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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頁     杜默雨    


  「原來如此。」眾人恍然大悟,拍大腿,敲桌子。「我們腦袋太硬了,總想打結需得從外面打,原來也可以從裡面打結啊。可我們手粗,恐怕油布扯緊了,伸也伸不出來。」

  「耿姑娘果然巧手。」祝和暢不冷不熱,聽不出是誇讚還是客套。「多謝你解開我們貨行最大的疑問。」

  「帶給祝九爺麻煩,我很過意下去。」悅眉欠了欠身,又昂首道;「祝九爺救命之恩,悅眉無以為報,再過兩天,我就會離去。」

  怎麼不是以身相許?夥計們有些失望,又期待地瞧瞧他們的九爺。

  「如果你想見雲世斌,我立刻派人請他過來。」祝和暢樂得不挽留她,趁著叔兒嬸兒不在旁邊囉嗦,他說什麼也要送走這尊佛。

  「我不見他。」悅眉的神色更冷,這是她這一個月來的一貫回應。

  「他來好幾次了,你都不見,如今鬧得京城裡沸沸揚揚,我也背了黑鍋,董記布莊的董老爺很不能諒解我收留你。」

  「所以我說我會走,絕不再牽累祝九爺。」

  「好,我會送你一些盤纏,你路上好走。」

  「謝謝,我不需要。」悅眉有她的傲骨,說走就走,絕再不牽扯其它。「另外我欠你的醫藥費、食宿費、旅費,我再想辦法還你。」

  「不用了。」祝和暢淡淡地道:「你養好身子再說。」

  真是一個很不可愛的姑娘啊。無論是誰和她說話,就好像拿雪往身上堆,心腸也會跟著冷硬起來,也莫怪雲世斌會移情別戀了。

  留她在祝府,是因為她傷重未癒、身體衰弱,嬸兒見了她就心疼不已,堅持親自照顧,不然他大可送她住在外頭,雇個老媽子就成了。

  也許雲世斌還是愛她的吧,不然怎會跑了那麼多趟祝府想接她回去?她不見他,他就在房門外徘徊,不時仰天歎息,失魂落魄似地。

  「九爺,外頭有人要找悅眉。」祝添忽忙跑過來喊人。

  「是雲世斌嗎?」

  「不是,是吳文彩。」祝添雙手一張。「他帶來這麼大的禮呀。」

  「他是誰?」悅眉本已走向後院,不禁停下腳步。

  「他是文彩布莊的大老闆,是董記布莊最大的死對頭啊!」祝福興匆匆地告知,結果立刻遭到九爺一記最大的白眼。

  「我去見他。叔兒,請你帶我過去。」悅眉毫不考慮地定向前。

  「喂,你等一下!你不能去。」祝和暢一驚而起。

  「他找我,不是找你。」悅眉冷冷地回他,自顧自地走掉。

  不得了了!祝和暢大步踏出,想要趕在小姑娘之前去見吳老闆,忙揮了揮手,嚷道:「改過大會結束,大家可以回家了。」

  哇哈!結束了,這是和記貨行有史以來最短的改過大會啊。

  夥計們興奮不已。天色還早呢,不如一起躲到大廳外邊,聽聽接下來京城的布莊將會掀起什麼驚人的滔天大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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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為什麼這顆燙手山芋怎麼扔也扔不掉……本以為就要切斷牽連,老死不相往來,如今他競陪她一起滾入火堆裡了?

  「哈哈!」祝和暢再怎麼懊惱,仍得擺出一張驚喜笑臉。「吳老爺,你是想請耿姑娘到貴莊染布,不用送我這份大禮吧?」

  「我瞧九爺平日喜歡穿灰色衣服,自作主張幫你挑了這款銀灰色的綢布。春天快來了,正好給你裁製春日新衣。」

  吳文彩笑臉迎人,指示兩個隨從打開大箱子,露出閃亮的色澤。

  「再說了,如果耿姑娘願意到我的布莊,她要什麼漂亮的布,想拿就拿了,都是她的,這匹布只是多謝九爺這些日子照顧耿姑娘的。」

  他又哪照顧她了?他只不過是財大氣粗,有錢出錢罷了。

  再瞧見那匹交織銀線的傖俗綢布,祝和暢不禁為之氣結。穿在身上下就活生生像一塊大銀子,告訴賊人說我是大老爺,快來搶劫呀。

  「吳老爺,你說的事,恐怕還得耿姑娘自己決定。」

  「這當然了。」吳文彩堆滿笑容,和藹可親地道:「耿姑娘,董記布莊已經開始販賣雲家從絳州運來的布匹,我見了你的夕雨紅榴、新秋綠芋兩款新色,驚為天人。我家染坊師傅就做不出來這種顏色,所以我很希望你能來到我的布莊一層長才,至於在待遇方面,絕不會虧待你。」

  悅眉坐在一旁,始終低頭翻看吳文綵帶來的布樣,直到這時才抬起頭,眼眸裡有了躊躇,唇瓣微動,卻是沒有開口。

  「還不知道吳老爺所說的待遇是怎樣呢?」祝和暢立刻插話,「我的意思是,耿姑娘向來待在雲家染坊,不知外頭行情,我是怕她吃虧了。」

  「九爺考慮的是,那我就明說了,一個月十兩銀子。」

  悅眉心頭一動!她在雲家染坊只拿一兩,雖說包吃包住,但她也約略知悉這樣的價碼偏低,以前因為當雲家是自家,也就罷了……

  「二十兩。」祝和暢沒有問她,隨即出價。

  「是的,二十兩。」悅眉也附和道。

  只有更高的身價,才能代表她的尊嚴,她絕不讓雲家踩在腳底下。

  「這……」吳文彩出現一絲猶豫神色,但很快就呵呵笑道:「好,只要耿姑娘能為我染出更多新奇珍貴的顏色,價碼還會更高。」

  竟然答應了?祝和暢扼腕不已,看來只添十兩銀子實在失策。

  「不知耿姑娘什麼時候可以過來?」吳文彩又問道。

  祝和暢搶著答話,「耿姑娘上京途中受了傷,到現在還沒拆線,她一時沒辦法過去,需待傷口癒合了,這才能再度幹活兒。」

  悅眉瞪視著祝和暢。這男人怎麼回事?她十天前就拆線了,腿上一裂再裂的傷口留下一條扭曲而猙獰的疤痕,見證她這趟路途的艱卒。

  正待說明,祝和暢又搶進來說道:「還有,口說無憑,還請吳老爺擬定一份聘工契約,我先派人過去取來審閱,如果沒問題了,耿姑娘才能接受你的條件。」

  「九爺口口聲聲欲留耿姑娘,莫非是為了董記布莊?」吳文彩仍是笑得一團和氣,眼睛瞇瞇的,看不出他真正的心思。

  「非也非也。」祝和暢趕忙解釋道:「董記布莊雖是我貨行的主頭,可我向來只管貨物安全,有關貨主的營運和私事一概不管。至於耿姑娘之所以在我這兒休養,是因為她昏倒在路上,剛好被我遇上罷了。」

  「耿姑娘,你意下如何?」吳文彩不再理會祝和暢,直接出擊。

  「我……」悅眉呼之欲出的決定,在出口的那一剎那嚥住了。

  她十分明白,這一點頭,去了文彩布莊,代表的就是與雲世斌正式決裂,再無退路。

  雲家既然不給她活路,她就必須為自己找出路。吳老闆看重她的染技,又是董記的死對頭,她正好藉此機會予以雲家、董家一記重重的反擊。

  報復……突如其來的念頭令她為之震駭,全身不寒而慄。

  她可以找雲世斌抗議,也可以拒絕聽他自圓其說的解釋,但報復啊,這不是一時氣憤弄毀幾塊染餅的小事,而是戰場廝殺,拚個你死我活,她想贏,他就得輸,連帶雲家染坊那群老工人也將一起拖進去陪葬。

  「吳老爺,很抱歉,我的傷口還疼,請再讓我考慮幾天。」

  「好,那就三天。」吳文彩一口答應,一副勝券在握的自信神情。「三天後,我備好契約、打理好住處,等耿姑娘你過來。」

  祝和暢送客出去,悅眉繼續低頭看布樣,指頭輕輕翻過一片又一片的小布塊,五顏六色並沒有在她的瞳眸裡停留。

  她的目光放在一個沒有終點的遠方,孑然一身的她不知往哪兒走去。

  不知過了多久,布樣翻了一遍,又翻了回來,她依然毫無頭緒。

  「大夥兒很閒哦?」門外傳來祝和暢數落的聲音,「蹲在石頭後面挖你爺兒院子的寶藏嗎?還有,一二三四五六,你們以為六根柱子藏得住六隻壯得像熊一樣的漢子嗎?門邊想溜的也給我回來。」

  悅眉這才抬起頭,望向門外那個嗓門格外響亮的高大身影。

  「嘿!既然都不想走,爺兒我今天心血來潮,給大家講一個故事。」

  「哈……」夥計們傳來驚喜的叫聲。

  「話說很久很久以前,有個年輕人,我們姑且喊他小鉦吧。這個鉦你們一定不會寫,左邊一個金字,右邊一個正字,這是古時候用在戰場上的樂器,鉦以靜之,鼓以動之……喂,王五,我掉兩句書袋你就打瞌睡?好了,回到正題。這個小鉦呢,他有一個青梅竹馬的好妹子,兩人哥有意、妹有情,非卿不娶,非君不嫁,花前月下發過數不清的山盟海誓……虎子,你牙齒白呀,嘴巴笑那麼大作啥?可是呢,妹子的爹嫌小鉦游手好閒、不學無術,始終不肯將妹子嫁給小鉦,於是小鉦發奮圖強,決心出去闖個事業給未來的岳父瞧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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