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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頁     羅莉塔·雀斯    


  「講兩句話。」她堅持,繼續慢跑跟在旁邊。「讓我引用給讀者看。」

  「你可以替我告訴他們,你是我見過最煩人的女性。」

  「最煩人的女性。」她忠實地複述。「好,但關於艾希特街的受害者——」

  「再不回人行道上,你就會成為受害者——別指望我會從馬路上湊集你的屍塊。」

  「可不可以告訴讀者,你真的正努力成為聖人嗎?」她問。「或者該把你的舉動歸因於曇花一現的崇高情操?」

  「崔博迪逼我做的。」他轉身對車伕大吼。「你不能使這匹可惡的馬動一下嗎?」

  無論車伕有沒有聽到,拉車的馬都開始加快步伐。下一瞬間,車潮中出現一個空隙,出租馬車立刻猛衝而過,莉緹不得不跳回人行道上,躲避那些加速駛向車潮縫隙的後方車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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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要命。」維爾回頭確認她已經放棄後說。「她怎麼會往這裡?她應該在藍貝斯街參與驗屍,那應該要花上一整天才對。」

  「那種事要花多少時間很難預料。」博迪說。「如果被她發現衛喬伊一直在替你做間諜,就會有他的屍體需要勘驗死因了。」他探出身體往車篷外張望。

  「她已經放棄了。」維爾說。「坐好,博迪,你會跌出去。」

  博迪扮個鬼臉,收回身子坐好。「現在她走了,但查埋二世又縈繞在我的腦海了。你認為那是什麼意思?」

  「瘟疫。」維爾說。「你把他們兩個和瘟疫聯想在一起。」

  「我想不通你為什麼要當她的面那樣說。」博迪說。「在你見義勇為之後,她一定會改變對你的看法。你為什麼跟她說是我逼你做的?明明就是你先衝出亞拉孟——」

  「還有五十個人跟我們一起救難。」維爾不悅地說。「她沒有去問他們為什麼那樣做。對不對?但那正是女人的作風,想要知道為什麼這樣和為什麼那樣,想像男人做每件事都有某種深刻的意義。」

  沒有任何深刻的意義,他告訴自己。他沒有把那個九歲男孩帶回人世,只是使他免於過早被埋葬。那個男孩的處境和任何事都沒有關係。他只是幾個受害者中的一個,救他和救其他人對維爾來說都一樣。

  卡在維爾喉嚨裡的硬塊只是塵土,使他眼睛刺痛和聲音沙啞的也是塵土。他沒有想到別人……例如他曾無法救活的另一個九歲男孩。

  他也絲毫不想談他的感受。他的心中沒有重擔,他更不會蠢到想要向她吐露心事。他沒有理由擔心他之所以那樣做,只因為他從閱讀她的作品中得知,她在遇到與兒童有關的事時,便不再那樣憤世嫉俗和鐵石心腸,也不再那麼像狂躁不安的火龍。他不可能在意那個,因為他對任何事都是憤世嫉俗和鐵石心腸。

  他是莫氏家族最後惹禍精,自高自大、沒有良心、令人厭惡等等。正因為如此,她對他只有一個用處,但絕不是當同情的傾聽者。他沒有想要向任何人吐露秘密,因為他沒有秘密可吐露。如果有,他寧願被綁在撤哈拉沙漠的烈日炎陽下,也不願向女性吐露。

  在回家的一路上,昂士伍公爵用好幾種不同的方式這樣告訴自己,但他一次也沒想到他的抗議可能太激烈了。

  「崔博迪逼他做的,才怪。」  莉緹喃喃自語地沿著走廊走向書房。「如果他不願意,一整團刺刀上膛的步兵也無法逼那個頑固的大老粗過街。」

  她進入書房,把帽子往書桌上一扔,走到書架前拿出最新版的《德佈雷特貴族名人錄》。

  她很快就找到第一條線索。接著她轉向她收藏的最近二十五年的《名人年鑒》。她抽出一八二七年版,翻到大事紀附錄,在五月死亡欄下找到墓誌銘。

  「於其宅邸,北安普敦郡隆瀾莊。」她念道。「得年九歲,第六任昂士伍公爵莫羅賓。」從那裡往下有四段文字,就孩童而言,即使是貴族的孩童,那麼長的死亡啟事還是很不尋常。但這裡有個刻骨銘心的故事,而《名人年鑒》必定把焦點放在其上,就像它對當年度其他的新奇事物和戲劇性事件一樣。

  我參加過太多次葬禮了,昂士伍曾經說過。

  的確如此,莉緹發現。根據各個資料來源,她算了算光是在最近十年就有十二次葬禮,那些都還只是近親。

  如果昂士伍真的是麻木不仁的浪蕩子,連續不斷的死亡對他不可能有任何影響。

  但麻木不仁的浪蕩子會為了遇難的平民而出力,冒著受傷的危險和工人一起救難?

  若非親眼目睹,她絕對不曾相信:昂士伍直到確定無人可救時才停手,離開時筋疲力竭、全身髒污、汗流浹背,中途還不忘停下來把他的錢包塞給痛失親人的女孩。

  莉緹眼睛刺痛,一滴眼淚落在她正在看的頁面上。

  「別像個傻瓜。」她斥責自己。責罵並沒有產生明顯的結果。

  但在一分鐘後,有如大象接近的轟隆聲趕走了所有的傻瓜徵兆。轟隆聲來自蘇珊,它和棠馨散步回來了,莉緹連忙擦乾眼淚坐下。

  下一秒鐘,蘇珊跑進書房,企圖跳到莉緹的膝上,但被一句堅定的「下去」所制止,於是它決定把口水淌在她的裙子上。

  「看來有人心情很好。」  莉緹對棠馨說。「發生了什麼事?是不是它找到一個胖嘟嘟的幼童當點心吃?它聞起來沒有比平常那麼臭,所以不可能是在糞便裡打過滾。」

  「它真可怕。」棠馨在脫帽子時說。「我們在蘇荷廣場遇到崔博迪爵士,它丟人現眼到了極點。它一看到他就像火箭一樣衝出去,把他撞得四腳朝天。然後它又站在他身上,舔他的臉,舔他的外套,聞他的——嗯,我不會說出是哪裡。它對我的告誡充耳不聞。幸好博迪爵士全都好脾氣地忍受下來。等他好不容易推開它站起來時,我想要道歉,他卻不依。『它只是愛玩,』他說。『不知道自己的力氣有多大。』然後蘇珊——」

  「汪!」獒犬聽到自己的名字時興高采烈地應道。

  「它非要賣弄它的把戲不可。」棠馨繼續道。「它伸出爪子。它叼著一根樹枝糾纏他,直到他跟它玩拔河。它還表演裝死,還翻出肚皮要他搔癢,還有——你想像得出來啦!」

  蘇珊把大頭放在女主人的膝上,充滿感情地望著她。

  「蘇珊,你真讓人搞不懂。」  莉緹輕拍著它說。「上次見到他時,你並不喜歡他。」

  「也許是因為它感覺到他下午都在做好事。」

  莉緹抬頭與棠馨的目光交會。「崔博迪跟你說了,是不是?他有沒有說明辛苦救災後他不在昂士伍府休息,跑到蘇荷廣場來做什麼?」

  「他告訴我說,看到你使他想到查理二世。那個國王令他十分困擾,所以他在幾條街外下了出租馬車,走到這裡來看雕像。」

  在蘇荷廣場一塊荒蕪的綠地上豎立著查理二世斑駁剝落的雕像。

  初次相遇後,棠馨曾經緹到博迪把莉緹和那位復辭的君主聯想在一起。莉緹覺得那種聯想說不通,也不指望它說得通。她知道丹恩侯爵的小舅子並非以聰明著稱。

  「談到辛苦救災,」棠馨說。「你在艾希特街大概大吃一驚。你想昂士伍公爵正在改過向善,或者這只是一時的反常行為?」

  莉緹還來不及回答,敏敏已來到門口。「衛先生來了,小姐。帶了口信給你。很緊急,他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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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晚九點,莉緹走進柯芬園廣場一間簾幔厚重的小房間。替她開門的女孩迅速消失後。片刻後,召喚莉緹的那個女人進來。

  她和莉緹差不多高,但體型較寬廣。她戴著大大的頭巾,臉上塗著厚厚的脂粉。儘管濃妝艷抹,儘管光線昏暗,莉緹還是可以清楚地看出她臉上的笑意。

  「很有趣的服裝選擇。」憶芙夫人說。

  「臨時通知,我已經盡力了。」  莉緹說。

  年齡較大的憶芙夫人示意莉緹在門簾附近的小桌就坐。

  憶芙夫人是算命師,也是莉緹較可靠的線民之一。她們通常都在倫敦市外秘密見面,因為要是讓她的客戶懷疑她把他們的秘密透露給記者知道,憶芙夫人很快就會沒有生意可做。

  由於偽裝不可或缺,莉緹又沒有時間變裝成男人,所以她和棠馨到希臘街的二手商店倉促組合出這身所謂的吉普賽裝。

  依莉緹看來,這身裝扮與其說像吉普賽人,不如說像妓女。雖然穿了六條不同顏色的裙子,她還是覺得衣不蔽體。由於裙子以前的主人都不如她高挑,所以裙長那不及腳踝——倫敦每個妓女的裙子都這麼短。但她沒有時間修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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