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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頁     唐絹    


  男人又挑了挑眉,眸底的笑意驟然消失。

  原以為這丫頭家裡小鬼成群,應該能避過維兒的種種惡作劇,不料她一開頭就出師不利,他才剛對這丫頭感到失望,沒想到,她這下還把主意動到他的頭上來。

  雖然有些佩服她沒有讓維兒給氣得奪門而出,不過他以為,她應該去找那個讓自己丟臉的罪魁禍首吵架理論,而不是這樣不識相地來打擾他商討重要議題,只為了要他幫忙討回公道。

  如果她的能力只是這樣,他大可不必千里迢迢、大費周章地娶她!

  表面上,他噙著淡淡的俊逸笑容,但事實上只有熟識他的常管事才知道,主子已經深深感到不耐煩了。

  敏感地察覺偌大的議事廳內似乎又無端冷得讓人打顫,如君並不笨,也立刻了悟男人誤會了自己的意思,連忙解釋。

  「當然,我並不是要靠你的力量教訓他,這樣我就毫無用武之地了。」不知為何,她每吐出一個字,神情就越是鎮定。「我只是要你在維兒面前給我一點顏面,否則他永遠也不會將我放在眼底,這樣我很難辦事。」

  清清楚楚地將來意說畢,她瞅著男人好一會兒,發現他並未因自己這番僭越的話語而動怒,忍不住在心裡偷偷鬆了一口氣。

  算算,他倆成親至今才不過十數日,這時間雖說長不長、說短不短,但正好能讓她瞧清這男人根深蒂固的商人本性——決計不做吃力不討好的蝕本生意。

  犯不著說破,他應該也非常清楚,休妻另娶絕對是最浪費光陰和金錢的不智之舉。而她就是料定他再怎麼樣也不會跟自己的「錢途」過意不去,才膽敢這樣有恃無恐地闖進來談判。

  更何況,現下外頭可有只極為重要的隔牆之耳呢!如君偷覷了那抹倒映在窗紙上的小小人影一眼,忍不住露出笑痕。

  注意到她的視線,齊燁跟著不動聲色地抬眸望去,立刻認出那道非常眼熟的黑影,不禁在心底暗笑。

  原來如此!這丫頭還算有一套,知道要在維兒面前要些派頭。他心情大好地撫著下顎,一掃方才議事中被人打斷的惱怒。

  既然這樣,那麼他這為父的若是不好好地配合的話,就實在太過失職了……

  「說詳細些。」他以興味盎然的口吻問道,滿意地發現外頭那道小人影吃驚地震了震。

  見齊燁有極大的合作意願,如君這才真正地卸下心中大石。

  「把維兒交給我全權處理。」她故意用高傲語氣說著惹人厭的話,就是存心要把某個偷聽的小人兒氣得牙癢癢地。「讓我放手一搏,就算是我打他罵他,你都不會有任何意見。」

  「好!」男人也不玩賣關子那一套,異常爽快地應允,並清楚地聽見窗外傳來一聲難以置信的抽息。

  雖然他臉上仍平靜無波,以同樣冷淡的目光直視著面前的女人,但內心其實已開始讚賞她的機智。

  自己長年在外經商,能夠陪伴維兒的時間不多,更甭提要在百忙之中撥出空閒教訓打罵他。要讓這被眾人寵壞的惡娃兒乖乖聽話,確實得硬著來,軟言相勸是萬萬收不到效果的。

  況且,將管教維兒的職分扔到這小妮子頭上的,也是自己。再怎麼說,她開口索討全權處理的要求非但一點兒也不過分,還十分合情合理。

  這丫頭不簡單!居然懂得跟他這老油條討價還價談條件?!齊燁撫著下顎,饒富趣味地瞅著她。他倒想看看,她究竟還有多少能耐。

  他露出淡淡笑意,在如君略顯訝異的表情下開口承諾。

  「維兒就交給你,隨你處置了。」

  ☆ ☆ ☆ ☆ ☆ ☆ ☆ ☆ ☆ ☆ ☆ ☆ ☆ ☆

  齊維暴躁地重踏著庭院裡的枯葉,彷彿那堆葉子欠了他幾十萬兩銀子似的,他用盡全身的力量狠狠洩憤。

  可惡可惡可惡!那蠢女人用了什麼詭異的法子,竟然讓爹爹答應將自己托付給她,還任憑那蠢女人處置?!她是使了什麼迷魂術,還是抓住了爹爹的弱點?

  一想起日前他在議事廳外偷聽得來的「噩耗」,齊維心中怒火更甚,腳下的力道也不覺重了幾分。

  窩囊的事還不只這一件,自那一日起,那蠢女人居然像學會了飛天遁地術似的消失無蹤了,任憑他怎麼找、怎麼問,就是沒有人知道她躲哪兒去了。

  那女人該不會真的會什麼法術吧?齊維停下了洩恨的舉動。他聰明歸聰明,但一個人就這麼憑空失蹤,那顆小腦袋也會禁不住胡思亂想起來。

  「唉呀呀,齊大少爺真好的興致,在踩葉子啊?」

  女人裝模作樣的嬌嗲嗓音由遠至近地飄入他耳中,惹得齊維不悅地橫去一眼,那凶狠的目光頗有乃父之風。

  「蠢女人,這些日子你躲哪兒去了?」甫見到那道纖瘦的身影,他立刻不客氣地質問,絲毫沒有把她當成後娘。

  如君撇撇嘴,對他桀騖不馴的態度極為不滿。但她一轉念,依舊盈滿笑意地走近全身豎起尖刺的小男娃。

  「說話客氣點。你難道還不明白,這個家已經由我做主了麼?」她居高臨下地瞪著不到自己胸口的齊維,神情高傲鄙夷。「先前你也親耳聽見的,你爹十分爽快地答應要任我『好好』照顧你呢!」

  她壞心眼地刻意加重某兩個字的音節,尤有甚者,還把指骨折得劈啪作響,然後暗自竊笑地看著齊維的臉色驀地變得一陣青、一陣白。

  「你……你這個歹毒的女人!我要把你的真面目告訴爹爹——」平時口齒伶俐刁鑽的齊維難得被搶白得無話可回,只有徒勞地使出「告狀」這招。

  「你以為他會聽你的麼?」她忍不住被他可憐兮兮的模樣逗得噗哧一笑,淡淡收起那副邪惡後娘的嘴臉。「多學著點!真正欺負人的手段就是要像我這樣,先扮可憐贏得所有人的同情支持,再暗地裡打擊敵人,讓他有如啞巴吃黃蓮,什麼苦都說不出。懂不懂?」

  齊維恨恨地咬牙,用那雙冷淡澄澈的眸子瞪著她,說什麼也不服輸。

  這小子脾氣還真硬……如君搖搖頭,故作無奈惋惜地道:「這樣啊,我原本還想,若是你願意暫時收兵跟我談和,傍晚我就帶你去釣田蛙的……

  唔,真可惜。不過也好,這麼好玩的把戲我自己一個人獨享就好了,做啥還找人來瓜分樂趣……」

  後面那句她說的含含糊糊,幾乎七成的音都被她咬在嘴裡了,但仍是被耳朵尖的齊維給聽懂大半。

  他佯裝不感興趣地垂下眼,卻又趁如君不注意時偷偷覷著她的臉。儘管實在很好奇,卻又不想這麼輕易地對她低頭。

  「啊,今兒個怪濕悶的,看來應該會大豐收喔……」如君表面上談著天候,事實上對他心中的痛苦掙扎可是清楚得很。「怎麼樣?你打定主意了沒有?」

  「你別得意得太早。」即使有求於人,齊維猶然趾高氣揚地逞口舌之快,說什麼也不甘居於弱勢。「我只同意暫時收兵,別以為我會這麼簡單就認輸,乖乖喊你一聲『娘』,你作夢!」

  「你才呆呢!」要要嘴皮子,她這個打小跟一群弟妹唇槍舌戰的袁家長女可不會輸。「我還這麼年輕貌美,為什麼要被你這小鬼頭喚聲老裡老氣的『娘』?你千萬別在人前這樣喊我。」

  「那我就偏偏要喊你——」齊維說到一半又緊急煞住,差一點就要踏入她所設下的陷阱裡。

  「什麼?你想喊我什麼?」如君明知故問,開始覺得這個明明想使壞,卻又率直天真的小娃兒實在可愛。

  「你這女人,心腸原來這樣陰險!」齊維咬牙切齒,沒想到自己會被這看似蠢笨的鄉巴佬給擊敗。

  他氣極了,壓根就不想再跟她多說上一句話,掉頭就往自己的樓院走去。

  「要走啦?」她以手帕搗風,在他走遠前悠閒地開口。「那要我帶你去釣田蛙的約定還算不算數呀?」

  聞言,那道小小的背影頓了頓,沉默良久,久到如君都快要憋不住滿肚子打滾的笑意,才瞧見他飛快地點點頭,然後火速逃走——

  望著那道越跑越遠的黑影,女人緩緩揚起一抹略帶算計的微笑。

  上鉤了!

  ☆ ☆ ☆ ☆ ☆ ☆ ☆ ☆ ☆ ☆ ☆ ☆ ☆ ☆

  這一日,齊燁難得沒了酒宴應酬之約,在外頭用完了晚膳便早早打道回府。

  按照慣例,就算他回到泉州,也總有處理不完的事兒、討論不完的商經,不到三更半夜是不會回到府裡歇息的。

  正因如此,當守門的長工聽見他回府,打開大門讓馬車通過的時候,臉上出現某種古古怪怪的表情時,男人並沒有放在心上。

  但當來來往往的奴僕丫鬟,甚至是穩重老練的常大娘臉上,都露出了這種古陸的表情,彷彿自己回來的不是時候似的,他不禁感到滿腹狐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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