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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頁     董妮    


  第一章

  寧馨是個什麼樣的人?

  「寧馨是恐龍。」

  這不是說她長得醜,她雖然不特別漂亮,但五官清秀,也是個小家碧玉的俏佳人。

  用「恐龍」形容寧馨,是因為二十一世紀,很少女人到了二十八歲還從不搽脂抹粉,連乳液都沒搽過一滴,早上洗臉是拿毛巾沾水,像擦地那樣在臉上劃過一輪,完畢。

  「寧馨是懶蟲。」

  第二個人列舉寧馨的惡行,什麼可以坐就絕不站都是小事,最誇張的是,懶到連人家指著她的鼻子罵都懶得回嘴,因為罵人太耗力氣。

  寧馨對付上門找碴者只有一招:呆站著任人罵,若對方罵超過五分鐘,她會找個地方坐下來,繼續挨罵。

  但罵她不要超過半小時,因為她會睡著。一旦她睡著……是要罵給鬼聽嗎?

  「你們說的根本不算什麼,她對我才過分!」PUB裡,五綵燈光襯著安以然扭曲的俊臉更形猙獰。「她根本就沒心沒肺、無血無淚、寡情薄愛、忘恩負義……」

  寧馨沒有反應地坐在安以然身邊,聽著他嘰哩呱啦、嘰哩呱啦沒有重複地罵她。

  有些納悶,今天派對的主題不是為了慶祝她二十八歲生日嗎?幾時變成了批判大會?

  不過大家發言還真是踴躍,你一言我一語的,都快半小時了,沒有停過。

  精神真好,她就不行了,打個哈欠,有一點愛困。

  莫海嵐端著一杯橙汁,擠到寧馨旁邊。「喂,你給安以然戴綠帽啦?他這麼憤慨?」

  「我偷男人幹什麼?又不能吃。」寧馨的腦袋歪向莫海嵐肩膀,眼瞇瞇的,快睡著了。

  「坐好。」莫海嵐推她一下。「什麼叫儀態你懂不懂?下次我去上禮儀課,你跟我一起去,好好學學怎麼做一個端莊有禮的大家閨秀。」

  「謝謝,我對飛上枝頭做鳳凰沒興趣,那種坐姿、站姿、隨便姿的訓練你自己去就好了,有時間我寧可睡覺。」寧馨順勢倒向桌面,沒有肩膀靠,趴著一樣可以睡。

  「你如果真的想過吃飽睡、睡飽吃、無憂無慮的生活,才該努力嫁進豪門做少奶奶,以後就不用辛苦天天站櫃了。」莫海嵐會去應徵百貨公司的男裝專櫃小姐,就是想從中挑出一張長期飯票,以供她米蟲生活無虞。

  寧馨半閉著眼,思緒瞬間陷入掙扎漩渦。

  莫海嵐描述的米蟲生涯很吸引人,但是……

  「一定要學這麼多麻煩的東西才能過米蟲生活嗎?」她希望可以什麼都不做,就直接升格做米蟲。

  「廢話,沒付出哪會有收穫?」

  「那有沒有只要付出一點點,收穫就很多很多的那種?」

  「我給你一把刀,你自己抹脖子,下輩子投胎看準點,找個有錢的老子。這個付出夠少,收穫夠多了吧?」

  「那還是算了,太痛。」她還不如繼續站童裝櫃,雖然收入普通,起碼衣食不缺。

  「見豬見狗,沒見過你這麼懶的。你不會以為什麼都不必做,光在這邊睡覺,王子就會自己騎馬過來把你帶回王宮,從此過著幸福快樂的日子吧?」

  寧馨繼續打哈欠。「會有那種想法的人是蠢,不是懶。」

  「嗯……」莫海嵐撇撇嘴。「在我眼裡,這兩種人都差不多啦!不說這個了,你還沒告訴我,你是不是跟安以然吵架了,不然他怎麼罵你罵那麼凶?」

  對噢!安以然還在罵,而且一邊罵、一邊瞪她。

  寧馨回他一抹淺笑,任他去罵吧!反正她不痛不癢,跟人吵架,好累的。

  「我們沒吵架。」起碼在她的記憶裡,不曾有過「吵架」這回事。

  「那就是你得罪他嘍,你做了什麼?」

  「我會做什麼?」

  外人不知,她和安以然關係匪淺。

  寧馨的爸早死,安以然的媽早亡;一個寡婦、一個鰥夫,含辛茹苦扶養孩子,偶然相逢,擦出愛的火花,卻怕孩子無法接受,始終沒有再婚的打算。

  但寧馨和安以然其實並不在意,主動撮合兩位長輩終於點頭答應再入禮堂,可惜等不到結髮,二老車禍意外身亡。

  那年,寧馨十八歲,而安以然才十七歲。從此他們相依為命,至今十年。

  寧馨自認和安以然相處愉快,還想持續這種舒服的生活到老死呢!

  「也對,你比豬還懶,不可能故意挑釁安以然,那就是安以然刻意來惹你嘍!他想幹什麼?你對他這麼好,高中一畢業就出來做事賺錢供他讀書,他還有什麼好不滿的?」

  好困難的問題喔!她懶得費腦筋想這種事……「我去廁所。」她急急閃人。

  「喂……」莫海嵐咬牙。「你可以更懶一點沒關係。」被一手養大的男人這麼損,寧馨也能無動於衷,一個人怎麼可以懶成這樣?

  這一桌七、八個人,可不止莫海嵐不滿,那罵到興頭上的安以然更是把牙咬得吱吱響。

  「我去一下洗手間。」不罵了,他也走人。

  幾大步繞過吧檯,安以然在女廁前截到寧馨。沒辦法,她人懶,走路也慢,安以然就算晚她三分鐘出發,照樣攔在她前頭。

  「嗨。」看著面前突然出現的肉牆,寧馨搔搔頭,揚手招呼。

  安以然銳眼圓瞪,斯文白皙的俊臉上燒著怒火。「剛才你為什麼一句話都不說?」

  她抬頭、低頭、轉頭,半晌。「我要說話嗎?」他抒發情緒,她聽就是了,沒必要發言吧?

  「你不提出任何反駁?」

  「要反駁什麼?」

  「你不可能沒知沒覺,大家同住一個屋簷下十年,你心裡是有我的。」而他,他愛她,好久好久以前就愛她了。

  「我心裡是有你啊!」

  「真的?」大喜,高興得劍眉都飛起來了。

  點頭,她向來懶得說謊的。

  「跟我結婚。」他期盼地看著她。

  「你發燒了。」她給了一個跟早上相同的答案。

  「我是說真的,我想跟你永遠在一起。很久以前你也答應過不會離開我,你忘了嗎?」

  「問題是,我們現在已經在一起啦!都住在一起十年了,還要怎麼樣?」

  「我說的在一起不是那個意思,是同吃同住、同榻而眠,像夫妻那樣。」

  「如果你是想跟我睡一張床,我不介意,我房門從來沒有鎖過,你可以自己進來。」但別指望她替他開門,因為懶。

  「你……」氣死人了,她到底是真不懂還是假不懂?

  安以然索性張開雙臂抱住她,低頭用力吻住她的唇。

  她一顫,腦袋微微的暈眩著,像缺氧,又似吸了麻藥,靈魂兒叫囂著要往外飄。

  瞪大眼看著他近在咫尺的臉,她不禁想起他小自己一歲,十年前剛搬進寧家時還只是個十七歲的少男,他們的同居引來側目,大夥兒輪流警告她,與未成年者發生關係是犯罪,會毀掉他的前途,請她不要害人害己……

  她整個人逐漸變得冰涼。

  安以然足足吻了她有一分鐘那麼久。「感覺怎麼樣?」

  她抖著唇,想說可怕,又擔心傷他的自尊,反覆思索後,說道:「就是碰到兩片肉……」

  安以然額爆青筋。「那這樣呢?」再度低頭吻上,四片唇瓣密密地貼合著,他的舌沿著唇縫探入,溜進那濕熱的唇裡,先在腮幫子附近戲耍一遍,再糾纏那丁香,來回地游移滑動。

  好一會兒,他氣喘吁吁,臉上已見薄汗,對於這抵死纏綿的一吻,他很有信心。他看過無數A書和A片,自信習得個中訣竅。

  但她的反應卻教人很呆滯。「嘗到你嘴裡的咖哩味,我突然有點餓了,以然,今天回家煮牛腩咖哩。」

  「好……」他下意識點頭到一半,猛然回神。「你……我這麼用心親你,你……你沒有什麼感覺嗎?」

  當然有感覺,有很大的罪惡感呢!他一碰她,她耳邊逕是一堆警告,指責她在害他……恐怖得要命。

  她一向懶散,腦袋放空,舒服過日。唯獨對他的事放不下,哪怕已經過了三千多個日子,他都二十七歲了,她仍舊不敢越雷池一步。

  所以……唸經吧!色字頭上一把刀,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她對性沒興趣,她是木頭,什麼感覺也沒有。

  很好,身體不熱了,沉靜如常。

  她照樣掛起懶懶的笑。「我說啦!餓嘛!」

  「完全不心動?」他不得不懷疑她的神經是水泥做的,硬成這樣。「馨馨,你以前不是這樣的,你知道我為什麼親你嗎?因為我喜歡你,我想跟你結婚。」

  「我也喜歡你啊!」她一句話把他捧上了天,但下一句話又將他扔進了地獄。「你就像我弟弟一樣,沒有一個姐姐是不喜歡她弟弟的。」

  安以然也很疑惑,自己為什麼會喜歡像寧馨這種懶散又不時神經搭錯線的女人?

  因為他們的父母死後,寧馨就賺錢供他讀書嗎?

  問題是,他有父親留下來的保險金,不必靠她賺錢,也能活到成年啊!反而是他為了她甘做小男人,在家煮飯、洗衣、整理家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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