睫低斂,身上散發著一抹自在的愜意,彷彿人生中沒什麼需要趕來趕去的,即使對女色不貪的他,都不得不承認她的獨特讓這張出色的容顏更吸引人幾分。

  「聽說你不願隨我上京。」他開口。

  她看他一眼,點點頭,可其實在知道他的身份後,她已開始認真考慮隨他上京的可能。

  梅城桓發現跟她說話,耐性要是不足,絕對會發火,他深吸一口氣,「可是,爺又聽說,你似乎有意成為一名鹽商的妾,條件是他肯進京替你開醫館?」

  她再次沉默久久,梅城桓得拚命再拚命的壓抑怒火後,她開口了——

  「《詩經》裡的〈氓〉,有一句話為『匪來貿絲,來即我謀』。」

  此話意指男子表面雖是來買絲的,心裡可打著女子的主意,這句話,梅城桓自是明白,但他卻更困惑,「他天天來看病,圖謀的就是你,你既知情,卻願為妾,難道真是中意他了?」

  她又安靜久久,久久,目光落到窗外的皎潔月色,讓梅城桓咬牙切齒,跟著看月亮,開始覺得找她談話是個天大的錯誤後,她沉靜的目光才轉回他臉上。「他大爺無病卻天天來看病,有錢多到如此揮霍,是他的自由,而我家中有老小要養,既給了時間,也替他把脈,給了補身藥湯,也算銀貨兩訖,不是?」她從容自若的回答,「至於中意他一事?爺更是多心了,雨柔只說願意考慮,但考慮的是在京城開醫館的事,可不包括當妾室一事,但我才說了『我會考慮』,後半的話尚未出口,他就開心的離開。」

  她以為他沒看到那一幕?那男人還雙眸亮晶晶的看著她好一會兒,所以,根本是她又神遊,停頓許久,後半的話遲遲沒出口,莫怪那男子會誤會了,不過,很奇怪的,梅城桓發現他的心情突然變好了,「你真的想在京城開醫館?」

  她點頭,她的想法很簡單,一旦在京城開醫館,仗著高明醫術,一定有機會替一些達官貴人看病,若是能交好,皇宮裡的消息多少也能聽到,她也才有機會讓淳淳恢復她該有的身份。

  「如果我可以幫你的忙,你可願意隨我進京,替我治病。」

  她側著臉,定定的看著他,「敢問閣下是誰,真有能力替雨柔開醫館?」

  他笑道:「皇親貴族中有人稱我為『晉國公』,但更多人喚我『相爺』。」

  第3章(2)

  傅雨柔雖然已有準備,但聽到他親口承認,她還是難掩錯愕。

  難得,那雙平靜如湖的眼眸會透出情緒,但很快的又恢復沉靜,想到他的身份僅讓她有這麼短時間的驚愕,他不禁大大的不滿。

  難道她不知當今朝堂上有兩大派,太后伸手干政,幼帝能否穩坐金鑾殿,靠的就是先帝指定的輔國大臣,其中,朝臣百姓皆視他為王朝的基石,他若有個萬一,足以動搖國本,而這個女人卻只是驚訝一下下,又是一張平靜無波的面容看著他?

  「雖然不關雨柔的事,但國家大事的決斷與執行,依先帝遺旨,都得由相爺等輔國大臣輔佐幼帝方能行之,相爺為了何事,竟忘卻身上重責大任,遠離京城,讓自己身陷危險?」她這一串話說得可不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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