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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頁     杜默雨    


  「胡姑娘,你還好嗎?」裴遷感覺到她的抖動,又見她似乎是畏寒地將拳頭縮在胸前,當下不及多想,就將她打橫抱了起來。

  胡靈靈瞪大眼,立刻掙扎。喂!有沒有搞錯啊?她還需要他救?

  「裴遷!」門口跑進來鄧天機,欣喜地道:「大廳的賊人全捆住了,我的手下正在搜查有無漏網之魚。咦?你抱的是?」

  好了,鄧天機也立大功了,她白白忙了一個晚上是幹嘛呀!

  「胡姑娘受到驚嚇了。」裴遷擁緊了「劇烈發抖」的她。

  「都叫她別來了。」鄧天機搖搖頭,並不在意任性姑娘的狀況,一邊忙著拿繩子捆賊人,一邊擔心地問道:「你肚子還痛嗎?那帖最強的止瀉藥應該作用了吧?」

  鄧天機一提及,裴遷方才感覺肚子的不適;經過一整日往來奔波,再加上先前過度虛脫而無法進食喝水,任是鐵打的身子也撐不住了。

  「我——」他突感頭昏眼花,忙深深提了一口氣,穩住腳步。

  再逞強呀!胡靈靈不掙扎了,反而閉起眼睛,放攤了身子歪在他懷裡,躺得不夠舒服,還往他胸膛擠進去,享受他身體的溫暖熱度。

  哼!就是要累死他!要不是她修行茹素,她肯定會將他大卸八塊,生吞活剝吃了。

  吃了他又如何?嗚嗚!她的功德、她的善事……一去不回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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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風徐徐,帶來濃烈的脂粉香氣。

  裴遷盤腿坐在床上,閉目養神,聞到這味道,就知道是她來了。

  「裴遷?」胡靈靈在門板上敲了敲。

  他吸氣、吐氣,在呼吸吐納之間摒除雜念,繼續練功。

  「你不應,我進來了喔。」

  裴遷應也不是,不應也不是,只得眼睜睜看房門被推開來。

  「嘿!就知道你沒睡。」胡靈靈蹦蹦跳跳進來,依然笑靨嫵媚,麗似朝陽,一看到擺在桌上未動的清粥,就道:「奇怪嘍,我記得那天早上,我們都吃客棧一樣的粥啊,小菜啊,饅頭啊,我怎麼不拉肚子?對了!你吃豬肉包子!叫你吃素嘛,說不定那是得了疫病的死豬……」

  「胡姑娘有事?」

  「沒事不能來嗎?」胡靈靈走到床前,眨眨柔媚的丹鳳眼,伸手挑逗似地拂過床帳,微笑道:「我來醫你的肚子痛。」

  裴遷抬眼看她,端的是一個漂亮姑娘,行徑卻是忒大膽。

  她總是喜歡一意孤行,想做什麼就做什麼;她可以在大街跟人鬥氣,或是不顧自身安危單闖賊窩;她要進來就進來,他拿她沒轍。

  「我自己練氣即可。」他簡單回答。

  「我懂醫術還是你懂呀?最強的止瀉藥都沒效了,躺下。」

  裴遷以為自己聽錯了,尤其是她那撒嬌也似的甜膩嗲嗓,很容易教人糊里糊塗就聽從了她的指令。

  胡靈靈伸出手掌,朝他肩膀推了推,發現好像是小狐狸在推一座大山,絲毫撼搖不動。

  「我叫你躺就躺,難不成怕我爬到你身上?」她嬌媚地笑道。

  也許,他是怕的,他永遠猜不到她的下一句話、下一個動作。

  房門敞開,清風依舊徐徐,裴遷決定當她是大夫,不想其它。

  他躺了下來,胡靈靈露出滿意的笑容,坐到床沿,左手五指摸上他的腹部,輕輕彈點,將他的肚子當琴彈。

  「你做什麼?」他問道。

  「治病啊。」胡靈靈彈得很起勁。「衣服掀開來。」

  裴遷微一遲疑,她已經拉開他的衣襟,手掌迅速覆上他的肚皮。

  「我自己來比較快啦,你男子漢大丈夫,老是扭扭捏捏的。不是說江湖兒女,不拘小節嗎?怎麼像個不知變通的老古董?治病當然要脫衣服了,你怕我看啊?你這硬梆梆的肚皮有什麼好看的,一肚子禮教餿水……」

  唉,不是她愛嘮叨,而是她不叨念一下:心頭一股怨氣無處發洩。

  她掙不到功德也就算了,她的功德簿竟赫然出現了兩整頁的污漬,將她累積的善行好事全給掩蓋過去,原因就是:她害裴遷拉肚子。

  裴遷那天在林子拉完肚子後,見不到她:心知有異,但他追趕不及,便忍著腹痛趕回洛陽,尋求鄧天機的幫忙;一群人騎著快馬趕赴河陽「救」她,卻也讓他的「病情」更加嚴重了。

  自己造的業,就得自己化解。胡靈靈抿緊唇:心中暗唸咒語,不太甘願地按摩裴遷的肚子。

  「你的丹田飽滿,可腸子不通暢,我幫你順一順。」

  她的手掌柔軟,不斷地在他肚子上畫圓圈,裴遷頓感一股熱氣從她掌心流出,再透進他的肚腹;熱流周轉所過之處,不適的感覺立刻消失。

  「胡姑娘內力深厚,裴遷佩服。」他由衷地道。

  「想拜我為師嗎?」胡靈靈心情好些了。

  「願向姑娘討教二一。」

  「好啊,咱們來比劃幾招。」胡靈靈躍躍欲試。若真要對打,她完全不必要伎倆,她才不相信裴遷的動作會快過她這只五百年的靈狐。

  「你不該自己去抓賊人。」

  「耶?」胡靈靈正陶醉在預期的勝利裡,突然聽他冒出這一句話,很不以為然地挑起細細的柳葉眉。「你躺著也能說教?」

  「那裡是龍潭虎穴,你獨自行動已是欠缺考量,若不是……」

  「若不是你及時趕到,我就完了,是嗎?」

  胡靈靈笑靨如花,柔若無骨的手掌畫著圈圈,轉過了肚臍,也轉過了肚臍下面三指的丹田,還要再往下轉呀轉地摸過去。

  「胡姑娘!」裴遷猛然握住她的手腕。

  「你捏痛我了啦。」胡靈靈也不撒手,反倒大膽地俯身靠近他的臉頰。「喲,做什麼眼睛瞪那麼大?嘿!你臉黑黑的,也會變紅?」

  裴遷沒照鏡子,不知自己是黑臉還是紅臉,但他知道,他很熱,她這團火正在燃燒著他。

  她的手堪堪就摸到男人的重要部位;她的黑眸瞅著他,似秋水,如明星,晶晶亮亮的,眼波儘是情意,那老是插呀揚的長睫毛幾乎碰上他的臉膚,而她的香氣早已混入他的呼息,鑽進了他的五臟六腑。

  她到底懂不懂男女有別?抑或故意捉弄?

  他別過臉,陡然坐起,長長地吐出一口氣。

  看他避她如蛇蠍,胡靈靈咯咯笑道:「怎地?怕被我勾引了?」

  「請胡姑娘自重。」裴遷擰眉。

  「喲,人家暈倒了,被你一路抱回洛陽,你如何還我清白?」

  「當時情況緊急……」裴遷這下子真的窘紅了臉。他當時只想著救人,甚至猛按她的胸口,拚命將真氣灌進她的體內;而她在他懷裡醒來時,那副嬌弱驚惶的模樣,跟現在的爽朗大膽簡直判若兩人。

  門外芭蕉葉迎風晃動,他陷入了紊亂的思緒。

  胡靈靈頗有興味地望著他的表情,也仔細幫他看了面相。

  呵!大個兒長得挺俊的嘛。劍眉濃黑,這人意志堅定;不講話的時候,眼神幽沉,難以窺伺他的想法;挺直的鼻,個性正直;薄薄的唇,孤獨寡情;粗獷的輪廓,十分適合走江湖,風吹日曬也不會變得更醜;頰邊下巴長著短短的絡腮鬍子,是個陽剛強壯的男子漢,糾髯亂些的話,就變大盜,若留成了長長的鬍鬚,可以變成老爺子了……

  「哈!」胡靈靈笑了出來。瞧瞧他,不到三十歲的年紀,說起話來卻是一板一眼:心中所想也只有行俠仗義,此人的生活是否太無趣了些?

  是夠沉穩啦,沉得好像是石頭做成的,倒能挺得住她的狐媚哩。

  「糟了,我身敗名裂,不嫁給你不行了。」她逗他,想看他慌亂。

  「胡姑娘,我很抱歉。」裴遷倒是不再慌亂;他剛才經過深思熟慮,事關姑娘名節,這不是道歉就可以了事的。

  他臉色凝重,語氣更嚴肅。「若有得罪你的地方,在下願意——」

  「算了算了。」胡靈靈捏了一把冷汗,趕在他說出「娶你為妻」之前緊張地道:「你呀,實在有夠老古板了。那一晚我昏過去,什麼也不記得了,你不必負任何責任;而且你救了我,我又醫了你,咱誰也不欠誰。就從現在起,一拍兩散,你走你的陽關道……咦?」

  她低了頭,發現她剛才亂摸的小手仍被他緊緊握住,好似一直在提防她「非禮」他。

  「抱歉。」裴遷立刻放了手,一時不知將自己燙熱的手掌往哪裡擺。

  胡靈靈卻是笑得更開心了。難得那張穩重的大臉也會紅了又紅、不知所措,那只握住她的右手重重地按住床板,好似待會兒就能打穿一個大洞,讓人見識他的力氣……嚇!果然是很大的力氣,她突感手腕疼痛,一看不得了,她白嫩嫩的玉手竟然給他捏出一道紅痕,宛如一圈紅鐲。

  嗚!她凝脂般的柔荑啊,這傢伙懂不懂憐香惜玉啊?還是根本不當她是姑娘家?胡靈靈正準備數落裴遷,卻見房門外站著一個人。

  「憐香,你來了。」她換上了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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