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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頁     童繪    


  錢知行輕歎轉了身,不意瞥見窗邊檯面上一方木盒……她日日陪伴,怎麼沒見過他有此物?好奇心驅使,她行來,木盒敞著,細看之下,她為之一頓。

  白布上點點暗紅,其上一枝短箭。

  她不會認不出,這把短箭曾穿入過她身子,令她承受皮肉之痛……

  眼前景象回到那夜,大人不願關門,她窩在棉被團中取暖,看著他不動聲色將此箭以白布拾起,也不管血漬會否滲出,印上他袍子,就這麼收進襟中。

  一直以為此箭做為呈堂證供,目的是將殺害日陽姑娘之人定罪,結案後當束之高閣,怎麼原來他一直收著……收此短箭,大人是想時刻提醒自身什麼事?

  閉上眼,記憶裡的山中大雨間,她見過他森冷眼神;事過境遷,她才恍然一個面對彎刀砍來沒有一絲畏懼之人,竟也會動殺機……

  閉了閉眼,錢行知拾起短箭與白布,才發覺盒底尚收著一物。

  手縫的書衣,提字——知行錄。

  怔住許久,她放下手中物,攤開那書衣。

  大人編了多年的檢驗錄,為留空間畫上人體、傷處,因此較一般書冊略大略長,手書衣正正符合……

  錢行知眉間輕蹙,轉身想看他,身後不遠處,他正望著自己。

  平時收得隱密,今日忽然想拿出來看看,一霎時想起了許多事,便將木盒放在窗邊忘了收。江蘭舟走來,失笑接過被她擰出折痕的書衣,嘲弄道:「我收了多年如新,一朝被你瞧見就揉出痕了。」

  千言萬語,想問、想說,卻生得一張拙嘴,錢行知見他將書衣、短箭一一收回盒中蓋好,還是不發一語。望著他背影,她咬咬唇,從身後擁了他,將臉貼在他背上。

  江蘭舟一頓,手還置於木盒上,他道:「權勢如箭,可刺入身中,取了人命,也能碎骨,留下病根;收此箭,令我記得人的愚蠢能傷人。」說著,他伸手撫上環在胸前的手,輕握。「知行錄只是我的私心,待完成之後,此書留在刑部,後人學習檢驗,縱使不知世上曾有一個名為陶知行的仵作,所讀所學,也是跟隨她的路。」

  她的疑問,不必問出口,他自會解答。錢行知收緊了擁他的力道,她討厭這樣的他。

  胸口被她壓得有些疼,江蘭舟淡出笑。初上京時,他還為這女人鬧過連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有的孩子脾氣,其實根本是自尋煩惱;她擁抱他的力道,早已說明一切。

  他輕輕掙開,回身將她擁入懷中,久久不聞她說話,於是問道:「在想什麼,嗯?」

  錢行知埋在那溫暖胸膛,吸著不用熏香也因成日埋首書推中染上的墨香,閉上眼道:「鷹語。」

  ……在夫君懷裡想著情夫呀……一個是眼裡只有至高無上錢大人的高傲之人,一個是只在惠堂裡精神百倍、對活人卻毫無興趣的仵作,這惺惺相惜之情,從何而來?江蘭舟低笑出聲。「本以為你只對我一個活人上心,如今你是想掀起我的醋勁?」

  不理會他的嘲弄,錢行知道:「若有一日,我倆要離去了,可否帶上鷹語?」

  嘴裡說著只為錢大人奉獻,實則相處多年下來,任誰都看得出鷹語不是只懂從命的臥底密探……近日看著鷹語,江蘭舟總覺得看見了初入朝堂的自己,也可以預見鷹語將起的內心掙扎。

  「你生氣了?」許久,他沉吟不語,錢行知小聲問道。

  「當然。該是兩人的天涯海角,妻子說要帶上另個男人,你說我能不氣嗎?」江蘭舟噙著笑,揉著她細軟的發,又過一會,才道:「共事方察覺,錢大人行事或與陳大人極為不同,我想,我等留在刑部的日子尚久。不過我答應你,若有離開的一日,定會問過鷹語,願不願意同行。」

  「嗯。」錢行知安下心,點了點頭。她想她有了很多轉變,以往不在意旁人的事,離開陶家後,她視為家人的只有身邊的大人與鷹語;她的關心,自然多放在他二人身上……

  「別,」江蘭舟鬆開懷抱,低頭與她相視。「別再想他了。」

  他的眼神有些危險,錢行知轉轉眼,瞥向了一旁案上他方才寫到一半的檢驗錄,似是不經意地拉起他手,將他推入椅子中。「你連日熬夜,身子哪裡受得住?趕緊寫完這段,回房歇下吧。」

  她低頭,忙著為兩人執筆沾了墨,又回身搬了椅子坐下,是要為他分擔。江蘭舟雙眼不離她低垂的臉蛋,他忽地伸手,指著紙上一處。

  錢行知不明就裡,起身想看個清楚,才彎身,他雙手按著紙張起身,側首吻上。

  她瞠眼瞪他,就聞他在唇上輕聲說道:

  「多謝夫人關心。白日外頭忙著,夜裡房中忙著,為夫甘之如飴;就是這書房中時常兩頭太忙,若要專注一事,確是教人難以抉擇。」

  她非常用力地瞪他。

  就見他得意地直起身,無事一般地抽了紙行至一旁,鋪在地上,回頭又拿了筆墨畫下人形。

  「此案古怪,外表無傷,剃了發也不見有痕,銀針探喉,腹不見有毒,行知,你怎麼看?」

  錢行知還是瞪著他不放。前一刻還胡亂說話,眼下已是認真議案,轉變之快,還理直氣壯,沒有一絲異樣……活人真是令人惱!

  江蘭舟一臉無辜,眼底卻是一片捉弄人的笑意,考慮著該不該再道:若她不想忙這頭,要忙旁的,他自當奉陪到底。

  將他眼中無聲的揶揄看得清楚,錢行知咬牙切齒地拾起筆,大步來到他身前,一彎身便在那人形上頭畫了多處叉叉,用力之深,停頓之久,紙張幾乎被墨水透穿了。

  當她開始長篇大論一定是漏驗了何處何處,又當如何如何看細節,江蘭舟已是笑得合不攏嘴,慶幸他有先見之明把紙移到地上,否則案上墊的層層紙張又要全被毀了。

  「專心,大人,專心!」她恨恨地命令著。

  「是、是。」眼前此景,教人如何專心?一本檢驗錄編了那麼多年還編不完,究竟又是誰的錯?

  他是真無辜的呀!

  《全書完》

  後話

  這一分這一秒,我正在聞得到咖啡香、望得見海的花蓮民宿中敲鍵盤。

  窗外風兒輕輕吹,天邊雲兒慢慢飄,一恍神,就是一下午。不過,如果讀到這裡的朋友們認為這是一個分享愜意寫作的後話,或者聯想到傅說中的閉關寫作,那就錯錯錯!大錯特錯!錯到最高點的錯!

  咳……太激動了。

  時間回到這篇文的開始。出版社親切來信及來電聊了書的事,而我問過預計的出版時間後,掐指〔?〕一算,正巧有段日子是忙碌工作中的空檔,於是歡天喜地點頭說OK。

  ……那時的我,還在興奮地胡亂想著各種不同的故事、各種不同的角色,自然不可能預見接下來的幾個月會是怎麼樣的惡夢行程。

  在我承諾會好好地寫文之後,我的出差行程展一個月內出差兩次,爆增到四個月飛三個國家五次,每次都超過一個星期,且不包括這兩天的花蓮行。五次中有兩次日本兩次香港,不是長途飛行,原則上該能應付,也不知道是不是老了……囧……還是連續週末都在工作的關係有點累過頭了,從香港回台班機耽誤半夜才到,隔天馬上又殺去花蓮,一見美景,一呼吸新鮮空氣,鬆懈下來,就……病倒了。

  在花蓮民宿燒了一晚,隔天一上午的工作結束後,合作對像帶我去買感冒藥,還貼心買了瓶水讓我馬上吃。握著水瓶的我,真的笑出聲了……怎麼說都太好笑了,工作中怎麼會有這種行程呢?

  其實我跟我的老闆默契良好,基本上日常的工作行程都是自已安排,授權極大,不需事事回報,出國出差則會有比較多討論。爆增工作前大約有過以下的對話:

  老闆:「你好像很久沒放假了,我算過,你有好多天,自己選去放放吧。」

  我:「喔……不說都忘了。」

  老闆:「決定了跟我說,就把信都轉去我那兒處理。」

  選好了日子後,我對出版社說:「我空了一點時間專心寫文。」

  出版社:「OK。」

  隔天跟老闆開會,老闆說:「呵呵呵,台灣到香港很近吧?」

  我:「……頗近。」大約跟去高雄一樣。

  老闆:「你預算剩滿多的耶。」

  我:「……頗多。」節儉是美德……明年用力點花。

  老闆:「你廣東話也通耶。」

  我:「……可通。」日本行前好像也有過這對話?

  老闆:「香港那邊好忙喔,好忙好忙。」

  回頭看以上對話,忽然覺得自已還滿好說話的?

  前幾天又跟老闆開了一次會,出差行程還要持續四個月@-@……這次老闆說,行程結束後一定要休息個兩周。有個體貼的老闆是好的,出差看不同市場對自己也是成長,只是適當的休息也是必須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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