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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頁     華甄    


  常惠因震驚而呼吸困難地看著芷芙,但她先聲奪人,沒給他開口的機會。

  「太子殿下。」她握住常惠手臂上的掌暗中用力,那強勁的力道,令常惠發出一聲驚喘,可她並沒注意到自己弄痛了他。

  她銳利的目光直射馬上的男人,厲聲說:「你們保證我夫君很好,可他一點都不好;他在生病,你們卻讓他干重活、受虐待、挨鞭笞,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孤鹿姑蠻橫地答:「常將軍沒生病,也沒有受到虐待。」

  「沒有嗎?」芷芙托著常惠的胳膊,將他轉過來面對匈奴太子。「瞧瞧他的面色、聽聽他說話的聲音,還有看看他的衣服和鞭痕……這都是什麼?」

  狐鹿姑當然知道常惠所受的罪,因那些毆打與折磨,全是在他默許下發生的,但他絕不會承認。「那是因為他拒絕穿我們的服裝,而他的衣服……」

  說著,他從馬背上俯身,想用手中的馬鞭挑動常惠的衣服。

  但一把鋒利的短劍,壓住了他的鞭桿。

  轉回頭,迎上芷芙如刀刃般的銳目,他當即心驚地縮手,改口:「我想是我們太喜歡用馬鞭了,以後……我會讓大家管住自己的手。」

  看到那把短劍,常惠眼睛一亮,認出那是一年多前他送給解憂的「雀龍劍」。

  那麼說,她確實是奉解憂之令而來的!

  芷芙沒有理睬明顯想討好她的匈奴太子,目前常惠的健康最重要。

  她轉身問附近的匈奴人。「他的住所在哪兒?」

  那人被她冰冷的眼睛,嚇得抖手指著遠處的氈房。「那兒……」

  「你要幹什麼?」感覺到芷芙要拉他走,常惠反先抓住她。

  「回去。」她的回答極其簡略。

  「不行。」常惠以為她不懂。「我是囚犯!」

  「囚犯也會生病。」

  他因她平靜的語氣而愕然,更為她天真地以為他生病就可以休息而好笑,於是堅決地說:「我沒病,你走開,別讓匈奴人看笑話!」

  「你病了。」芷芙不顧他的反對,拉著他的胳膊就走。

  「芷芙!」常惠何曾與女人拉扯過?當即大感窘迫,厲聲道:「走開!我還有事要做!」

  高踞馬上的狐鹿姑也大叫:「他的活還沒幹完,不能走!」

  常惠甩開芷芙的手,轉身想抓住木架,但卻因用力過猛,跌倒在風橐前。

  「別管我!」芷芙俯身想扶起他時,他卻奮力將她推開。

  芷芙直起身怒視著狐鹿姑。「讓他回去休息,他生病了!」

  狐鹿姑不語,目光在她和常惠之間來回梭巡。

  芷芙氣得想揍他,但又不想再跟他糾纏、耽擱時間,於是軟中帶硬地說:「太子殿下,你父王不久前,還保證漢使在此絕沒受虐待……也許他不知道漢使正在受虐,我是不是該親自去告訴他,帶他來看看?」

  她的目光如刀、聲音似劍,狐鹿姑心中一懼。

  從見到芷芙的第一眼起,他就迷上了她,可這女人生得天仙兒般的美麗姿容,卻長了冰雪兒樣的冷心寒腸,著實令他取捨皆難!

  他心裡既癢又恨地想著,再仔細看了看常惠;見他面頰猩紅、眼睛奇亮,嘴唇卻蒼白無色,不由心頭一驚。看來他確實是病了,而且,還病得不輕。

  這可不妙!一心期盼「寒天刀」的父王,嚴詞命令過只能逼他歸順投降,不准讓他死;如果他真病死在這裡的話,他就慘了!狐鹿姑不敢想像讓父親失望,被褫奪太子寶座的後果,也擔負不起惹怒漢天子,再興戰火的責任。

  「不,你不許去,不准離開這裡!」他暴躁地說。

  「那你必須立刻改善對待漢使的態度!」芷芙針鋒相對地提出條件。

  看著她手裡的短劍,狐鹿姑說:「只要你老老實實地留在這裡照顧你的男人,不多管閒事,我保證今後,不再有打罵虐待之事發生。」

  「記住你的保證!」芷芙將短劍插回腰帶上。

  「你也得記住你的。」

  「我當然會──打開這東西!」芷芙指著常惠腳上的鐵鏈。

  「氈房裡自有人會為他打開。」狐鹿姑怒氣沖沖地翻身下馬,先猛踹鞭打常惠的男人一腳,再佯罵其它人。「知道他病了,怎還讓他幹活?」

  眾人不敢開口,他又轉向常惠。「既然有病,你當然就不──」

  他剩下的話,消失在了半張的嘴裡,發直的雙眼驚愕地瞪著那個話不多,發起狠來,眼神足以讓人丟魂喪魄的常夫人。

  她居然將拒絕跟她走的常惠扛了起來,在叮噹作響的腳鐐聲中,往遠處的氈房走去;更令人咋舌的是,即便如此倉促,她仍沒忘記吆喝她的牲畜同行!

  「不要……碰我,你……膽大妄為的女人!」天搖地動中,呼吸不勻的常惠,憤怒地用漢語低吼。

  他絕對沒料到自己竟虛弱至此,更是作夢也沒想到,芷芙竟當著匈奴人的面,將他這樣一個大男人,輕鬆地扛在肩上帶走。

  這天大的恥辱,令他真想殺了她!

  幾個月來,匈奴人一直想做卻無法做到的──打擊他的自信、折辱他的自尊,她才來就做完了!

  男子漢大丈夫,豈可受小女人之辱?

  常惠想要反抗,卻無力阻止芷芙有力的步伐,而他徒手也根本殺不了她。

  因此他毫不遲疑地抓住她腰間的短劍。「放下我,否則我就自盡!」

  「別!」芷芙察覺他拔劍時,就知道事情不好,因此立刻放下了他。

  常惠的雙腳一碰到地面,就趕緊分開來站穩;被她這麼忽上忽下地折騰,他的頭更暈了,而如果此刻摔倒的話,他的自尊將喪失殆盡。

  站穩後,他愈發驚訝。

  自己已算高個兒男人,可芷芙竟幾乎與他等高……過去他怎麼沒發現?

  他用力挺直身子怒視著她,想痛斥她的放肆之舉,可當他視線與她充滿關心和憂慮的雙眸相對時,那怒氣就像狠出一拳,卻擊中軟麵團似的,消散了。

  他怎能對一個急於拯救他脫離苦難的人惡語相向?

  喘了口氣,常惠舉起手裡的短劍,無力地問:「『雀龍劍』怎會在你手中?」

  「來此前,公主送給我的。」

  原來如此。他將短劍遞給芷芙。「收好。」

  「你……它本來就是你的,你收回去吧。」

  「不,它是公主的,現在是你的。」他堅持。

  芷芙沒說話,只默默接過短劍,插回腰間。

  由於遠離了大火爐,又站在沒遮擋的曠野上,一陣風吹過,常惠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寒顫。

  芷芙看見這一幕,暗罵自己粗心,急切地說:「進氈房去吧,你在生病哪。」

  她伸手想扶他,可又有所顧慮地縮回手。

  她這個動作,讓他想起了剛才放肆的行為,不由警告對方:「我常惠,今日雖不幸淪為階下囚,但仍是堂堂大丈夫,你不得無禮!」

  儘管他形銷骨立、憔悴不堪,但在芷芙眼裡,他仍然威武凜然。

  她連忙向他賠罪。「是我魯莽,不該那樣對你,可你需要休息……」

  常惠確實覺得很不舒服。他回頭看看,見狐鹿姑的身影仍在鐵爐附近轉,不由困惑地問:「為什麼匈奴太子看起來有點怕你?」

  「他怕我皇,曹將軍來了。」

  聽說漢朝駐輪台的兵馬司都尉曹將軍來了,常惠情緒激動,急切地問:「你是說,吾皇已知我們被匈奴扣押,所以派曹將軍來?」

  「是。」

  常惠感到一股不尋常的怒氣,正在他的胸口醞釀。

  他問芷芙問題,希望能得到完整的回答,可他眼巴巴的期待,只換來一個字。

  忍住咒罵,他耐著性子問。「曹將軍還在單于庭嗎?」她簡直令人生氣!

  「在。」

  又是一個音符。他扭頭就走。「你真是惜字如金!」

  聽出他在譏諷自己,芷芙並未反駁,只是緊跟著他。

  可鐵鐐忽然「嘩啦」作響,他身子一頓,轉向她,顫巍巍地立在風中,指著煉鐵場嚴厲地說:「回那裡去,去找曹將軍,隨他返回!」

  芷芙嚇了一跳。「可公主要我留下!」

  「回去告訴解憂,我不要你留下──呃,對了……」常惠脹痛的腦袋,忽然想起另一個重要問題。「為何狐鹿姑說你是我的夫人?」

  「我告訴他的。」

  「什麼?」常惠彷彿吞了只飛蛾似的瞪大雙眼。「你說你是我的妻?!」

  芷芙點點頭,不解他為何大驚小怪,那不過是她臨時想到的借口而已。

  她的表情讓常惠氣得七竅生煙。先前聽她說「我的夫君」時,他以為聽錯了,沒可想到她真是這麼對人自我介紹的!如此厚顏的女人,當真少見!

  「或許是我病糊塗了,我成親了嗎?」他克制著怒氣,嘲諷地問。

  「沒有。」芷芙望著他,想著該如何消除他的怒意,好讓他進氈房。

  她的平靜,更加激怒了他。「既未成親,何來有妻?你這是在撒謊!」

  「我知道。」芷芙承認,並推推他。「走吧,你不該站在寒風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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