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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頁     梁庭    


  「你喜歡會計嗎?」

  她想了一會兒,搖搖頭。「我喜歡畫這些……小玩意。」

  「那麼曾經有人對你說過,你很有藝術天分嗎?」

  她的嘴巴微張,眼底滿是詫異與不解。

  「你的作品很有生命力,你選擇的色彩很能深入人心,有著治癒與鼓勵人向上的動力,就像你畫給塔吉雅娜的那十二隻貓,我從沒看過她對一位初次見面的人敞開心扉,還痛快淋漓的發洩情緒。」他說得很認真。

  微張的小嘴闔起,她玩弄著指頭,圓圓的大眼湧出很多的感動;不過她隨即又像是個洩氣的皮球般,低聲道:「謝謝。」

  注意到她的反應,他起了疑心,但沒打岔,只是靜靜等著她說完話。

  「我爸媽他們曾說過,藝術是不能當飯吃的,學會計好歹有一技之長。」她垂下眼簾。

  不過,那都已是曾經了!

  「嗯。」他點點頭,很多父母都會反對孩子學藝術,這是為了孩子未來的溫飽,也是無可厚非。

  倒不是說會計科系不好,而是……對她,他就是想給她多了一份的關懷,他不自覺的脫口而出。「我相信所謂的天分是三分天注定,而後七分則是努力得來的,如果你願意的話,改天我能跟你的父母聊聊嗎?」

  一聽到他要與她的父母聊聊,她頓時絞緊指頭,眼珠子慌張的滴溜溜的打轉。

  「不!我想不要!」

  他不明白她突如其來的大反應是為了什麼,他都還沒反應過來,她竟突然按壓下車門的開關。

  吱——緊急剎車!

  「你在做什麼?」

  「我我我想我在這裡下車好了,我可以搭公交車回去;今天很謝謝你,不好意思打擾你了。」

  「恩昕!」他一把拉回她慌亂的小手。

  叭叭叭!

  旁邊疾駛過一輛轎車,嘩啦啦濺起積水擊在車窗玻璃上!

  她猛然嚇醒,支支吾吾的說:「我、我……」

  「你在想什麼?這樣做很危險!」口氣嚴肅,卻只是因為擔心她。

  幸好方才車門是鎖著,否則她很有可能會遭到後方來車追撞!緊箍的大手仍不鬆開,就怕她下一秒會再打開車鎖衝出車外——外面可是大馬路啊!

  「我……對不起、對不起,大概是我太累了,我……明天還要上早班。我爸媽他們很凶,你、你別再提起這件事了。」她回過神,尷尬的抹抹臉。

  她不想借父母的事來博得他的同情,任何一點同情也不想;但她也不想去面對內心最不願碰觸的那塊區塊——

  請原諒她的逃避吧!

  她垂下臉,緊緊咬著下唇,那落魄失魂的模樣,更是引起韓洛緋的關注。

  但他並非咄咄逼人之人,每個人心中都有一兩件難以啟齒或是不願面對的事,就像塔吉雅娜的過去一樣。

  「如果是我說的話冒犯了你,那是我該被罰,而不是用你的生命來當兒戲。」

  見她冷靜下來,他這才鬆了一口氣。

  「不,不是你的錯……」她覺得自己真是糟透了。

  「是我問了太私人的問題,我沒別的意思,我只是不希望你不自在。」他語氣緩和道。

  她垂下腦袋,感到有些沮喪——他處事的成熟,讓她深切的明白兩人的天差地別;若說他是雲端上的薄荷奶油,那麼她就是低級的牛油了。

  第3章(2)

  一路上兩人安安靜靜,直到抵達市區偏遠的暗巷,一處僅靠幾盞路燈打亮的民宅,此時偶有一兩聲狗吹螺,增添了淒涼感。

  「韓先生,今天很謝謝你,對不起連續兩天打擾你,我、我實在是過意不去,對不起,晚安。」她羞愧的低下頭,直想衝出車門。

  「等等,恩昕——」韓洛緋喚住她,拉住她的手腕,遞給她一個信封袋,這是他一開始就想拿給她的,但念在時機與氣氛不恰當,所以直到現在才交給她。「這是十二張貓咪圖的酬勞。」

  「酬勞?」她頓了頓,接下有點沉甸的信封。

  「恩昕,要相信自己,你很有天分。這個世界上最浪費的事,莫過於自己的才能。」韓洛緋真誠的凝望著她。

  他不願意再看到她臉色蒼白,像只無助的貓咪般蹲在路旁的角落擺地攤,等待著未必適合她的客人估量她的作品,那與緣木求魚、守株待兔無異啊!「有什麼需要幫忙的,來找我。」很誠懇的說。

  「今天……謝謝你,晚安。」許恩昕縮回手,像只失去了自信的貓,一溜煙跑下車。

  韓洛緋目送她回到那棟公寓,眼光始終沒離開她披著的大衣,和倉皇離去的瘦弱背影。

  他的視線轉向她步入的那棟陰暗公寓——那是她的家嗎?一棟自始至終沒亮起一盞燈的地方!

  難道她有的是個在夜裡歸來,卻無人迎接的家嗎?

  他又觀察了四周,看了一眼十四號的門牌旁的車庫,有些未掃乾淨的落葉積聚成堆,卻沒有任何一輛交通工具停置。

  這裡比較像是她承租的房子吧!

  但據她朋友的說法,她為了籌措學費而困擾了,應該不會在靠近市區的精華地段承租房子才對。

  不遠處的狗吹螺響徹暗夜,巷子暗得不知何時會有盜匪出沒,正當他想下車親自確認她是否安全到家了,公寓三樓的的燈突然亮起,嬌小的許恩昕剪影出現在窗邊。

  他深吸一口氣,平復情緒好一陣子後,才壓抑住別去按門鈴,免得他會興起再度邀約她的衝動。

  他已很久、很久沒興起這種悸動了……

  又過了好一會兒,他才駕車離去。

  幸好她拿走了大衣——也幸好他留了一些東西在裡面:這樣的話,她就有充分的理由再回來找他了。

  「啊!忘了把大衣還他了!」她猛然想起,奔到窗前才發現他的車早已離開了。

  空蕩蕩的街道映入眼簾,怪的是,一股奇異的落寞感莫名湧上她的心頭——明天……明天再將衣服還給他吧!

  她小心翼翼的將韓洛緋的那件大衣掛在牆上的鉤子,大衣好溫暖,溫暖的好像他攪拌熱牛奶的大手敷在她冰冷的臉頰上似的。

  她歎口氣,「不過他今天把我作品的錢付清了,是希望我別再去打擾他了吧?畢竟今天我好無禮,他最後說的只是敷衍的客套話吧?」

  就當她是自卑,嫌富愛貧再加上小人之心態吧!

  她走進浴室,扭開水龍頭,凍紅的小手捧著冰寒的水嘩啦啦衝擊臉頰;寒流來襲的冰水如針刺骨,幸好潑了幾次後,皮膚終於麻木了。

  她打了些冰水,細心的清洗身子,鏡子映出昏暗的斗室,裡面有張便宜合成的木方桌,與鋪在地上的一塊床墊和折疊好的薄薄涼被,構成了簡陋的房間。

  梳洗完,她拿起信封,當初開的價格的三千,雖不能付房租,但起碼可以讓她的肚皮不再挨餓一陣子,不然她只能去打擾宜芬,暫時和她的男朋友一起擠宿舍了——

  但這種長期打擾並不是長久之計,唉!她總不能一直打擾他們吧!

  捏著信封,一邊思量,一邊以指頭輕巧的拆開。「怪了,酬勞有點厚……」若是三千元,這信封也太過沉重了吧?

  許恩昕懷疑的拆開信封,眼睛慢慢的睜圓了——

  一、二、三、四、五、六、七……三十三、三十四、三十五、三十六。

  三十六?

  三十六張千元大鈔!

  三!萬!六!千!元!

  「三萬六?不不不,一定是哪裡搞錯了,這是我在百貨精品店打工兩個月薪水的總和啊!」顫抖著雙手再度數了一次,一、二、三、四、五……還是三十六張紙鈔!

  這、這這這……韓洛緋肯定是給錯錢了!

  她急急的掏出手機,以顫抖的手指在電話薄來回搜尋好一陣子,唉!這才想起她根本沒有他的號碼,就連藝廊的電話她耶不記得!

  她懊惱的在信封袋裡外搜尋了好一陣子,就是找不到任何相關資料。

  想起房間角落掛著他的大衣,她爬到大衣旁翻了翻口袋,然後傳出叮噹的金屬碰撞聲,她從口袋裡掏出一副鑰匙。

  不!她不是要找鑰匙,繼續掏找一番,終於發現一張紙條。她掏了出來,賓果!

  是韓洛緋三個字及一串阿拉伯數字——這應該就是他的電話了,她的嘴角漾起笑容,太好了,可以聯絡他了,她有理由聯絡他了!

  她甚至沒注意道自己開心的原因,是來自於她能有光明正大的理由去聯絡他!

  拿出早已過時的黑白畫面手機,撥出一串號碼,深吸一口氣,將手機夾在頸邊,一邊舒緩緊張的情緒,一邊練習要說的台詞——

  「韓先生,你的大衣忘了……不,不對、不對,是我不小心把你的大衣穿走,然後我發現裡面有電話號碼……嘖!也不對,那不就代表我很沒禮貌的亂翻了他的大衣嗎?應該要說,我發現金額不對,想趁早聯絡你,所以……喂,韓先生,你、你好!」

  「XX電信您好,由於您的繳費期限已過,尚未繳款,所以不能撥出,若有任何疑問請撥……」話筒傳出冰冷的機械式應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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