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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頁     綠痕    


  一時之間,雲京中風聲鶴唳,人人自危。

  然而身為始作俑者的沐策,卻無辜地攤著兩掌對蘇默說,他也不過是稍微動了動腦袋,和出個嘴皮子說說而已,事情都不是他做的。

  他還用得著親自去做嗎?

  上兵伐謀,光出一張嘴,他就已讓舉朝上下雞飛狗跳,更讓後宮都亂成一鍋粥了,今兒個不是東宮娘娘欲懸樑自清,就是明兒個西宮娘娘為父絕食,父家財大勢大的妃子們個個鬧投井、跪宮門,十八般惹憐招數都出齊全了,太后還將自個兒鎖在歲延宮裡,拒見嚴辦皇室宗親和親皇弟的自家兒子……

  據梅相說,這陣子下來,國事家事兩頭燒的皇帝,上朝時,腳步虛浮蹣跚,面色蠟黃得令人心驚,看上去好像蒼老了好幾歲。

  半個月後,痛毆九王爺的威武將軍莫倚東,遭皇帝降旨免職,釋出天牢後即被逐出京城。

  主動舉發眾案的梅相,自認有愧於皇室宗廟,遂向皇帝辭官。

  皇帝看在太后對梅相仍是氣恨未消的份上,即使再怎麼心有不捨,為求母子能夠冰釋和解,也只能咬牙蓋下御印,同意他告老還鄉。

  對於這個曾欲置沐策於死地的皇帝,說實話,身為局外人的蘇默心情很複雜。

  他砍沭策的父兄又想要沭策的命,沐策就斷他股肱,帶走他的賢臣猛將不再為他效命,再把他的前院後院都弄得坑坑巴巴一團糟,然後拍拍屁股一走了之……沒有不記仇的人,只有更記仇的人,都當到皇帝這份上了,連這簡單的道理都不知道?活該他被沭策整得灰頭土臉的。

  在這事事後,蘇二娘又來蘇府哭了一回,說皇商一案,使得皇帝下旨大限皇商商權,明令今後嚴格限制皇商的發展。

  她聲淚俱下地哭訴,會有今日,起因全是蘇默成親一事,這眼下,九王爺府那邊的親事已是結不成了不說,她蘇家還成了京中眾矢之的,他們還把這災星留在京中幹嘛?

  於是一如數年前被遣送回沛城,在蘇老爺的令下,蘇默帶著花家夫婦坐上了遠離雲京的馬車,再次被趕出京中下放回鄉。

  疾行的馬車迎著勁韌的風雪,將瑣碎的往事拋甩在後頭的滾滾雪土與煙塵裡,沒有絲毫回頭的意思。

  在風雪愈下愈大,使得前路難行之時,載著他們一家子的馬車在一座大宅處停了下來。

  據沐策說,這是他家沒有登記在冊的避暑別業,項南早在幾年前買了下來,還雇了一名又聾又啞的老僕在這照料。

  他小心地將蘇默扶下馬車,向她解釋。

  「雪勢太大了,咱們先在這歇個三日,待該買的東西補齊後,咱們再回桃花山。」離京時過於匆忙,可說是什麼都沒帶上,而回沛城之路甚遠,算一算趕回去時也差不多都快過年了。」

  蘇默拾首看著偌大的宅子,「這兒是……」

  「這雖不是我老家,但我年少的時光可說是都在這度過的。」他邊說邊走進宅子裡,並回頭示意花叔他們先將行李放下來。

  長年居住在這兒的老僕,留下一封項南給他的信,便耐不住天黑雪冷回房去睡了。

  沐策看完信後,照著項南信上所說的,一路走至內院深處,來到那間由他以往讀書的書閣改建而成的新祠堂。

  按他的吩咐,此次在進京之前,項南就已去找著了他沐家的管家,挑了個黃道吉日去起出他父兄的骨灰帶至這裡,準備在日後讓沭策帶走另尋他處安葬。

  他不語地站在祠堂裡,兩眼直盯著堂裡的牌位發呆,待他回過神來時,花叔他們三人早已在他身邊忙碌了起來。

  「你們在做什麼?」

  「賄賂。」花叔勤快地抹完桌椅後,把用來插香的香爐拿出去打算清一清。

  「得讓大將軍他們對咱們留個好印象才成。」花嬸恭謹地將堂上的牌位取下,以沾過清水的布巾仔細地擦拭著上頭的灰塵。

  他一頭霧水,「啊?」

  蘇默兩手推著他往外走,沒空看他發呆,「別愣著了,是你說的,咱們只停留三日,去把這宅子裡該收的該帶的都整理好,日後可別漏了忘記帶上路。」

  「但——」

  「這是長工的家人吧?既是家人,咱們就得一塊帶回家。」她將他推出祠堂,再兩手將門一關。

  將他趕走後,花叔與花嬸即齊齊地放下了手邊的工作,拈來蘇默為他們點燃的清香,站在兩位前將軍的牌位前,開始向他們報告起這一年多來沐策在他們身邊的詳況。

  當蘇默再次打開祠堂的大門,叫花叔花嬸先去清出今晚要睡的客房時,沐策已站在院子裡等著她。

  「都收好了?」

  「嗯。」除了幾本貴重的兵書與劍譜外,這裡本就沒什麼東西可帶走。

  她嫣然一笑,「那長工進去好好與家人聊聊吧,記得要說服他們和咱們一塊回家,知道嗎?」

  「……嗯。」

  ***

  那一晚,沐策一人獨自在祠堂裡待到月上中天,待他出來挨著寒風走進院子時,遠遠的,他見著廚房還有隱隱的火光,走進去一瞧,蘇默在飯桌上為他留了一盞燈,而灶裡的柴火也還小叢地燃著。

  門扇一合上,四面八方攏過來的溫暖,無由地捻弄著他的心,一屋的溫馨將愁悵寂寞都給趕出門外,他靜靜看著蘇默伏趴在飯桌上睡著的那張側臉,搖搖曳曳的火光將她染成一道令他心安的光影,在在地提醒著他,在那座小小的山頭上,曾經有過那樣的美好,如同被晨曦浸潤的雲朵,是種生命中令人沉浸的喜悅。

  他輕輕搖醒她,她倦累地眨著眼,一手撫上他猶帶外頭冷意的面頰。

  「餓了嗎?我熱著灶等著給你煮碗麵填肚子呢。」

  「餓了……」

  「等會啊。」她笑了笑,起身將髮辮攏至身後,挽起兩袖在灶台那邊忙了起來。

  他安靜地坐在她的身後看她忙碌,心情出乎意外的平靜祥和。隨後蘇默先給了他一碗摻了補藥的羊肉湯暖了他的胃,再給他一碗羊雜拌面,待他吃完時,等在一旁的她累得都睜不開眼了。

  熄了灶火吹了燈後,沐策摟著睏倦的她走出外頭,黃昏時已停的大雪又在這夜深時分落了下來,冷冷的雪花拂上蘇默的臉龐時,令她稍微清醒了些。

  「咱們就這麼回家?」對這間宅子不熟的她,由著他領她走向內宅。

  「不然呢?」雲京中該辦的事都已辦完了。

  「愛徒怎麼辦?」他是不是忘了什麼人啊?

  他聳聳肩,「自家的徒弟當然得帶回家養,他在京中無親無故,拎回去後也好跟恩師作伴。」

  「梅相也要一塊來?」怎麼事前都沒聽他說?

  「他老嚷嚷不想再當奸相了,眼下太后也容不下他了,當然得請回家奉養著。」

  她不禁有些煩惱,「可咱們家不夠大啊。」山上的宅子裡的客房也才兩間而已。

  他揉揉她的發,「兔崽子說了,他已派人買下整座桃花山,還找人去山腰處修了座大宅,夠他們這對師祖與徒孫住了。」

  「項南為何要買下桃花山?」他老兄錢多得沒地方花嗎?皇帝不是才下令要限制皇商的發展,且砍掉了他項家一半的身家嗎?

  「因他家老太爺聽從我的建議,配合皇命將家業縮減後,再一分為二,本家以雲京為據地繼續做胭脂生意,而分家就遷至沛城,由我輔佐兔崽子經營糧食生意。」

  「你要做生意?」他不當長工了?

  沐策瞄她一眼,「咱們這一大家子,總不好再繼續讓令姐養著吧?」別說他們這三人矜貴得很,吃喝用度都得用上最好的,他家恩師更是個標準的金枝玉葉,十指從不沾陽春水的,日後他能不賣力點賺錢好讓他們吃飽穿暖嗎?

  她有些惋惜地問:「那山上的果園怎麼辦?」他這個農夫才剛出師而已,這麼快就不幹了?

  「反正咱們家愛徒閒著也是閒著,日後就交給他了。」總比讓他又回到江湖裡到處砍人來得好。

  遙想著將來一位威武將軍在她家果園農忙,一位貌美的丞相就住在附近與她當鄰居,還有位時不時跑來她家塞銀票的皇商,蘇默便覺得今後的日子挺熱鬧的。

  「長工啊長工。」

  「嗯?」

  「你在京中想做的事真的都已做完了?」如今朝廷已是元氣大傷,官員關了泰半,在各部各戶急缺人手的景況下,政務都因此而被迫停擺了,皇帝更是身心俱疲……就是不知他這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的禍首有沒有盡興。

  「做完了。」他本就沒有把朝廷翻過來的打算,點到為止就成了。

  她掩唇輕笑,「也是,你的仇都報得七七八八了。」也直接樂了一票從中獲利的人。

  他停下腳步,將她嬌小的身子整個圈在懷裡,並將下頜擱在她的頭頂上。

  他沉沉地道:「今後,我再也不會回去雲京了。」

  蘇默抱緊他,「嗯,你還有我們。」京城中那麼雜亂的人心與浮事,就都擱在他的身後吧,往後再也不要去搭理那些會讓人傷心的人事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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