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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頁     杜默雨    


  「小姐呀,還沒念完?」春香跳下床,蹲在蓆子上邊笑。

  「來了來了。」琬玉決定跳過一段他和地方官員談論律令的文字,直接來到最後,「爹這邊問瑋兒慶兒有沒有乖乖跟娘學識字。」

  「有有。」慶兒立刻道:「我會寫天地人,日月星。」

  「我背三字經,可我不會全部默寫。」瑋兒低了頭。

  「瑋兒會背就很厲害了,寫字不急,慢慢學。」琬玉微笑鼓勵他。

  當她教瑋兒時,頗為驚訝他的聰明穎悟,這應該是傳承他爹會唸書的天賦,至於慶兒,他不知是年紀小還沒開竅,抑或是他爹的資質……

  她立刻壓下突如其來的念頭,那是她再也不會去想的人。

  「娘還要教你們念文章,背詩詞,等爹回來了,你們再背給爹聽。」

  「好,我要用功。」瑋兒認真回答。

  「珣兒都不用學呀?」慶兒撥了撥珣兒扎得高高的小辮子,嘟了嘴。

  「她成日玩娃娃,笑呵呵就好?」

  「珣兒先學會講話吧。」琬玉笑道:「珣兒,喊爹。」

  「呆呆。」珣兒一聽到爹,直覺就站了起來,往門邊看去,以為那邊會走進來爹,大手將她抱得高高的,再將她摟進熱熱的懷抱,親她一下。

  可是那邊空空的,暗暗的,她找不到爹,好失望,小嘴就癟了,抬起一雙水汪汪的含淚大眼,好委屈地瞧向娘親。「嗚嗚……」

  「傻珣兒,爹不在家呀。」琬玉知道她在想什麼,不覺眼眶微酸,將她抱到懷裡。「娘在這兒,娘疼珣兒,我們一起等爹回家。」

  「捏捏。」珣兒撒嬌地膩進娘的胸前。

  「是爹爹,娘娘啦。」慶兒仍逗弄她的小辮子,教她說話。

  珣兒年幼不知愁,轉眼便破涕為笑,笑呵呵地轉過身,咿呀呀伸長手,也要去抓二哥的頭髮,慶兒一個打滾,才不讓她抓。

  「二咯。」竟不給她抓,她轉為撲向旁邊端會的大哥,比手劃腳,咿咿呀唷唷向他「大咯,大咯」叫個不停。

  「你們玩吧。」琬玉笑著將珣兒放到竹蓆上,讓他們三兄妹去玩,她自個兒拿了信,坐到旁邊椅子,又一字字讀了起來。

  周嬤嬤過來留心孩子,春香仍蹲在旁邊,將視線轉身看信的小姐。

  小姐還在笑呢,笑得好像吃了蜜,眼裡都汪出糖水來了,也不知道昨天接了這封信以來,小姐看過幾百遍了。

  她跟了小姐這麼多年,從沒看過小姐笑得這麼好看過……嗯,或許有的,那是說定江家婚事後,小姐老是羞答答的,看著花兒便傻傻地笑了,後來嫁進江家,一開始也要笑的,可是,好快,小姐便不笑了……

  啪,她猛然打自己一個巴掌,現在小姐這麼幸福,變得這麼漂亮,她還想那些什麼酸臭往事?

  「春香,做什麼打自己嘴巴?」琬玉聽到聲響,疑惑地看她。

  「有蚊子啦。」春香故意抓抓臉。

  「消暑的涼粉糕來嘍。」阿金嫂進房,端來了一盤點心和茶水。

  「阿金嫂。」琬玉順便囑咐道:「木工明天來,你多買些菜,幫他們準備午飯。」

  「娘,啥是木工呀?」慶兒永遠有問不完的問題。

  「木工會釘桌子,釘床板,釘門窗……」琬玉講不出來,笑道:「這樣吧,明天他們來了,娘再帶你們去瞧,看他們怎麼幫瑋兒和慶兒做出一間好大好大的房間來。」

  「哇。」瑋兒欣喜的睜大黑眸。

  「大少爺,二少爺。」周嬤嬤笑道:「你們都長大了,不能再和娘睡在一起,要有自己的房間了。」

  「爹也這樣說。」瑋兒照實轉述。

  琬玉微窘,她就是打算趁薛齊出門期間,重新佈置幾個房間,一來孩子大了,是該獨立,二來也好讓他能回到主房睡覺。

  可怎就合了他的心意呀。

  「是啊是啊。」阿金嫂也附和道:「兩位少爺再纏著娘睡的話,這樣老爺夫人是要怎麼再生小少爺,小小姐嘛。」

  「夜裡有我照顧小姐,夫人您放一百個心。」周嬤嬤笑瞇瞇地。

  「我得找出喜被,曬足日頭,隨時要用嘍。」春香也在笑。

  「你們再碎嘴,就趕你們出去。」琬玉故意擺了臉色,可浮上兩頰的紅雲怎麼樣也無法掩飾她的心思。

  「該出去的是夫人啦。」阿金嫂更是大膽地回道:「我這就去先給您點上燈,等您寫了信,明兒一早阿金就能送上驛房,趕著往南邊的驛馬車  ,送去給老爺了。」

  她一說完,又和周嬤嬤春香擠眼睛,扯袖子,三個女人笑成一團。

  「好了啦,仔細看著孩子吃糕。」琬玉擺出主母的威嚴,站起身道:「我去書房,春香,有什麼話要我轉知家保?」

  「哪有什麼話。」春香神情變得忸怩,「叫他服侍好老爺便是。」

  「好,我請老爺跟他說,春香不想跟他說話。」

  「小姐呀。」春香惱得跺了腳。

  「好,那我寫,春香想家保,幫家保縫冬衣,等他回來。」

  春香紅了臉,坐到蓆子上,捂起耳朵不想聽,珣兒跑過來,想塞一塊糕給她吃,照樣學了人家說話。「春香,想想,香家保。」

  「哇,想家保,變成香家保了。」阿金嫂取笑道:「要辦喜事嘍。」

  春香誰也不理,乾脆蓋頭蓋臉,將一張紅臉藏進了膝蓋彎裡。

  琬玉笑容滿面,心情愉快地離開房間,往書房而去。

  一邊走著,一邊還是忍不住拿出信,一再地反覆細看。

  回信的內容,她已經想齊全了,大抵就是報告家裡情況,請他安心。

  雖然她很想他,可她才不會寫在信上,那多露骨,多肉麻呀。

  可是……她望向信裡最後一行,那是她方才沒念出來的。

  夜深露重,吾妻安否?思妻柔顏,念妻言語,縱使旅次勞苦,亦定心靜自在,忘卻塵俗,一枕黑甜。

  她輕輕地笑了。

  仰頭望月,不知他行旅是否順當、今夜到了什麼地方歇宿呢?是抱書夜讀抑或與人論事,還是……也在和她共看這輪明月?

  願明月映照她的笑顏,轉遞給遠方的他,予他今夜一個好眠吧。

  暑夏過去,蟬鳴終了,樹上綠葉轉黃,一片片凋零落地,待掃掉了滿院枯葉,在時序入秋漸涼的今日,難得出了一個大好晴天,太陽曬得京城屋舍熱呼呼,人心暖融融的。

  薛齊回來了。

  琬玉早兩天便從驛站得到消息,一早就忙著,廚房那兒要阿金嫂煮出一桌佳餚,孩子要穿上最好看的衣裳,房間要春香整理乾淨,還有她……該穿哪件衣衫呢?明紅?粉桃?杏黃?抹胭脂嗎?戴耳墜子嗎?

  眉筆該描黑些嗎?頭髮是否亂了,還是再叫春香過來幫她重新梳理?

  「小姐,你磨蹭什麼呀?」春香在房外喊她,「老爺進門了。」

  「啊。」她啪地蓋下首飾盒,仍是一襲家居素樸衫裙,雲髻輕挽,素淨臉蛋,來不及裝飾自己,便匆忙奔出房門。

  孩子們已候在院子,見到了爹,一時之間,竟是呆愣著。

  還是瑋兒記得自己是大哥,娘教他一定要先帶弟弟妹妹喊爹。

  「爹。」他恭恭敬敬喊了一聲。

  「啊,瑋兒長高了。」薛齊微蹲下身,激動地拍撫小肩頭。

  「爹?」慶兒照樣將頭仰得高高的,不太認得爹了,好奇地瞅他。

  「慶兒。」薛齊一手一個,將他們抱了起來,驚喜地道:「哎,你們兩個變胖了,爹抱不動了。」

  「哈哈,爹啊。」慶兒記起這熟悉的感覺,開心地再喊了爹。

  「呵。」瑋兒不好意思,眼看爹快要抱不動了,趕緊自己攀著爹的臂膀溜了下來。

  珣兒本來躲在兩個哥哥的後面,哥哥給抱走了,她忙躲到周嬤嬤裙後,噘著小嘴,低頭捏指,完全不敢看這個突然跑出來的大人。

  「小姐,老爺回來了,過來叫爹。」周嬤嬤抱起了她。

  「珣兒走路很穩了。」薛齊剛才看到珣兒走動,仍是驚喜。

  「老爺都出門大半年。」周嬤嬤笑道:「小姐也很會講話了。」

  「慶兒先下來,換珣兒。」薛齊抱過了珣兒,疼愛地摸摸她的頭。

  珣兒先是垂眼看地上,好一會兒,才怯怯地抬起小臉,睫毛輕眨了下,兩丸黑珍珠似的瞳眸終於定在抱她的大人臉上,大眼對小眼,相看兩無言,於是,小嘴越噘越高,索性扯開嗓門,號啕大哭。

  「嗚嗚啊。」她好怕,被奇怪的大人抱住跑不掉了,一轉頭看到了娘,小手便伸了過去,哇哇啼哭,「娘,娘嗚嗚……」

  「憨珣兒,是爹啊。」琬玉趕忙奔來,抱過了珣兒,不住地拍哄她。

  「娘今天給珣兒穿漂亮的小花衣裳,就是要給爹看呀,記不記得?娘說爹要回來了,珣兒跟大哥二哥都很開心,還說要唱曲兒給爹聽呢。」

  「爹?」珣兒再轉頭看去,還是那張陌生大臉,小嘴又壓得扁扁的,噴出兩滴淚。「嗚嗚。」

  「是爹啦。」慶兒拉拉珣兒的腳丫子,嚴正告知:「珣兒,是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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