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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頁     華甄    


  她緊緊抓著他,靠在他身上,等待那令人噁心的暈眩感消失。

  他耐心盡失地將她按坐在地上,粗魯地追問道:「那個男人到底是誰?」

  她勉強張開眼,發現他們已經在山坡上,此刻自己正背躲「不老樹」坐著,而那個將她粗魯地「擄」來這裡的男人,則滿面怒容地站在她面前,犀利的目光盯著她,寬闊的躺膀挺得筆直。

  「誰?什麼男人?」她茫然地問,腦袋仍有點迷糊。

  「別裝了,那個與你幽會的男人,他是誰?」

  他忽然俯身,額頭幾乎碰到她的鼻子。她不由往後仰,想要避開,卻望進那對燃燒的黑眸。

  「是那個在刺桐港將你帶走的男人嗎?」見她蹬著他不回答,他更加惱怒,陰沉沉地問。

  「走開!我懶得聽你胡說八道!」她生氣地跳起來,用力推他。

  由於毫無防備,他被她推得踉蹌了一下,但仍將她緊緊抓在手中。

  「是胡說八道嗎?」他的頭高傲地昂著,憤怒的目光射在她的臉上。「那麼說服我,讓我相信是我看錯了,你沒有被一個粗野男人帶到海岸山坡去;讓我相信今夜是我想歪了,你半夜三更披頭散髮,衣衫不整的原因,只是睡不著覺,獨自在泥沙草地上玩耍!」

  婉兒僵住。

  他生氣的樣子很可怕,目光陰沉,濃眉直立,俊美的五官扭曲著。

  這是她第一次見到他情緒失控,就連兩年前他受辱離開時,也沒有像現在這樣發火。可是,他憑什麼這樣說她?

  她怒視著他,並快速回想著早上在刺桐港發生的事,她的瞳孔陡然放大。

  「你跟蹤我?」她質問他,語氣裡充滿憤怒。

  他不屑地撇嘴。「我還沒有無聊到那個程度,只不過剛巧看到那個男人找你,可惜有事打岔,不然我確實想跟蹤。」

  她內心暗驚,憑他的功夫,要跟蹤她輕而易舉,幸好他沒有,否則她的身份早已曝光,那麼今天的事情也一定會節外生枝。

  「別繞圈子,快回答我的話。」就在她暗自心驚時,他再次催促她。

  他已經失去了耐心。她注視著他臉上的變化,心想就讓他誤解自己吧,把她的夜歸誤會為「偷情」,總比發現她的身份,並牽連到其他人要來得好。

  儘管被他說得如此不堪,令她懊惱,但想到那是因為他在嫉妒一個根本不存在的男人,這也說明他對她仍有感情,否則他何必吃醋?

  「你真的錯了。」她不想再刺激他,平靜地說:「我在這裡生活了四年,出外遊玩時認識了一些漁民農夫,今早那個「粗野男人」,就是他們之中的一個。他看到我,跟我打招呼,然後我們一起離開,事情就是這樣簡單。」

  他不語,懷疑的目光在她身上徘徊,讓她感到臉發燙。

  第5章(2)

  她不想隱瞞他,可是在他對她充滿不信任時,她如何能對他說實話?

  「今夜很悶熱,我睡不著,所以穿上這身衣服,以為這麼晚了不會碰到人。以前我經常穿這樣夜遊,從沒遇見過誰。如果知道今夜會遇到你,我一定會好好打扮再出來散步。」

  她的話確實很有說服力,讓他想起兩年前那個在山崖上獨自垂淚,在花園小河嬉戲的孤獨少女……

  難道,那時她對他的感情,並非自愛,而是出自需要——排解孤獨的需要?

  「是的,你一直這麼孤單。」他的語氣平靜,卻帶著暴風雨降臨前的壓力。「當年的我,是不是也因為這個原因,而成為你的玩伴,得與你親近?」

  「你怎麼可以那樣想?」婉兒抿緊下顎,很氣他看不清她對他的真摯感情。

  她誠實地告訴他:「不,那時我親近你,是因為我喜歡你、愛你,並不是因為孤獨。我對你的感情始終如一,長這麼大,除了你,我從不需要任何男人的陪伴,這一點永遠不會變。」

  他嘴角那抹譏誚的笑紋消失,銳利的目光變得柔和。

  他凝視著她,突然將她緊緊抱在懷裡,彷彿害怕一鬆手,就會被人搶走似的。

  最初,她因驚愕而抗拒,但隨即溫順地依偎在他胸前,發出顫抖的喟歎。「這不是在做夢吧!」

  她帶著喜悅和感傷的歎息,像一把火,燒燬了郭逸海殘存的自制力。

  他忘了一切,俯下頭,做了他很久以前就一直想做卻沒有做的事情——吻住了她的唇。

  那是一個生澀而急躁,並含著怒氣的吻,但當他分開她的唇,猛烈地索取她的愛,而她以同等的熱情回應他時,他墜入了既震撼又甜蜜的激流中。

  婉兒忘了兩人不久前的爭執、懷疑和不信任,她只想抓住她夢寐以求的愛——他的愛。

  當強烈的慾望令他感到雙膝變軟時,他知道他必須停止,不然他會對她做出更不合禮教的事情來。

  「婉兒……」他離開她的嘴,可她不願意停止。

  「別停……」她雙目微閉,紅唇半啟地暱喃。

  他克制著自己,握著她的上臂,將她輕輕推開。「我……不能再繼續。」

  她睜開迷濛的眼睛,不情願地抓著他。「為什麼?」

  他俯視著她,再次為她的嬌艷美麗動心,可是他必須管住自已的身體。「因為我不該碰你。」

  她彷彿被他打了一掌。「你可以碰我,因為我是你的。難道你忘了兩年前我們在這裡互許終身?」

  「我記得,但在我還沒把事情完全弄清楚前,我不能碰你。」

  他深深地望著她,她呼吸急促,雙頰暈紅,眼神狂亂,神情卻有著一絲疲憊。

  他不想再欺騙自己,他根本就沒有一天忘記過她,沒有一刻真的恨過她。

  看到她如此疲憊,他不忍心再折磨她。

  他親吻她的頭頂,輕聲說:「回去睡覺吧,我們都累了。」

  他溫柔的話語令她雙眼蓄滿淚水,她在他懷裡抬起頭,深情的目光看進他的眼底,懇求道:「逸海,請你一定要相信我,我從來沒做過任何對不起你的事情。給我多一點時間,我會告訴你所有的一切!」

  他們四目相接,氣息相融,他無法拒絕如此坦誠而謙卑的請求。

  清早,浩瀚的大海一望無邊。

  郭逸海站在高大的福船上,指揮著數十艘戰船操練。

  一艘「海滄船」劈波斬浪,如箭般駛來。認出來者,郭逸海命令舵手減速。

  「郭將軍,大嶼礁發現兩具屍體。」海滄船上的孫倉事,站在小船上報告。

  大嶼礁!郭逸海渾身一震,想起昨夜在那附近聽到的鷗嗚相遇到的孔老三,立刻將訓練指揮權交給下屬,然後飛身躍上海滄船,命令孫俞事立刻趕去大嶼礁。

  大嶼礁一帶海岸曲折,分佈著大量明嶼暗礁。沒有了昨夜的濃霧,巨大的黑礁石在灰色的海水和黃白色的沙灘上,顯得突兀而森然。

  郭逸海到達時,除了幾個士兵,還有不少鄉民在那裡,多為老人和孩子。兩具屍體扭絞著躺在沙灘上,顯然死亡前,他們在打架。

  面朝下的那個一身黑衣,雙手掐著另一人的頸子,背上有個很大的窟窿,從傷口的深度和整齊的邊緣看,為利刀所致。

  面朝上的那個,年約二十四、五,短髮蓬亂,面色青紫,雙目暴突,屈膝頂在對方的肚子上。

  郭逸海對一個士兵說:「去府衙通報仵作驗屍。」

  「是。」後者往城裡跑去。

  「誰最先發現的?」他問走到他身邊的孫俞事。

  「附近玩耍的小孩,一定是昨夜漲潮時,被海浪沖上岸的。」

  郭逸海看看下半身仍浸泡在潮水中的屍體,他讓士兵費了點力將屍體分開後,把黑衣人翻轉過來,當即大吃一驚,並聽到圍觀者中響起幾聲輕微的抽氣聲。

  是他——婉兒對他微笑,並隨他離去的黑衣男人!

  盯著這張濃眉短髭的黑臉,他難以置信。用手指按壓死者肌膚,他推斷死亡時間,大約在昨日午夜。

  「有誰認識他們?」他問圍觀的人。

  眾人沉默,一個老人指著黑衣人。「他是藍莊的邵五!」

  「城東藍莊?」他看向老人。

  那老人說:「他是藍莊主的僕人邵五,是個好人,不該死得這麼慘!」

  鄉民們走近圍住黑衣人,為他拉平衣服,整理遺容,卻無人走向赤身男子。

  看來這赤身男子不是本地人:郭逸海暗自想著,讓士兵找來一片破帆布蓋在他臉上。

  「郭將軍,仵作到。」

  郭逸海尚未作出回應,就聽到圍觀的鄉民起了一陣騷動。

  「藍莊主來啦!」

  他回頭,一個男人從山坡上走來,抱拳道:「各位大人、鄉鄰辛苦了。」

  郭逸海問他:「閣下是藍莊莊主藍廷儒嗎?」「正是在下。」藍廷儒回望著他。「藍某剛剛得知,家僕邵五慘遭不測,溺海而亡,特來確認。」

  郭逸海指指黑衣男子。「藍莊主請。」

  藍廷儒走到屍體前,定定地注視著黑衣人,而後身子一軟,單膝跪下,口中喃喃地說:「是……他是我的家僕,可怎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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