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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頁     童繪    


  錢大人挑了挑眉,雖不明就裡,仍道:「請。」

  江蘭舟起身取了紙筆,回到錢大人身前,墨黑的字,落下一個個名字。

  「這……」錢大人讀了前幾個人名,瞠大了眼。莫非他能將名冊中所有人名默出?

  「下官的長處之一便是記性好……」將紙張遞出,江蘭舟道:「這是安於七王爺府中之人。」錢大人與七王爺最為交好,追了幾年總該給點交代,否則七王爺心急起來,對錢大人沒有好處。

  錢大人斂了笑容。今日七王爺將他招去,說的,便是此事。「我如何知道這不是你隨手亂寫?」

  「下官所寫是真是假,錢大人心中有數。」江蘭舟相信七王爺與錢大人早已瞄準數人,只是未能確認。王府中人多世代侍奉,若是冤枉了誰,只會讓其他下人心生不滿,就因此,七王爺才遲遲未有動作。

  「就當這是真的吧。不過……」錢大人見他停筆,沉吟半晌,失笑道:「三年前蘭舟只要頂戴,我還當是賺到了。說吧,如今你這隨手寫來的名冊,我又該用什麼來換呢?」

  江蘭舟噙著微微笑意,與錢大人對視著,將手蓋上了他推過來的玄鐵令牌。

  第11章(2)

  雪落不停。

  才知原來,福平的隆冬,不如想像中寧靜。

  陶知行在房中呆坐,房門敞著,府中小僕一會跑過來,一會跑過去。

  大人即將被調回京中,成日忙進忙出的。自那日深夜廊下遇著後,她見不上幾回。有日聽見衙役們嚼舌根,方知大人將入刑部,在錢大人身邊待著。

  原不願為陳、錢兩位大人做事,眼下此舉,是為何?她摸不清。

  前不久大人上京一趟,回來後便吩咐即將至刑部任職,再過不久就要先行;至於那滿坑滿谷的書籍、案帳,這幾日點妥上了封條,待初春雪融後再由頭翁押車上京。

  當初說好隨大人到福平兩年,眨眼過了一年,他已要離開,那麼,她是不是該打道回府?

  刑部不比偏鄉小縣,都堂任職,需有功名在身,就算是仵作,也非尋常仵作,不是一個小小女子能胡來的地方,就算刑部當有更多案子,或能令人眼界大開,可仔細想來,那不是大哥會允她涉足之處。

  單手支面,陶知行望向了窗外。她花了番工夫來說服自己,該知足,該見好就收。

  拖延許久,她終是提筆寫了封平安信回家。

  沒敢寫給大哥,她寫給了三哥,說明事情原委,並道她將回日江一趟,今日起程。此事還未有機會向大人開口,總想著下回見著他必要打聲招呼,眼下,大人去了山城縣不知何時回來,也就不必說了。反正她不擅長道別,留張紙條也就罷了。

  她現在該煩惱的,是回到日江後該面對的事。

  齊玉縣之事傳回日江……家族中人怪她、怨她,那是自然的,她沒一點冤枉;而長兄如父,大哥原來為自己說好了一門親事,事到如今婚事該要取消了。大哥或許不會讓她出面,那麼至少,她得向大哥當面謝罪。

  她已準備好要承受怒罵責罰,就算造成的傷害,無法挽回。

  這麼想著,她該早早起程,早些回到日江,也早些面對應有的責問。

  回頭,床上放著她的包袱,裡頭的東西不多,幾件衣服、幾本書冊,昨夜已整理妥。該收的都收了,她的心……也收妥了,只剩……

  陶知行望向窗邊放的一物,是那晚大人留在院中窗邊的精巧布包。厚厚的白布繡金線,所繡是兩棵不知名的樹,再結上一個看起來極為複雜的,結扣,她沒膽拆開,怕系不回去。

  包著什麼?

  布料過厚,她摸不太出來。

  大人可知道自己落了東西在院中?是無意,抑或有心?

  她……是起了點私心,於是沒歸還、沒問起,就這麼收著。

  今日一別,山長水遠,身份懸殊,大約是不會再見;這世上,或許有些謎就只能繼續是謎。

  她偶爾想起,猜猜著這布包當中是何物,也就能憶著曾有這麼樣的一個人,不曾瞧不起陶家仵作,不曾對她所做所為皺眉;也許,大人不是個好人,也有些難以捉摸,在她看來卻是個不錯的官。做為仵作,跟在大人身邊一年也學了不少活人的想法。

  所以,就此一事,讓她繼續猜吧。

  陶知行起身,拎起了包袱,最後再看那精繡的布包一眼,深吸了口氣,轉身離去。

  雪白一片的路上,無人。

  陶知行獨行。她將包袱綁在身上,兩手收在縫了皮毛的袖中,一步一步踏在深過腳踝的雪中,但覺寒意入骨。福平到日江不是太短的路程,大概也沒人蠢得如她一般,趕在深冬時分上路,也許她該顧車或借馬的……

  不過……走得緩慢點也好,可以多看幾眼此地。

  驀地,她停步,側身回頭一望,後頭是一路走來在白雪上踩出的腳印。

  她不是一個愛往回看的人,只因深信後悔無用;既已踏出,又怎麼可能回頭?此刻心中的躊躇源自什麼人,她心裡明白;然而一年不是很長,他對她的影響還不夠深遠,過些時候便會淡去。

  陶知行這麼告訴自己,於是轉頭向前,又再邁步。

  繼續走著,四下靜得有些可怕,寒風拂來,她拉高了外袍衣襟,遮上凍僵的鼻頭,將半張臉埋進裡頭取暖。

  又不知走了多久,身後傳來些聲響,她沒留意,直到有輛車由身邊經過,到了前頭不遠處停下。陶知行眨眨眼,又縮了縮肩,瞇眼睨著那車橫著擋去了她的路,疑惑地又向前了幾步。

  待她走近,那車簾掀起,當中之人正是江蘭舟。

  黑眸落在她包裹得密實的臉上,他聲音偏冷地問著:「去哪?」

  他的臉色十分蒼白,想必是因近來忙碌睡得少所致,眼下兩抹隱隱的黑,但瞪人瞪得很有力……轉轉眼,陶知行如實回答:「回家。」

  「京城在那頭。」他抬了抬下巴,望著她身後的結路,那同樣被雪掩蓋的上京路。

  京城?是因聲音悶在衣襟中,所以他沒聽清楚她剛才說的話?陶知行擰擰眉,將遮去半張臉的前襟拉下,道:「小的正要回日江。」

  江蘭舟頭微低地與她對視,那雙眼中沒有試探或捉弄。

  自入冬後從京中返回,他便日夜忙著。錢大人令他盡速回京,縣衙之事將暫交山城縣的李大人代為打點,許多事務得要吩咐清楚,省得日後麻煩。

  早先他打山城回來,小僕來報,說她背著包袱離府。來到房中,見到了她留下的簡短字條,短短幾個字,顯得沒有一絲留戀。

  過於忙碌,所以忽略了她……這是他的不是。

  江蘭舟將車簾綁好,雙手蓋在口鼻呵著氣,接著,他長手蓋上了她凍得發紅的鼻頭。陶知行明顯一僵,他似是喃喃道:「深夜廊下窗邊說話,以為你聽懂了幾分,但其實你從未回應,是我自以為是了……」

  陶知行直覺要退開,卻被他掌心的松墨香勾住,只能楞楞聽著。

  她眼底尚有些防備,江蘭舟說道:「年初到日江,為的只是討來一人為我閱帳,何時開始竟覺兩年太短,我記不起了。數年前的一事在我心中結下難解心結,我滿心想著贖罪,想著為日陽做些什麼;若日陽願意,我便給她個名正言順的身份。世上知心人難尋,但有人從此相伴,彼此照應,若那人是日陽,就算她心中對我始終有埋怨,或甚至想著報復,也是無妨。這想法何時起了變化,何時開始盼望身邊之人能知心、能真心……我亦記不太起了。」

  人的貪念在不知不覺中蔓生,順著籐蔓而上,去尋那起點,卻是越理越紊亂。需要思考的事總是過多,太難分辨她是何時入了眼裡、心底,回想起來,覺得她嘴中銜住包子的模樣可人,她不經意的許多舉動令人心生憐惜;而書房之中,她瞧著午睡成死屍一般的自己,那專注,令他起了獨佔之心。

  在福平的日子裡,兩人不斷交換想法,談的是檢驗,他卻藉著一次又一次的書寫往返,發覺了世上有一人,能信任,能依賴,能理解他的執著,並耐心相待。

  於是不想放手。

  大人話語之中有她不太想深思的涵意,陶知行緩緩退了步,是因他的掌心發燙,有些灼人。

  江蘭舟看著兩人間拉開的距離,他收回手,將收於懷中之物遞出。

  置於掌中向她遞來的,是留在房中的布包。陶知行垂下眼看著,還未接過。

  那結尚在,所以江蘭舟知道她並未看過當中之物。他溫聲道:「拆開。」

  陶知行遲疑良久,才依言接過。

  在他的注視下,她還是拆了繁複的結,翻開相迭的厚布,冰冰涼涼,一把雕蘭的玉梳。她瞪著手中之物,長指摸過角落痕跡,這是……

  「福平男女定情,定是送簪送梳,意寓結髮,再以金絲繡包妥結好,代表悉心呵護。你我都不是此地人,但也算在此結識、相知……我想你那夜沒聽見我說的話。這段日子你拿著此物卻沒開過,是為何,我不過問。」江蘭舟說著,低頭瞥見她捧著玉梳的長指發白,他躍下車,大掌包住了她的,字字清晰問道:「那麼現在,你還不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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