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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頁 鄭妍 乾隆年間北京 這是個飄著雪花的深夜。 望著窗外緩緩飄落的雪花,巧君蒼白的臉上掛著沉靜的微笑。 從沒有一刻她覺得自己是幸福的。但在半個時辰前,她擁有了自己一直夢想的幸福。 那是她的女兒,一個小生命與她緊緊相系,這麼奇妙、這麼令人難以相信;從今而後,她是個母親,這是多麼幸福的事啊! 小心翼翼的碰觸懷中沉睡的小臉,她微笑的看著這個屬於自己生命一部分的小東西。 真是個美麗的小東西呀!白裡透紅的臉蛋,教她愛不釋手的摸過一遍又一遍。 雪白又美麗……她的視線轉到窗外,是的,她的女兒就像從天而降的白雪那樣美麗。 「雪兒,我的女兒!」她把臉偎在女兒的小臉旁,輕輕柔柔的對她說:「你的名字就叫雪兒,雪兒,你聽到娘在叫你嗎?娘會讓你成為這世上最幸福的小孩,我的小雪兒!」 第1章(1) 在他人眼中,巧君一直是個命運悲慘的人。 她出身貧窮的農家,為了負擔家計,她以不足十歲的小小年紀被賣到有錢人家為奴。 輾轉在幾戶有錢人家幫傭之後,巧君十八歲的時候在伊家落地生根。 然而這樣的結果非她所願,她是被逼迫的。 伊家的主人伊孟生見她年幼可欺,模樣又長得十分美麗,在一個深夜,偷偷潛入她房裡以暴力佔有了她。 事後,伊孟生對她不避嫌的好,即使他有個厲害的娘子,他也控制不了自己而常在她房裡過夜。 無力反抗的巧君對這一切只有逆來順受。她不怨天,也不由人,一切只怪自己命苦。 因為伊孟生對她的好,終於招來伊孟生善妒的妻子——念瑜的不滿。 念瑜恨死巧君了!她把丈夫對她的冷落全怪到巧君的頭上。 但她不得不接受巧君這個小妾,因為巧君很快地便懷孕,而當時的念瑜嫁進伊家六年,肚子卻一點動靜都沒有,所以就算伊孟生懼內,她這個生不出孩子的正室也無法阻止巧君的進門。 但這只限於表面,她不得不假意接納巧君,在私底下,她用各種機會,各種借口欺負巧君,甚至有好幾次巧君裡的胎兒都差點不保,一半是運氣,一半靠巧君的自保才勉強的渡過難關,捱到最候終於把孩子生下來了。 有好幾次巧君都有想死的念頭,但她未出世的孩子讓她有勇氣繼續在這殘酷的世界。她的孩子——伊雪兒,長得和她酷似,雪白,美麗更甚於她,是她的寶貝,也是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雪兒一出世就得到伊孟生的喜愛,但他畢竟懼內,在念瑜的監視下,他也從來不敢在她面前造次,也因此弄得夫妻失和。 再說,念瑜晚巧君一年也給他生了個女兒,模樣雖不及伊雪兒的粉雕玉琢,不過也是個人見人愛的漂亮娃娃,最重要的是她乃正室所生,他也不好太過偏心。 所以現在的巧君並沒有母憑子貿,她還是過著一樣的生活——被念瑜當成眼中釘的日子。 這一年,伊雪兒八歲。 這一天,念瑜又找到可以欺負巧君的借口,她趁著伊孟生不在,帶著幾個心腹來到巧君住的院落。 和往常一樣,她不給巧君任何解釋的機會,她命令下人捉住巧君,然後就是一陣拳打腳踢。 臉上、身上,能打的地方她一個都不放過。就算讓伊孟生看到傷痕她也不怕。 沒有一次他說得過她的,正室管教小妾,有誰敢說她不對呢? 「娘、娘!」小小的伊雪兒想救親娘,無奈她嬌小的身體讓人給抱住而無法行動。看到娘親被打倒在地不斷的哀號,她心痛的淚如雨下。 「不要打我娘啊,娘!」她費了好大的勁才從抱著她的人手中逃出來。她撲向在一旁冷笑的念瑜,雙腳一屈跪在她前面。 「大娘,我求你放了我娘吧!雪兒求求你……」她哭叫著抓著念瑜的裙子。 「雪兒,你快走,啊——」巧君想要撲向女兒的身子又被捉了回去,一陣亂拳打得她眼冒金星。 雪兒哭道:「娘!大娘,我求你……」她死抓著念瑜的裙擺不放。 「討厭鬼,不要弄髒我的裙子!」念瑜皺著眉用腳踢開伊雪兒。 伊雪兒忍住身上的痛,不放棄約叉爬了過來。 她用力地抱住念瑜的小腿,叫著:「大娘,我會告訴爹的,你快叫人不要打我娘!」 「死丫頭,竟敢威脅我!」念瑜罵著,一個耳光狠狠地摑在伊雪兒臉上。 一個耳光還不足以讓她洩恨,她捉起伊雪兒小小的身子就往旁邊扔。 旁邊是一排矮樹,每株樹上都有著突出的樹枝。 伊雪兒就這樣被去了過去。 「啊——」一陣陣的刺痛讓伊雪兒睜不開眼,她的衣服、她的肌膚、她的手腳,還有她姣好的臉都被樹枝劃破。 「雪兒,我的天啊!」看到渾身是血的伊雪兒,巧君眼前一黑當場昏厥過去。 伊雪兒在床上足足躺了一個月。 一個月之後,她身體和手腳上的傷大致痊癒,只剩淡紅的痕跡,不仔細看的話也很難看得出來。 大夫說這些傷痕會逐漸淡化,最好的結果會消失於無形,根本看不出來曾經受過傷。 只有一處傷口是眾大夫束手無策的,那就是伊雪兒左臉上的傷痕。 伊雪兒全身上下就屬這臉上的傷刺得最深、傷得最重,也曾因為流血過多而性命垂危,如今能檢回來一條命實屬不易,和破相比起來,性命總是比較重要的。 再一個月過去,雪兒臉上的傷終於好了,只是,她臉上那一道疤痕並未消失。 伊家上下除了念瑜母女,沒有一個人不為伊雪兒感到可惜的。 那道疤痕雖然不長,但在那雪白的臉上就是讓人覺得觸目驚心。 本是自晢無瑕的臉,在左顯骨的地方,從眼角下來到與上嘴唇等高的位置刻劃一道深紅色的痕跡,讓一個才八歲就美得教人驚艷的小女孩失去了她原有的美麗,再不會有人稱讚她的美,恐怖、醜陋等字眼因為這道疤痕而緊緊跟隨著她。 * * * 這兩個月來,巧君幾乎夜夜以淚洗臉。 「女兒,娘對你不起啊!」她抱著伊雪兒痛哭。 這道疤痕在男孩子臉上還好,一個女孩子臉上多了這個東西,那是會害了她一生的啊! 「娘沒用,娘沒把你保護好。」她顫抖的手摸著伊雪兒不再美麗的左臉,傷痛的淚落在伊雪兒臉上。 「娘,你別哭嘛。」伊雪兒當然知道娘親在傷心什麼,雖然她也傷心,但她們裝出一副笑臉拚命安慰母親。 她知道這道疤痕對自己的影響有多大。妹妹蝶兒笑她醜,笑她是鬼、是母夜叉;一向疼愛自己的爹爹見到自己就搖頭歎氣,還有下人們看到她的時候露出的惋惜、驚恐的表情,這些她都看在眼裡,她也很難受。 可是她不能在娘面前哭泣,娘已經夠傷心了,她只能把所有的傷痛都藏起來,用笑臉來面對娘親。 「女兒啊!」巧君的淚止不了,因她覺得太對不起自己唯一的骨肉,「我可憐的孩子,娘是這麼的想要保護你,可是……」 「娘,我說我不要緊嘛!別哭了,你再哭雪兒也要哭了。」伊雪兒哽咽地說。 多麼懂事的孩子啊!「我的雪兒。」巧君抱緊伊雪兒,就像用全部的生命抱住她。 「雪兒,你的年紀還小,娘知道你也許聽不懂,但娘還是要說。」巧君捧著雪兒白晢的小臉道:「你看娘,就是一個悲劇,不但保護不了自己,就連你都保護不了!等你長大了,千萬不要像娘一樣,懂嗎?」 伊雪兒瞪大水汪汪的眼睛,困惑的問:「娘,為什麼我長大不能像你一樣呢?」 像娘不好嗎?娘又美又溫柔啊!下人們都是這麼說娘的。 巧君悲淒的一笑,「像娘有什麼好?要身份沒身份,要地位沒地位,空有美貌有什麼用?」 她抓著伊雪兒細小的胳膊,用力地搖著她。 「雪兒,你聽清楚了沒有?長大之後千萬不要學娘做人家的側室。你要名正言順的成為別人的妻子,聽到了沒有?」巧君眼神犀利,嚴厲的語氣給人極大的壓迫感。 「娘。」伊雪兒不禁害怕起來。那個溫柔親切的娘到哪裡去了?她發現自己不認識這個會讓人感到害怕的娘。 「快呀,快答應娘啊!」見伊雪兒沒有應聲,巧君對她又是一陣搖晃。 「我答應,娘,我答應了。」 「雪兒!」巧君這才安心,她用力地抱住女兒,低聲嚷著:「雪兒不會像娘,雪兒會找到一個疼愛雪兒的人,雪兒會過得很幸福、很幸福的。」 「娘……」 「雪兒,你要記住。」巧君又恢復成原來溫柔慈愛的巧君,她輕聲的對女兒說:「不管別人怎麼說你、笑你,你都不要理會他們。你要相信自已是美麗的,你是這世上最美、最可愛的女孩,懂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